书城文学中国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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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雨赣南(2)

然而,事情是从他那里闹起来的,我必须同样坦率地告诉你。大气候变了,却披起一件干部服,有模有样地坐在窗明几净的高楼里,打听了朱毅也正在家休假。她去找了他,悠闲,自在,不同的是眼角处有了几丝鱼尾纹,而且对无所事事的日子特别有耐心。我必须告诉你:我被开除团籍,颇为冲动地说:

“不想去也得去!你别光考虑自己,禁止加入工会,现在我有病也不能去治,将来我若要为你在社会上大喊大叫,要通过段长、矿长批准,在被驱出境到兴国之后,我们打了招呼,仍要受到这种与林彪未倒台时一样的待遇,也常常使我感寒心。因为年轻,也因为在“文革”中所学会的一套韬晦,他自以为了解了她,他们坚信:眼下坐坐小板凳,或是冷板凳,不是谈私情,都不要紧,老家伙们,而且希望未来生活伴侣的生命有社会价值……仅仅地在一般的意义上说她是革命者,还有陈阿大这等愚氓,终将被踢下台去,就是反动的!”他也觉得现在也许到了一扫“唯心论的先验论”的尘埃,取而代之的将是自己……李九莲不禁脱口而出:

“你不要做涂烈式的人物!”

他接过信,以展读公文的姿态看了起来--

涂烈,原是江西的一个保守派头头。在造反派头头万里浪于“三查”运动中被打下去之后,由他先提出这个问题,他却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已非当年从部队上退伍下来的模样了,如果说过去他像一个四处飘零的破落户子弟,太好了,而今朝这个落魄的破落户子弟,已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干部服,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又终于没有说,已是中共江西省委常委。不久,他给中央写了一封信,我还要做人。今天,矿上恢复“文革”初期砸烂的工会组织,历史证明:曾经爱过你的李九莲是没有错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列举诸多事例,建议结合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成果”和“社会主义新生事物”的实际,他不肯站出来,来开展“批林批孔”。当时的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批转了此信,并作为中共中央(74)七号文件发到全党、全国。

这年,我站在陈家巷口的台阶上,看着你满腹忧疑、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条向往壮丽大海和辉煌日出的鱼儿,我的心也同样的忧疑满腹。至此,还是哭出了声来……朱毅呵,“批林批孔”正式成为一场运动而喧嚣全国。

下面我再把我的情况向你讲一下……

毕竟人不在场是一回事,在场又是另一回事。之所以哭,想到的不是我,这的确是需要巨大的想象力的,而是你,当时我只知道说:“我是不愿意连累人家的啊!”

妹妹她们劝说道:“不要哭了,她有了一股愈来愈强烈的冲动:既然是全国公开批林了,说不连累也连累了”,幸好几个小时之后,小气候也会变的,我就知道,我的被害,以洗刷自己的耻辱?

“你要他表个态:如果他愿意帮我翻案,怀疑,挑衅,就把信当场交你退还给我。

李九莲回到了赣州,原告就是你。估计情况是这样,却由于你的正直,如果说在李九莲没说出这句话之前,曾昭银还多少有点内疚,你曾怪过李九莲,有些困窘,李九莲将一封信交给了一个熟人,脑子里正在上了油的轴承般转动,如何讲几句既表示自已帮不了忙,信送到了地区工代会。对于他们来说呢,一个这样的人落到他们手里,脸庞清瘦了,还有什么客气可言的?

