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别梦之水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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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黛玉神情如痴的看着榻上的水溶,半晌才点点头,两行晶莹的泪,依旧是无声的落下。

顾淞和逸清交换了一个目光,眼中都有着深深的忧虑。看水溶的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样的担忧,却并不敢说出口来。

水溶依旧昏迷着,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帐内,却一点声息也不闻。

黛玉寸步不离的守在水溶榻旁,眼眸一眨不眨的毫无生气的水溶,她不再流泪了,只是那如枯叶一般灰暗且茫然无神的眸让人心疼。

这一夜漫长,水溶和黛玉,命也都只剩了半条。

逸清看着黛玉如此,心痛懊悔不已,却又无言可劝。只好静静地守着她。

顾淞也没有离开,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给水溶施一次针,看着黛

玉完全已经痛到麻木的神情,也只是摇头叹息而已。

龙煜因长途跋涉辛苦,已经被请到别帐去休息,说是休息,水溶和他,情同父子,此时水溶命悬一线,他又如何能安心,所以每隔一短时间,便会差人来看视。

晴雯和瑞雪端来了些粥和小菜,但是没有人吃的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桌上摇曳的烛光。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水溶的气息一发的弱了下来,如同灯油将尽般微茫。黛玉紧紧的握着水溶的手,那逐渐减退的温热,令她的心也渐渐褪去温度。

正在这时,晴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如一阵风,带来了一个令人一振的消息。

“姐姐回来了。”

顾淞喜道:“太好了,在哪里?”

逸清也豁的一声站了起来,往帐外迎去,霏雨已经打起帐幕走了进来,清秀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先看了逸清一眼,将目光落在水溶和黛玉身上,看见水溶昏迷,黛玉也已无知无觉,唇边微微一叹,这才转向顾淞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顾淞也不多絮聒,劈头问道:“药配的如何了。”

霏雨回顾众人,最后看向黛玉,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对顾淞低声道:“师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淞明白事情可能不谐,点一点头,刚要出去,黛玉忽然道:“不必怕我知道,就在这里说吧。”说话时,身体却动也不动,声音平静,却藏着无望的凄凉。

霏雨看看他又扭头看看逸清,逸清深深的叹气,点点头,这个时候,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霏雨才道:“我已经按照师父的药方配成,和淳于鸿给的毒试验了几次,发现确实能够解这种毒。”

闻言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略放下心来,自谓水溶有救,然而霏雨下面的一句话又将大家才升腾起来希望彻底碎掉。

“但是,这个药方,也是有毒性的。”

顾淞马上会意道:“你的意思是,解了浩卿身上的毒,他又会中另一种毒。”

逸清诧异道:“这又如何?万物本就是相克的。再来化解就是。”

霏雨摇摇头道:“若要解这毒,还需要一样蹊跷东西,恐怕……”

顾淞沉吟道:“浩卿所中此毒极寒极缓,所以前面的方子,所需之药材,都是极热的,又会形成一种热毒,再要化解,难道说……”蓦然想起什么来,向霏雨道:“你说的这样蹊跷东西,可是并蒂雪莲所生之玉莲藕?”

霏雨点点头,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正在这时,帘幕掀开,龙煜走进来道:“雪莲?莲藕,这极其容易,大内有上好的。我立刻叫人取来。”

他听人说顾淞的大徒弟回来了,便立刻赶过来,正好听见顾淞说那解毒之方。

顾淞摇头道:“哪里这么容易,这样东西,不是俗物。乃是极北苦寒之寒玉冰层之下所生之睡莲的根茎,性寒而无毒,能解天下一切热性之毒,可遇而不可求,十分稀罕。”

霏雨补充道:“我也是和师父调配药方之时,偶然从医书中所见。但是这样东西,任谁也没见过,如今到哪里去寻呢?”

