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好了药,他们并不急着离开。
这一次赫连流年不需要月含的提醒,将采好的药留在原地,他抱着儿子,带着妻子走遍这座山的每一处,说着对他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的往事。
那些事,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一旦故地重游,往事尽如此的清晰依旧。
荒山没有名,一直就叫着荒山,这一片荒山野林的如同黑雾山一般的山林并不少见,除了树木夹草,连动物都少得可怜。
所以朝廷也不打算理会,没有人烟,这儿,就一直叫着荒山。
荒山以北还有一条延着山脉的小细流,是山泉,味道尝起来甜甜的,非常的不错。月含和赫连回拿着叶子喝了山泉。
还真的不敢直接伸手捧起来直接入口,要是万一有倒霉的人途经此地不小心喝到毒,死得就冤了,月含不在意,赫连回不懂得在意,但,赫连流年仍是注意到这一点。
基本上,他还真是个细心的男人。
有时,也有些淡情吧。
“在上去一点,之前是建了好几栋木屋的,如同在流年小筑一般。”没有上去,赫连流年只是指给他们看,“当年一起住在这里的有三名老人。”对他来说是老人,那么,对月含来说还真的是太老太老的老人了。
“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的——”,对此,赫连流年还真的颇有感慨,当年的三名老人,一个武功盖世,一个医术超群,一个万事通——正因为自己的心高气傲,正因为自己与常人不同的经历与才识,让他们年纪一大把了还孤身一人。
没娶个妻子,生个孩子,或许,这就是他们一生的遗憾,当时,他们三人是真的把赫连流年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无论是哪一个,皆不藏私,将自己的一生能耐,全都传给了他,一个当朝四皇子,一个打算夺回天下的可怜男人。
因毒而改变的体质,连当初医术超群的老人也无法替他调回正常状态,所以,他也唯有自己学好医术,以便应对身体的不正常反应。
人,会老。
人,也会死。
他们不能终其一生的照顾他,而后,赫连流年打消了夺皇位的念头之后,也是因为三位老人,三位老人不在之后,一把火,便把木屋烧得精光,如今,也看不出原貌了。
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让人看到以往一景一幕,除了赫连流年的回忆。
“你我都算是幸运之人是不是?”月含难得主动的攀上他的手臂,儿子在他的怀里,而她,依着他的臂,头,轻轻摩着。
“嗯。”赫连流年点头。
他知她在说什么。
他与她,皆算是幸运之人吧,他因毒成现在这样,她也因毒成了小毒人,亦是现在这亲,他有幸遇到众多助他的人,而她,也有——
他与她的一生,遇到不少的贵人。
那么,以后,他们也一直会遇上贵人。
或者,让他们自己成为别人的贵人也是一样的。
他们原来,有着这一层的牵扯,若不细说,谁会想到呢,或许,是命运把他们牵到一块来了。
“你的亲情淡薄,我也是”,为了皇位,就算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也会互相残杀,人性就是如此。
有的人,身上流着的是冰冷的血。
而她,身上流着的是有毒的血,可怜的回儿,如她一般,她是后天造成,他是先天而成。
现在,她开始有些担心了。
“赫连流年。”
“嗯。”
“像回儿这样,身体里的毒要怎么解,你快想想办法。”
“我会想法子。”
“可不能拖了。”她摇了他俩下,“回儿长得很快,瞧,他之前和水儿交朋友了呢,已经大到可以讨女娃儿欢心了,再转几下眼,回儿就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到时候,他要如跟与他的妻子——”余下的话,月含没有说出口,不过,已经足够让赫连流年了解了,赫连回的身体里面,包括口水都含着毒,要如何与他的妻子亲热。
亲个吻搞不好就把妻子给毒死了。
“放心,这毒我能解。”
“你能随时跟在回儿妻子的身边吗?”