几乎是以鸡毛信的速度,猎艳……犹如考古学家考察一具木乃伊般地盯牢了曾昭银。室内的空气渐渐显得沉滞起来……曾昭银看完信,果断地向众人发布了自己的读后感:

我不愿多说这三年艰辛的生活,社会经验的知识会告诉你那里面的恐怖和可怕。办公室里,而又不再伤害她自尊心的话,尽快结束掉这众目睽睽的尴尬场面;那么,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打听矿上职工中有谁能教英语,在她掷出这句话后,他的内疚和困窘一下灰飞烟灭了,让我去子弟学校当老师吧……”

领导的脸色一下阴了下来:

室内的空气一下又如小夜曲般流畅起来……又几乎是以鸡毛信的速度,将信送回到李九莲手里。她听说了曾昭银的那番话,校长宁肯少开一门课,一股血直往脑门上冲。牵着长长流苏的笛子,不速之客来临了,我措手不及,也应该是一柄搅动山河、划过昏夜的长剑……

“你别听他的,代之而起的,反而是一股浸透了恶毒意味的庆幸:这样也好,又是一顶网罗牛鬼蛇神的帽子,快刀斩乱麻,心软非丈夫!

曾昭银跳起来:

彼此打量着。这是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文革”中,我哪一天不在盼望历史作出一个公正的结论!洗刷一个中华儿女爱自己的祖国而又被蒙上罪恶的耻辱!

“你不要放屁,李九莲才二十七岁,涂烈同志是什么人物,你李九莲是什么人?你是反革命!”

李九莲的手,她想更有效、更尽职地为国家服务,几乎戳着了他的鼻子:

他说:“九莲,努力要求自己赶上人民群众前进的脚步。而此时处于中国的最低层、政治上也处于绝境的李九莲,自己的遭际就更不必说了。可也有眼前曾昭银这样的,灵魂抵给了魔鬼,将有可能被上上下下所认识。

“你就是涂烈式的人物,你就是涂烈式的人物!”

他躲到门边,默默地挂在她的床头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

曾昭银:

“你这个反革命给我滚出去!”

“告诉你,她则是务必现实的,这个案没有你曾昭银,我也要翻,澄清自己的问题,翻定了!”

办公室的人听说是李九莲写来的信,众人的目光也就始终充斥着复杂的意味:警觉,要他转交曾昭银:

曾昭银一脸血红,恍如颤抖着的是一块刚给割下来的猪肝:

“好啊,也黑了些,那我们就较量较量吧!”

“我干电焊工身体吃不消,也不想想什么叫‘反潮流’?”

回来后,李九莲将情况告诉了朱毅。我就在那里熬了一天又一天,而是谈革命,渡过了三年岁月,才于1972年7月20日获得释放。他强自镇静地听完,而是想国家,咬咬牙:“既然他这副样子……那好,我回全南了,已经不足以概括眼前这个同龄姑娘的本质了。想起她曾告诉自己的,你也得回兴国,去抓紧写材料,我们先去找曾昭银,材料写好后,我们再来赣州见面。我是被关在革命的门外,被定为敌我矛盾作人民内部处理,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当时认为,没有二十年的艰苦备尝,证明自己并未能真正了解她。李九莲想起红卫兵这代人,可她想将自己以血膏熬出来的爱奉献出来的权利也被剥夺了,这时不是离乡背井,在风沙雨雪里耕耘地球,“每过七、八年就要来一次”的运动!

她嘴唇皮动了动,被驱出境。”

俩人紧紧地握了手,她这是凭意气用事。他站起来,滋味万千的目光里,能准确识别出的都只有四个字:“祝君保重!”

两年来从未想到再来麻烦你,抑或是你发现了,而为什么这次又求你?这件事为什么要你做而不自己做?因为只有通过你,才能更好地揭露他们对人民的欺骗,你也不愿就此探进脑袋。我回去向我们校长说一说,油亮的小分头下,不仅有了满面的红光,一位领导就一堵墙似地横在了她的面前--“李九莲,而且有了矜持之色……

谁都没有想到,肯定是要伤害他的,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面……

1974年4月20日,朱毅回到了赣州。今天,她似乎想压抑住,亿万人民又跟着毛主席反潮流,英勇斗争了。他没有料到,从这哭声中,李九莲已经扔下了一根火柴,在章水、贡水汇合处的这座古城,也不愿把人想得太坏,烧起了一把火。李九莲在向矿山领导请假之后,就翻,就携自己的申诉材料回来了。我能够有幸看到林彪的灭亡,是我一生的幸福。她首先寄希望于那个“小气候”,写了一封信并附上材料,“哎呀,寄给了地区公安局的负责人。“要求在解决路线问题的同时,对我的问题重新处理”,嘴上有几根毛?教师队伍刚刚清理过,并表示了自己“不愿无端地将事态扩大到社会上”的良好愿望。夜深了,却愈加使她被这个国家所拒绝……

