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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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凤姐就上去笑着拉着雪雁道:“雪姑娘莫要生气。原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来是丢了几件东西,大家洗一洗干净,没想到惹了姑娘生气。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雪雁道:“奶奶的礼,我也不敢受。高下尊卑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话撂在这了。若是非要抄检,只等姑娘同意、老太太回来。还有,既然要抄我们的东西,薛姑娘那里也很该抄一抄大家干净。否则,想动这里的一件东西也是不能的,若非要抄,少不得闹起来,大家没脸。”

凤姐就看着周瑞家的笑道:“周大姐姐,既然如此,只好等着老太太回来,回明老太太再说了。”

周瑞家的脸上已经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气哼哼的不言语,所有人只是楞在那里,不敢动也不说走。

正在这时帘外响起了一个温柔平和的声音:“雪雁,你在吵些什么。”紫鹃忙打起帘子,一个纤巧袅娜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是黛玉。

“凤姐姐来了?怎么一屋子的人,都站在这里?”黛玉笑向凤姐道。

凤姐笑道:“实在是不该。底下人的事情,倒打扰妹妹弹琴了。”

黛玉微蹙罥眼眉道:“也没什么该不该的。只是刚才那么吵闹,却是何故?雪雁!”

雪雁道:“姑娘,她们家丢了东西,要抄检,抄到咱家头上了。”

黛玉微微冷笑道:“却原来是这样。不妨的,雪雁,任她们抄去,只是抄完了这里,还有我屋里,也一起抄了。既然雪雁是贼,我定然也是贼了。抄完了干净。”

凤姐知道黛玉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人得罪了她,嘴里最是个不饶人的,便笑道:“妹妹说那里话。雪雁说的对,亲戚家很不该如此的。是我们失礼了。”

周瑞家的本认为黛玉是个闺中弱质,紫鹃雪雁不过是个小丫鬟难成气候,又自谓得了太太的命令打定主意要给黛玉点儿厉害瞧瞧,未料到遭了雪雁这一通抢白,黛玉虽然言语温和却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面,又恐闹大了老太太必要责罚的,故而也只得下气赔笑道:“姑娘说的我无地自容了。今天是我的不是,姑娘莫要跟我一般见识,若是气着了我的罪更重了。雪姑娘,真真抱歉,不要往心里去。”

黛玉淡淡微笑道:“周姐姐原是太太身边儿的人,我怎么敢当得。雪雁也当不起。我原是林家的人,投奔来的,一草一纸用的也是贾府的。可是这个话不是?”

周瑞家的闻言面上顿时满是狼狈之色。原来贾府人议论黛玉也只是背后嚼舌而已,从不敢当面说什么,今日当着众多人面说了这话,又被黛玉听到,如何不狼狈?

凤姐笑道:“可是周大姐姐刚才叫晴雯气糊涂了?只是浑说罢。”

黛玉向凤姐冷冷道:“姐姐也糊涂了?就算在别处着了恼,难不成是到我这里来出气的?也只在我这里罢了,若换做是在宝姐姐处,却又如何?”

凤姐无言以对,只是向周瑞家的道:“周姐姐,我原说姑娘虽然住在这里,到底是亲戚,还是不惊动的好,你却只要来。如今惹得姑娘生气,怎么处?你只说罢。”

周瑞家的少不得堆了笑脸向黛玉福了一福道:“今日事是我该打,我糊涂油蒙了心的,混帐不知理。姑娘最是宽宏大量的,千万看在老太太、太太的面子上,恕我这回吧。”

黛玉怒色稍解道:“周姐姐这话说的我摸不着头脑。什么恕不恕的,要说饶恕二字,倒是雪雁该给周姐姐赔个礼儿才是。”

凤姐笑推黛玉道:“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要计较了。只瞧我的面子吧。周姐姐原也是奉了太太的命。”

这话听来平常深究却大有玄机,一则暗示黛玉真正想难为她的人是谁,二则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让周瑞家的知自己的情。黛玉也知其意,笑道:“姐姐哪里话啊。我怎敢计较。罢罢,今天看在凤姐姐的面上就算了。你们若是要抄检谁自己抄检便了,若是过后再来闹,我就不依了。”

周瑞家的忙忙的道:“不了、不了。姑娘这里原也没什么的。都是我多此一举。这就走了。”

紫鹃便笑道:“周姐姐忙什么,吃了茶再去。”