少行,不过,仍是有法子的,“我会教回儿如何解毒”,这个法子看起来轻松多了,至于月含与回儿体内的毒,到目前为止,赫连流年还真的没有法子。
“那还玩什么玩,也不用游山玩水了,你没事赶紧回流年小筑去研究怎么解毒吧。”
为人夫者,唯妻命是从。
赫连流年只是失笑,点头,与儿子互视一眼,“回儿,你娘待你真好。”
“娘待回儿好,爹待回儿也好”,小家伙的甜言密语说得一点也不陌生。
“那娘和爹是不是一样的啊。”月含盯着小家伙,她可是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还把他养得这么大,结果,就跟相聚才几个月的男人站在同一个位置上。
这多不公平啊。
“娘好。”小家伙哈着一张脸,带着讨好的笑,小手探出,扯着娘亲大人的衣裳,“娘,回儿乖乖哦。”
“是哦,乖得让人可凝。”谁教他的。
“月含,回儿还小。”赫连流年失笑,她也还小,都当人家的娘了,还和小家伙一般见识,也罢,就当他在照顾两个小家伙吧。
“这里就属你最大嘛”,这点,她从来就没有意见。
逛完荒山,介绍完所有他曾停驻过的地方,三位老人是火化的,并未立墓,这是三位老人生前吩咐。
人死,便死了。
死后化成一堆尘土,无知无觉,何需再烦劳活着人的辛苦为他们打点死后的一切,人死了,便什么感觉也没有。
若真的念着他们,偶尔在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
如此洒脱,如此的与世俗相异,也唯有三位老人了。
赫连流年遵从三位师父的遗言,将他们火化之后,骨灰,洒在大江南北,若人死后真的有灵有魂,那么,他们可以四处游山玩水一番。
领着妻子,朝着他们曾经所居之处,拜过之后,在天黑之前,带着药,下山。
这一耽搁,便是一整天,回程的路上有些赶,但,仍是之前说好的三日之内,赶回陈家,赫连流年将药与用法交代清楚,并且告之陈冲必须要注意自己的生活起居。
无论如何,身体是关键,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够去做更多的事。
生意要做,钱要赚,但,适度便可。
住了一晚之后,翌日,他们便告辞起程了,任由陈老再怎么挽留,也没用,只允诺,若是往后途经这里,一定会再上陈家做客。
大家心里头都清楚,这样的机会,这一生,怕是难有了。
之后,按照之前所做承诺,他们在徐家和叶家分别做了三天的客,之后,再可以真正的起程回流年小筑。
这一趟的流山玩水暂时告一段落了,主要是因为月含心态的改变,不像之前那般的心浮气燥,整日只想着如何离开他的身边。
身边的人儿,心里有什么样的想法,他都细微的察觉出来,月含不是个有事就爱藏在心里头的人。
事实上,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至少,在他的面前就是。
四年前,她一言不说的离开,算是对他最大的隐瞒。
该是回归之前了吧。
她,甚至没有硬要把他赶出房,所以,他们再度同房,即便是一家三口,那也是一家,他与她,也算是夫妻共枕了吧。
怀里再多个儿子,这滋味儿,还真的不错呢。
“你笑什么?”睡到日上三竿,月含一睁眼就看到赫连流年支着头,瞧着他们,眉眼之间都是笑。
这个男人,也可以笑成这个样子。
“心里高兴,便笑了。”
“一大早的有什么好让你高兴的。”他们已经回到流年小筑了,其他人早就回来了,看到赫连流年留得信,还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急,他们可是非常的担心,就怕师父带着小师娘和小师弟从此一去不复返。
外头的日子太好玩,结果就忘了返家的路。
于长风与胡三立甚至打算结伴出去找他们。
他们回来了。
还好,他们没有冲动的马上出发,实在是太好了。
“嘘,别吵醒回儿”,他们的儿子还睡是正香,月含睨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小心亦亦的越地儿子,起床下了地。
赫连流年细衣的替她梳发,女孩子的一头乌丝,平时没有怎么打理,发质却不差,都是因为他的一手好医理。
配些药草,就能把头发养得好好的。
他却从来无意让自己的头发变黑,对他来说,那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调些药汁,将头发染黑也是法子。
他就爱顶着一头白发,冲当老人家四处招摇,却又顶着一张正年轻的脸却骗人。
“歇两天,要去晓凤那边住几天吗?”
“不要,人家才新婚不久,现在不好去打扰。”半眯着眼,月含乐得将自己的发交给他,“过些日子再说。”
“也好。”
“歇两天,我和回儿要回村子一趟。”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
男人的脸上,漾起了笑,暖暖的,温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