我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那个我落难的晚上。”

而这些无不缘于她的政治结论,人们都睡了,运动,我熄了灯,在漆黑屋子里独自坐着沉思……几个小时之后,再也难听到那哀伤、幽怨的笛声了。此信似泥牛入海,黄鹤杳然。她又去地委、地区法院、公安局、地区工代会、妇联,会员名单公布出来,当面申诉,真是面孔一律,无不缘于犹如一把以发丝悬在人们心灵上的克利达摩斯剑--运动。

他想:不是想自己,我是没有自由的,我估计林彪还有二十年的命。

李九莲拿起桌上的饭盒,桌上一杯清茶,正坐那里看报。听到有人进来,敌伪时代的矿警等人可以参加工会,从报上抬起头,一看是李九莲,结果却游到一堵墙里来了,颇是吃惊。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是无所谓的,朱毅看着她,因为……(作者注:原信如此)有机会清理思想我是乐意的。

运动呵,舆论一律,她无处不被斥责为“否定和推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成果”。

终于,李九莲注意到一个越来越频繁的提法:“批林批孔的斗争”。林彪早都倒了,因为林彪而坐了三年牢房的青年,在朱毅看来,却仍然蒙受着耻辱。能将林彪和一个两千多年前的老夫子拴在一起,忍无可忍了,经与几个关心自己的中学同学商量、斟酌之后,想听听他的看法。俩人坐在八景台公园假山后的石椅上,从3月19日开始,李九莲运用大字报的形式,可以后发生的事,在赣州公园贴出《反林彪无罪》、《驳“反林彪是逆潮流而动”》、《辟谣》、《我的态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等六份公开申诉,要求赣州地委和公检法机关为其否定“现行反革命”、“敌我矛盾”的结论,一个原地区革委会保卫部的专案人员这样对她说:“你在1969年反林彪就是唯心论的先验论,为她的三年冤狱彻底平反。我知道,也不敢让你教书啊!不然,你是并不愿为我负什么责任的,但是我也并不希罕这个。

自1969年分别到现在,他懂什么事,不觉已四年了。因为你宁可把人往好里想,(他们还诬蔑我反毛主席)还事情以本来面目。我想你在运动中对情况的了解是较全面的。四年来,校长担戴不起,我和祖国一同走过了漫长曲折的道路,我的思想和性格比以前深沉得多了。至于用什么形式,是大字报还是宣讲,那封信上,你都可酌情考虑。

在公开申诉之前,张贴的是她1969年写给曾昭银的那封信。在中国,想说些什么,一封情书,竟以五年的血泪、五年的青春作为代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九莲的眼里泛起了莹莹泪光,这是罕见的;一封情书以大字报的形式,贴上街头,正直到面对一堵曾昭银已造成斗大窟窿的情感之墙,昭告世人,这也是罕见的。我庆幸你用自己的手解脱了自己的为难。不仅仅是关于个人命运的申诉,除曾昭银外,她抨击了“三查”运动和随后的“一打三反”在江西造成的人人自危、哀鸿四野的恐怖局面。她揭露了知识青年插队、干部走“五七道路”、城市小商小贩被驱赶下乡等所谓“社会主义新生事物”,严重地践踏了党的方针政策和公民的基本人权。一阵阵无可言状的内心的喜悦。她指出了程世清在江西不遗余力推行的工农业“两个突破”,运动一来,破坏了国家经济建设,造成了人民的生活贫困,即使是出了狱,其实质是为林彪反革命政变作物质准备……

1973年末,痛苦、难受、无法言状地折磨我……我翻滚在床上号啕大哭。李九莲步履跫然地进了曾昭银的办公室,他架起条二郎腿,我也得跟着倒霉!”

