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云倾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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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殿中一阵静默,接着一个头戴文官官帽的大臣出列,朗声道:“此乃皇上圣明,翼王神睿,我将士英勇。以臣看来,战国并非我旌国敌手,不如趁此大胜,我军气势高昂之际,倾我全国之力,召集各路大军杀入战国,以绝后患。”

他的话一落,又一文官出列,笑着道:“陈大人所言极是,我国多年加强西面防务,花了大量财力和物力,可是收效甚微,战国仍屡屡犯境,而如今战国砮王大败,战军气势定然大减,我们如不一蹴而就,杀入战国,扬我国威。”

“陛下,几位大人之意正是我等所想,有王爷之神勇,将士之忠诚,杀入战国指日可待,易如热锅翻饼耳,请陛下圣明决断。”

众大臣纷纷请战,越说越激昂,似乎已经看到战国覆灭之景。罄冉望着这些身在京中,从不知前线将士疾苦的文臣们,顿时气血翻腾,双眉紧蹙。

眼前晃过那些倒在身前,扔死死抓着敌人枪柄的兵勇们,晃过边境百姓愁苦的面容,她只觉忍无可忍,不觉间已是冷哼一声。

“热锅翻饼?哼,怕是这饼难翻吧。”

她此话一出,殿中顿时死寂,所有人同时回头,目光骤然全集中在了那抹青色身影之上。

此人是谁?!一身布衣,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

殿中众臣纷纷出列,请奏出兵战国,燕奚痕微蹙眉宇,这些人心中所想其实他也明白。

一来,自皇兄登基以来,清吏治,惩贪腐,对官员的管制甚严,尤其是对京城的文官更是逢错必惩。相反对武将,由于战乱不断,倒是拉拢为主,恩多于威。

自古文臣就看不起武将,再加上皇兄的偏薄。如此,长久以来,文臣们自是心有不愤,觉得武将付出不多,得到的却比他们多的多。

此刻他们力持一战,一方面是觉武将深受皇恩,该当为国歃血,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想摆高姿态,让皇兄和武将看看,他们并不是胆小懦弱的文弱书生。

再来,这些年旌国日益强大,京城歌舞升平,繁华富饶,再加上战国虽多次来攻,但都被挡在边关。以至于这些京都的文臣没有危机感,也不知道边关艰难,自视甚高,认为旌国已经无坚不摧。

反正打战也跟他们无关,此刻请战,又能对皇兄歌功颂德一翻,又能留个忠勇的美名。不管出征后是打胜仗还是败仗,反正和文臣也无多大关系,何乐而不为。

燕奚痕望向高阶上的皇兄,见他右手微握着龙椅,心知皇兄已经有些动怒。他一拂广袖,正欲出列,却听一个晴朗异常的声音自殿中响起,如珠玉碎裂,声声清澈,令人耳目一新。

“热锅翻饼?哼,怕是这饼难翻吧。”

燕奚痕回望,不自觉勾起了唇角。这丫头,平日淡然,遇到在意的人却是一点也沉不住气。倒是天生的悲天悯人,心心惦念着边关的百姓和将士们。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放肆!”

“无知小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一愣之下,众人见那发出狂妄之语的竟是一名少年,且乃是布衣之身,虽是此人今早和翼王同行,他们也均觉被薄了面子,毕竟文人是最爱面子的,顿时便纷纷指责了起来。

对于他们的怒目谴责罄冉并不看在眼中,冷冷抿唇,朗声道:“以前听闻旌国文臣武将上下一心,朝风清如朗月,众臣一心为民,易青曾心向往矣。如今得见……却如骂街泼妇,真是让易青开了眼。”

她虽是说的轻,但是毕竟是有内力之人,顿时便将那些文臣们的怒言全压了下去。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那方才第一个出列的左永禄吕大人更是气得满面惨白,摇晃几下。

罄冉并不留意自己一句话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只青袍浮动,走向殿中,拂袍跪地,沉声道:“草民易青,拜见皇上。草民出言无状,请皇上降罪。”

众臣又是一愣,此人前后相差也太大了,方才还狂妄不可一世,怎么这下又请起罪来了。不过他这一请罪,倒是令他们不能再说什么了,正欲群起攻之的羞愤皆因他的自请服罪憋在了心头,闷得难受。

“哦?你倒是说说看,你何罪之有?”

