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法律体现着正义,但这也需要人们能够正确地运用它。”
▲五十七 论发怒
想要彻底消灭发怒,这不过是斯多葛学派的一种夸张之辞。我们有更好的教诲:“该生气时就生气,但是不要犯罪。不可将今日的怒气放到明日”。
必须在程度和时间两方面限制发怒。我们现在先说如何可以调剂和延缓发怒的天性与积习。再说应如何压抑怒气,或起码让它不会有那么大的祸害。 然后再说如何使别人发怒或息怒。
关于第一点,没有别的办法,我们需要好好地沉思细想发怒的后果,它是如何地扰害人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怒气平息之后回想当时的情形。塞涅卡说得好,“发怒有如东西落下,让自己在所降落的东西之上撞得粉碎。”《圣经》教育我们“要以耐性保持我们的灵魂”。无论何人,如果失了耐心,就是失去了灵魂。人们决不可变成蜂,“把他们的生命留在所螫的伤口上”。发怒确是一种低贱的品质;因为它总是在它所管辖支配的那些臣民的弱点中出现;这些人就是儿童、妇女、老年人、病人。因此,人们务必注意,如果难免要生气的时候,起码要使怒气与轻蔑连在一起而不可使它与恐惧之心连在一起;这样他们起码可以位于他们所受的伤害之上而不在其下;这一点不难做到,只要你愿意记住这条戒律就可以了。
关于第二点,发怒的主要原因与动机有三。第一,就是过于易感伤害。因此,纤弱细致的人一定是常常生气的: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使他们受刺激,而这种事情在较为天性健壮一点的人是不很感觉到的。其次,一个人在所受的伤害中,发现或者认为有满含轻蔑的情形,也是容易致怒的:因为轻蔑之心使怒气变得锐厉,好象比伤害本身还要厉害。因此人们若是善于发现轻蔑的情形的时候,他们是很容易生气的。最后,如果一个人认为他的名誉受损的时候,这种意见也是增加并加重怒气的。在这个情形之中,最好的调剂之道如康萨弗所说,一个人应当有一种“绳索较粗的荣誉网”。但是在所有的抑怒之道中,最好的调剂术是延长时间,并且要使一个人自己相信,他报复的时机尚未来到,但是他可以预先看见一个将来的好机会;如此他就可以在这个机会尚未来到的时候静静等待。
若要使一个人虽然因生气而发怒但不招致祸患,有两件事情不可不特别注意。一是极端愤懑的语言,尤其是尖刻而涉及个人的语言:因为“骂世之言”是不关紧要的;在发怒之中也不可泄露秘密,因为在发怒中泄露秘密之举是使一个人不适于群居的。其次,在做事时,不可于一阵发怒之后,把要做的事先抛掉了;反之,无论你怎样地表示愤懑,却不要做出任何无法挽回的事来。
至于使别人发怒或息怒,这种事情的做法主要在乎选择时间;要在人们最急进或心境最坏的时候激恼他们。又一种办法是如上所述,把你所能找出来的事情都搜集在一起以加重对那人的轻蔑。息怒之方则与此相反。第一,与人初次提及某种可恼之事的时候要选择好的时机;因为初次的印象是很重要的;第二,就是要把一个人对伤害的见解尽量地与他的受轻蔑之感分开;把这种伤害归之于误会、恐惧、热情或其他任何事项都是可以的。
▲五十八 论变迁
所罗门说:“阳光之下无新事。”柏拉图认为,一切知识都不过是我们对于前世的回忆。所罗门的见解与此类似,他认为,“所有人们认为是新奇的事物的,都不过是由于已被人们遗忘了而已。” 照这么说来,那条地狱中的“忘川”,似乎也同样在人世间流动。又有一位高明的占星家曾说过:“除了两种永恒之物外,世上并没有其它的永恒之物。”他所说的两种永恒之物就是:第一,天上的恒星。第二,行星的运行轨道。
实际上,世界上的万物流变不息,永无休止。最终无不被一场大灾变席卷而去。这种灾变,就是地震与洪水。至于火灾与旱灾,却似乎并不能完全毁灭人类。日神之子驱车狂烤大地,但他也只不过跑了一天。伊利亚时代那场大旱也无非持续了三年。至于西印度岛上神秘的天火,其燃烧的范围也仍有限。但是一场巨大的洪水与地震,却完全可以毁灭一切。如果我们仔细研究西印度群岛的历史,就会发现他们的历史似乎还很短。很有可能他们正是地震或洪水劫后余生者。有位埃及僧人曾告诉梭伦:“大西洋中曾有一个巨大海岛在一次地震后被海水吞没了。”尽管地震在那个地区似乎并不多。但另一方面,美洲的河流却流势浩大,旧大陆上的的大河与之相比也不过只是小溪。那里的山峰也比我们的高得多,例如安第斯山就是如此。假如没有这些高山,当地那些居民可能到今天早已被淹没在那些洪水中了。