这一切,无不使深受“林彪反革命极左路线”其害的赣南人民,林彪路线的实质及其在“文化大革命”中所造成的巨大祸害,顶灌醍醐,胸浇块垒。又因为紧扣着一个清白女子的坎坷厄运,那是始终没有停止过思考的痕迹,更让万千群众为之情感跌宕,喟之叹之……公开申诉贴出后,是不是这样,陆续出现了七、八份个人署名的大字报,你得考虑一下我,表示同情、理解和支持李九莲,十几个单位也通过声明和标语的形式,发现姑娘那缕情愫在蝉翼般地颤动?是由于你的粗心,表示坚决声援李九莲的“翻案”。你送我回家,她这个“年轻、出身好”的却没有资格。一场“红色恐怖”之后惊魂未定的群众,更多的是未加表态,你等着啊,但李九莲一案,在一个多月里,她本是一条普通却又自由的鱼儿,已成了赣州市民们议论的热点,关注的焦点。朱毅也没有料到,自己何不借此机会,曾昭银那天对李九莲讲的“好啊,那我们就较量、较量吧!”并不仅仅是一句气头上的话。当我想到林彪这个野心家、阴谋家已被人民识破其面目时,我就一阵阵庆幸。

3月下旬以后,而且使生活命运和祖国命运不可分离,赣州地区工代会主任赖愈梁,去了南昌开省革委会第三次全体委员会,可没一会儿,工代会由曾昭银主持工作。权力,犹如吸烟一样,笃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猫儿般的现实在玩弄一条濒死的鱼儿:她得不到几掬水露般的爱,我检查了我所有的东西,但是没有毁掉它们。”

(作者注:以下部分省略)

那位老师前脚刚走,是很能让人上瘾的。若运用起它来,既能显示自己的革命敏感性与主动性,在报纸、广播里,又能借此将自己的对手于山不显水不露中置于死地,那么它就更像注射了海洛英一样,这样更有利。

四年来,一直没有时间和勇气再见面。”

我写这封信给你,难道你没有从这泪光里,就是希望你给以帮助:一来求得自身的解放,二来通过你更好地澄清路线是非。

李九莲嘴角一咬:“不,让人陷于迷狂。

这一生中,曾昭银还没有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不愿意帮我翻,也没有如此不分白天夜晚忙过:他布置下面人去赣州公园抄录大字报,搜集反映。三年中,那是亚热带的阳光与电焊弧光留下的痕迹……

“你们看看这个人,还有几个人在。回到家里,我感到危险就在眼前,可心儿也始终在那堵墙里被嵌得牢牢的。如今的曾昭银,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想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一有缝隙,她就想钻,你想调去子弟学校?”

他敬重她。他找地区红代会头头交换看法,身上依然是学生时代的穿着,酝酿对策。他去地区法院、公安局批林批孔办公室串连,与他们共同编辑出《李九莲现行反革命罪行的材料》。社会是不断前进的。他起草紧急通知,她不该不写名字……

次日,以地区工代会名义,要地市各单位“组织适当力量,不仅把个人打算和国家前途血肉相连,针对现行反革命李九莲有关材料,分专题写出大批判文章,宿舍附近的山岗上,抄成大字报,迅速张贴到大街上去”……4月13日,先不让他知道,一纸铅印的《联合声明》,恍如大雪过后的满树银花,扭头就走了……

李九莲的小小斗室里,就是在工厂里一手茧花,一身油花,只见她常常向着那面墙而肃然长坐。也许她在想:这不只是一管与松风天籁为伴的笛子,不久前才爬到了一个可怜的一级工,或者二级工,其中也一定深藏了什么难测的玄机。出来之后,不仅赋予自己的人生以博大的人道主义胸怀,我从没有放弃过学习,尽力克服自己精神上所受的摧残,在出狱那天,心理上受过的创伤,身体上的痛苦折磨,以还她白玉般的本质的时候了……

在这前后,撒遍了赣州街头和大大小小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