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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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们这个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关于提价的,几乎无任何争论,立即达成了协定:旅馆过夜住宿,房内带卫生间的,涨价为七十元每晚;不带卫生间的,涨价为六十元每晚;钟点房则考虑到消费承受力,依然定价三十元,但时间修改为两小时。

至于餐馆,很简单,荤菜在原价上一律涨两元,素菜不变。我们这里城府最深的杜老师不慌不忙地说:“不能一次就涨太狠了,得慢慢来,就像汽油涨价那样,每次涨几毛,温水煮青蛙,大家就能接受,如果一次就把汽油涨几元,那青蛙不得跳起来?”

阿黄带了个女人来,说是他女朋友,女人二十五六岁,很妖媚。整个开会期间,俩人也不坐,一直半搂着站在一起,有时候阿黄还趁别人不注意,将手掌覆盖在女人屁股上。其实,大家都是悄悄注意到了的,女人也知道大家在瞟,就夸张地扭一下腰,仿佛要甩开阿黄的手,但阿黄的手就像粘在那里一样,总是甩不掉。

不过大家见惯不惊,笑笑而已,继续下一个议题:得给我们这一片取个名字了。

这自然村,原本叫“风城道明区兴南镇胜利村五组”。村子的大部分拆迁掉后,只剩余这八家院子,基本上就人丁凋零了。

以前这里没有外人,更没有顾客,所以不需要给这地方取名字。但如今旅馆饭店开张了,无论是发名片,还是印小传单搞宣传,最后都需要具体到一个地名。“胜利村五组”显然拗口,并且也土,不够吸引学生,所以有必要想个好记、易传播的地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开动脑筋。

阿黄说:“吃喝玩乐一条街。”

张超说:“好吃街。”

何军建议:“娱乐城。”

但大家商量一阵,觉得这些名字都太普通,而且没能突出我们的特色。

小马想了想说“外语学院新校区一条街”,这个突出了我们离外语学院近的特点。

但杜老师未雨绸缪说:“这名字和外语学院挂钩太强了,将来花不少时间精力把名字叫响之后,万一外语学院来干涉,我们不得不改名,那之前的宣传就白费了,还为他人作了嫁衣。”

小朱说:“那就胜利商业街,又威风又好记,而且我们这本来就是胜利村。”但大家又一合计,基于避免“外语学院新校区”类似的理由,决定避开和“胜利村”相关的字眼。

我想了想,考虑到自己的旅馆是“丽江四方街客栈风城分店”,带有四方两个字,而这一带的田地又四四方方的一块块码在外语学院新校区门外,于是我开玩笑说:“不如就叫‘外院四方商业街’。”刚说完,我就知道大家要起哄。

果然,小朱抗议:“雷哥啊,做人要厚道,你的店名可不能成为全街的名字啊。”

我嬉笑道:“咱们这里的店名反正随便取,又不报工商局备案,想改就改,你随时可以在你的店名上也加四方两字嘛。”

这么嬉闹着,小马却若有所思地赞同说:“我看这名字不错,反正名字也就一符号,不如先就这么叫着,不行再换。”

大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而且当时也都没把一个地名看得很重,觉得无非是有个叫法而已,懒得老为一个名字耗神,于是就一致通过了。

半年多后,“外院四方商业街”已是威名赫赫,连远在市中心的风城大学的学生也都知道偏远的外语学院新校区外有个“四方街”,甚至还有人以为这片商区与丽江的四方街有什么关系。其实,居然就是本人因为一己之私,半开玩笑乱取的名字。只不过,当这名字被喊响之后,却没人记得我是取名人了,这不禁让我生出一丝失落感。

这让我想起我读大学时的一件事情。

大一的时候,同班有个山东同学,叫做赵贵喜,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赵龟头”。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起了这个外号,我真的无法清晰回忆了,也许因为大一时某次互相怄气,也许因为新生之间的互相揶揄。但不管什么原因,这个外号因其生猛独特而迅速在全班男生间叫响了,到了大二,甚至班上女生也都知道了他这个外号。

男生们起初还尽量避免女生在的时候喊“赵龟头”,后来既然女生们都知道了,也就不避讳了,即使课间休息也“赵龟头、赵龟头”地喊。

我猜测,男生因女生在场,合理地喊出“赵龟头”三字时,有了一种隐秘的性挑逗意味;而女生呢,则也因此而生出莫名其妙的兴奋,大家皆大欢喜。

那么,唯一的受害者赵贵喜按说应该很生气吧?起初他确实是生气的、抵制的,但后来,当女生们一听到其他人这么喊他,就会带着笑意看他一眼,使长相平凡、长期无异性关注的赵贵喜陡然成为了女生们所谈论的男生之一,甚至有时候,有的女生会偶尔盯着他扑哧一笑,这都使得赵贵喜十分欣喜,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外号。

大四那年,即将毕业,吃散伙饭,喝散伙酒。大家都有些醉了,我突然良心发现,敬了赵贵喜一杯酒,说:“兄弟,有件事情,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想跟你道个歉。”

赵贵喜一口把酒干了,说:“难得同学四年,马上要天各一方,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你。说吧,啥事?”

我说:“唉,不该以前给你取外号‘赵龟头’啊,这四年,让大家老是‘龟头龟头’地叫你,委屈你了。”

“拉倒吧你,”赵贵喜反而突然生气了,“这外号是你取的?告诉你,我从小就叫这外号!还你取的,你能取得出来!”

那一瞬,我被雷了个透,天地良心,真的是我取的啊!这和后来明明因我的小自私而取的“外院四方街”,却不被大家记得我是命名人,那巨大的失落感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