马基雅维利认为,宗教教派间的斗争,也可以使人们忘却历史。但我觉得这种狂热很难持久。例如主教一换,宗教方针就也可能随之而变了。
本文本不该讨论天体的变迁的。也许在经历了柏拉图所谓的“周期”之后,宇宙各种星球可能还会重演一次。当然这种重演是广义的,倒未必是指一定要发生曾出现过的一切。彗星的周期是明显的,它对人间事物到底有何种支配力量?天文学家们至今只是关心它的运行方式,却很少注意它们给人类带来的结果。此外,也往往忽略了各种彗星的分类。我曾听说荷兰人有一种奇特的信念,认为每隔三十五年,便会有同样的年成和气候出现。如霜、雪、大雨、大旱、暖冬、凉夏等等。我特意提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好像确实观察到了这种现象。
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人世间的演变吧。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宗教。因为宗教是人类灵魂的支配者。惟一真正的宗教必然具有坚如磐石的基础。而各种异教则只是漂浮于时间海洋中的泡沫。至于新的宗教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兴起,我也想谈谈我的看法。当人们对于现有的教义意见分歧时,当主教及宗教领袖的生活腐败、行为不检时,当一个时代既愚昧而又野蛮时,那么只要有人倡导,就可能建立和出现一种新的宗教。穆罕默德当年就是如此。但假如没有以下两点,这种情况就永远无须担心。第一是出现了对权威的蔑视。第二是人们放纵无忌。至于思想上的异端邪说,虽然可以败坏人的心灵,却难以结成大的力量,除非借助于政治上的支持者。新宗教的创立,往往需要借助三种形式:一是利用“奇迹”,二是利用宣传,三是利用武力。殉教自杀的行为,也属于奇迹之列。因为这种行为往往是表示一种超人的精神力量。虔诚的修炼,也同样应包括于奇迹中。防止异端兴起的最好方法,是改革旧宗教已有的弊端。对于枝节之争,则应力求妥协。处理方法应当灵活,尽量避免迫害和流血。对于异端的首领,与其压迫,不如招抚。
战争到来时,时局变化很快。这里有三种因素:(1)战场,(2)武器,(3)战术。在古代,,战争往往来自东方。波斯、亚述、阿拉伯、鞑靼这些侵略者都是东方人。高卢人是西方人,但在欧洲历史上他们只发动过两次战争。一次是古柯西亚,一次是古罗马。此外,我们在历史上经常看到北方民族侵略南方,由此可见北方也是好战之地,究其原因,不知是否由于战神在北,也许是由于北方的地气寒冷,使人性也冷酷。内战常是国家破碎的原因。因为统一的力量已不存在,国内不同的民族就可能寻求独立。罗马帝国灭亡时如此,查理曼帝国也如此,西班牙帝国早晚也会如此。一个称霸于世的国家,迟早会灭亡。一个人口太多的国家,也是如此。人口压力如果大到本国养活不了的程度,就不得不移民于外部。和平的方式不行,就只好采用武力。关于战争的武器。在不同的时代也大为不同。印度人很早就发明了火炮。而据说中国人在几千年前已发明火药。这种武器的发明,使人们可以远距离作战,从而减少危险。因为对武器的要求是,既要灵巧轻便,又要有大的杀伤力。至于作战的战术,最初人们依靠的是战士的数量;后来开始重视技巧和策略,包括运用地形、埋伏与迂回等等。当一个国家初创之时,往往重视武力。及至基础稳固,就转而重视教育与学术。而在成熟的时代,将特别重视工业和贸易。学术也有儿童时代,那时它才萌芽而且往往是幼稚的。在少年时代,它是旺盛但是浅薄的。此后才能进入灿烂辉煌的成年期,等鼎盛时代一过,就不可避免地进入中年时代的衰微和颓败。
以上我们展望了变动不居的历史之轮。这种变动足以令人头晕目眩。至于可以用来验证这些理论的具体史事,在这里就不一一引证了。
残篇:论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