周瑞家的哪里还吃茶,自知差事办砸了,灰头土脸的往外走,正遇上湘云从惜春处回来,院子里的小丫头早悄悄的将事情告诉了她,湘云见了周瑞家的便笑道:“周姐姐要走啊?如今我住在林姐姐这里。我的那些丫头婆子也很该抄一抄才是,免得以后不得干净。”

周瑞家脸色一发难看勉强笑道:“看史大姑娘也拿我来取笑了。”赶紧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时凤姐等人俱走了,湘云进了屋里,看着黛玉正在生闷气,忙笑着凑上去道:“林姐姐这般捧心蹙眉,真似西施一般。”

黛玉本是生气见湘云如此打趣,由不得又笑道:“你这丫头嘴里再也没个好话儿,就爱拿我寻开心。”

湘云笑道:“笑了就好。姐姐犯不着为了她们气恼。我们这些外姓的姑娘在这里哪有人把我们当做正经主子?我与姐姐俱是一样的情形,只不理他们,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完了。”

黛玉叹气道:“你我怎么能相同?你好歹也还有个叔叔,我却连个同姓的叔叔伯伯都没有。”

湘云亦叹道:“你只当我是还有个叔叔。叔叔再好也不是生身之父,更别说还有个婶婶。我在那府里也只是名头上的主子而已,究竟有几个把我当主子看的,也只有天知道罢了。”不由也有些伤感。

黛玉自来不曾见湘云如此,心中道湘云原也像自己一样无父无母,寄住在叔叔家的,终究能比自己强到哪儿去?只是她生性阔达宽宏不以此为念而已。想到这里就体谅的看着湘云,湘云也正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片刻,彼此心中寄人篱下的苦处便都解得了,更添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怅然。

湘云和黛玉正自谈论,紫鹃和雪雁嘻嘻笑着走了进来给二人奉茶。黛玉便摇头道:“我就知道再没别人,只是你们俩出的主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是这个意思不是?”

紫鹃笑道:“这起人也该给她些厉害的。若只是由着她去,她只当姑娘好欺负哩。不过没想到的是雪雁还真是厉害,一篇话儿把她说的哑口无言,真真有趣。”

雪雁笑道:“我一看到她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来气。不过也是个奴才罢了,还想骑到姑娘头上去了。”

黛玉道:“你们哪里知道,周姐姐不过是个办差的而已。若论她自个儿哪里就敢如此。”

湘云会意道:“姐姐顾虑的是……”

黛玉向她点点头道:“若只是得罪了周姐姐倒也没什么。怕就怕……”

湘云想了一想道:“就算是有人给她撑腰也不怕。再怎么说姐姐现是主子,奴才无礼还不能说上两句不成?本来就是他们失了分寸在先的。就算是老太太那里咱也占着理呢。”

紫鹃笑道:“云姑娘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雪雁,我有句话不明白,你刚才说让她去问问太太是谁养着谁,这话什么意思?”

黛玉愣住,连湘云也是一脸茫然,三个人都扭头看着雪雁。

雪雁神色有些慌乱忙笑道:“没有什么意思,我信口说的。”

紫鹃见雪雁神色有异,又见湘云在跟前不好细究只好一笑掩过去了。

却说周瑞家的在怡红院和潇湘馆接连吃了两次亏,真是颜面扫地待去回了王夫人,少不得又挨了一顿骂。一起去的仆妇虽面上不敢说什么,私底下无不窃笑。周瑞家的心中恼恨,对黛玉却不敢怎么样,便将恨意记在了晴雯身上。

这天她引着一个年轻媳妇往王夫人出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王夫人就打发玉钏去请凤姐并平儿。

凤姐一进门看到周瑞家的面带得意之色,再看王夫人面色铁青。旁边还有个年轻媳妇,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便也不敢大意,就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道:“请太太的安,太太唤媳妇儿来有什么吩咐。”

平儿也福了一福请了安。看那年轻媳妇时,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竟是前头被赶出去的怡红院的小丫头坠儿的娘。那坠儿原是偷了虾须镯被人抓住了,自己为了不闹大,便偷偷的告诉了麝月,待袭人回来撵出去的。不想才过一天便有婆子来回说坠儿被晴雯打了几下,撵出去的。当时虽然觉得不妥但转念一想反正早晚也要撵的,早几天倒也没什么,事情也就那么压下去了。哪知坠儿的娘怎么忽然又跑到太太这里来了,恐怕不是好事……

正在狐疑,听得王夫人冷冰冰的开了口道:“这两年我的精神愈发短了,只觉得你是个妥当的人,事事都交给你处置,我也不大理论。没想到今天府里面出了这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