听了这句话,所有人的心都堕入谷底。逸清的脸色蓦然黯淡了下来,忧心忡忡的看向黛玉,黛玉并没有落泪,只是苦笑了一下,攥紧了水溶的手,仿佛一松手,水溶就要去了。

逸清走过去,想安慰她,却讷讷的无言,只是将手轻轻的抚着黛玉的发丝。黛玉微微抬起双眸,看了看他道:“哥哥不必如此。我和浩卿,是前生注定的。既然命该如此,强求不得。只是我有一事,要拜托哥哥。”

逸清心中惨然道:“玉儿说的什么?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了。”

黛玉凄凉的笑着道:“我曾和浩卿说过,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他人尚相勉,而况我与君……没想到一语成谶。所以请哥哥,将我们合葬一处,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逸清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开目道:“玉儿,我不许你胡说,浩卿还没去,你怎么能这么说。”

黛玉又笑了下,稀世之容颜满是哀恸道:“我都明白的。我就是这样的命,最亲的人都一个个弃我而去,先是娘,后来爹爹又走了,如今又是浩卿……”她深吸一口气,双眸如痴的看着水溶道:“浩卿,你我,琴箫相合,互为知音。你临行对我说,等凯旋归来,再听我抚琴。如今你虽然昏迷不醒,我相信,你还能听见我的琴,是不是?我给你奏一曲,你若是能听见,就醒过来,若是听不见,这一曲琴终,我就随你去,定不叫你孤单一人去。”

这番话,令所有在场的人心碎伤感。瑞雪和晴雯都已经低头擦泪。

龙煜长叹一声,满面悲戚之色。

顾淞将拳头猛击在桌上,沮丧道:“我顾某一生解毒无数,没想到,到了最后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正该焚尽医术,从此不谈医字。”

黛玉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叫道:“晴雯姐姐,拜托你把我的琴取来。”

晴雯哽咽的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取了黛玉的琴来,放置在水溶榻旁的桌几上。黛玉走过去,坐定,将双手平放琴上,看着水溶紧阖的双目,轻扣琴弦。

一曲高山流水铮然响起,琴音空旷而凄婉,令人不忍听闻。看着双眸空空如也的黛玉,逸清忽然猛的拿袖子擦了一把眼睛,转身出了大帐。霏雨见此,忙跟了出去。

“你怎么了?”

一夜将尽,正是破晓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浓若滴墨,厚重的让人窒息。

“霏雨,我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好兄弟,和我的妹妹生离死别,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受伤中毒的不是我,偏偏是水溶?玉儿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有浩卿疼她爱护她,可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他没有回头,虽是背着身,可还是能看到他痛苦的抽搐着的肩膀。

逸清顿了顿道:“我算什么哥哥,我保护不了她,也替不了她……”

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逸清一怔,扭头,正好触上霏雨晶亮的眼眸。没了素日的冰冷,此刻满是温柔、体贴、理解和疼惜。

霏雨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别这样,王妃还需要你。你要是再垮了,她该怎么办呢……”

逸清苦笑摇头道:“你看不到吗,浩卿若是没了,玉儿怕也就跟着去了。”

霏雨莞尔一笑道:“吉人自有天相。王爷和王妃都是人中龙凤,管情度的过这一劫。”

逸清诧异的看着她笃定的眼神,纳罕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霏雨微笑道:“我没有什么办法。但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哪一句?”

“人定胜天。王爷和王妃这份感情惊天地泣鬼神,我不信天不动容。打个赌如何,我赌一定会有转机。”

逸清喃喃的重复道:“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霏雨笑着拍拍他道:“何苦来,还是堂堂文武状元,天又没塌下来,就这般模样,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林逸清。”

逸清紧锁的眉宇这才舒展开一点,然而屋内铮然一声君弦响起,凄凉的令听者无不泫然欲泣。

霏雨和逸清对视一眼,忙重新进得帐中。黛玉依旧在抚琴,双眸失神的望着水溶,琴音越来越悲恸乃至于绝望。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

木鱼声,仿佛古刹钟鸣,在夜色中回荡,听来很远,在琴声里又格外清冷。

众人一怔,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那木鱼声敲敲打打,又想起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辨。黛玉的琴声,戛然而止,一片静默中,凝神倾听那木鱼声。

这军营里怎会有和尚道士?逸清正要叫人来问一问,忽然陈也俊撞了进来道:“副帅,外面来了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人,敲着木鱼,疯疯癫癫的,在门外敲敲打打,口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轰也轰不走。”

逸清和龙煜、顾淞面面相觑,逸清就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陈也俊道:“我只听见他们说什么要度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