高台上传来威严低沉之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罄冉不慌不忙道:“易青一介布衣,却因心系边关百姓出言无状,令众大人蒙羞,此乃罪之一。易青直言圣听,却因此辱骂朝臣,有碍圣颜,此乃罪之二。请皇上降罪。”

朝堂之上,顿时便是又一阵沉默。这……这……这算什么认罪,分明就是挑衅!

半响一声冷笑传来,旌帝收了冷笑,大喝一声:“哼,易青,你这是请罪?!”

“皇上,这易青狂妄之极,布衣草民却在此大放厥词,出言不逊,辱骂朝臣,请皇上为我等做主。”

一大臣一听皇帝动了气,忙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顿时众大臣跪倒,纷纷附和。

罄冉又笑,抬头冷声道:“照众位大人这么说,这金殿上倒不许平头百姓说话了?”

“不错,金殿从来都是文武大臣禀奏国之要事之地,商议的都是国家重大要事。是神圣之所,岂容你一介布衣随意插口?!简直是有辱圣听啊!陛下!”

罄冉淡淡一笑,挑眉道:“这位大人说的好。不过易青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她声音一顿,见旌帝没有阻止,便再次看向那宽袍儒服的大人,道:“敢问天子执政为的是什么?”

那大人面有不屑,冷哼一声,扬手道:“自是为了福泽天下苍生。”

“哦,既然大人知道是为苍生百姓,为何这金銮殿上却不允百姓说话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你……你……你这是岂有此理。”那大人顿时一愣,被气地伸手指着淡笑的罄冉却说不出反驳之语。

“我皇圣明,朝臣更是个个亲民爱民,这金銮殿自然是允百姓说话的。可是金銮殿乃是圣上临朝,百官议事的神圣之所。每说一句话都应经过深思熟虑,岂能狂妄乱言。”

罄冉见方才第一个出列的老大人锐眸看来,沉声说着,她回以一笑,淡声道:“大人所言极是,可易青所说并非未经过深思,相反,乃是发自肺腑。”

“哼,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战为何打不得?这兵为何发不得?”

一大人冷哼一声,面上已经摆上了看玩笑的得色,显然是看她年纪尚小,不曾将她放在眼中。

“说得好,朕自会纳言,说得若是不好,易青……朕可要重重治你的罪。”旌帝冷声道。

罄冉尚未说话,却是燕奚痕上前一步,对着御台躬身禀道:“皇上,易青腿上有伤,此番虽是冲撞了圣听。但是还请皇上体谅她一心为民,允她起来回话。”

众大人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咯噔一下,翼王竟是站在少年这边的,看来翼王也是不主张发兵的。翼王的态度通常就是皇上的态度,难道这少年今日之举都是皇上授意的?那么用意何在啊?自己不会在不知不觉中犯了大错吧?

“起来吧。”

罄冉目光温暖望了眼欲迈步过来搀扶她的燕奚痕,对他微微摇头,双手一撑站起身来,朗声道。

“众位大人言战国新败,士气低迷,而我旌国正应趁此大胜之际一鼓作气永绝后患,这想法也未免太过简单了。想当年先帝以士气之盛,出师西征,却致受困桐城,颠沛钟岭。也是那时战旌两国结下了不世之仇,自那之后两国纷争不断,互有输赢,迄今难有结果。如今战英帝虽非明君,但却志在一统天下,战国朝中更是不乏能征善战之辈。砮王强悍狡诈,手下雄兵能征惯战,又有高山险峻,地势之利。要想一蹴而就,谈何容易?”

“此话差异,英帝虽志在天下,但是其人残暴荒淫,致使朝中百官附和,朝纲俨然衰败。砮王虽是英武,但终非君王,其如今一掌战国军权,难免遭猜忌防范,且其陷入皇位之争,实不足为虑也。”

“错!敢问大人,若是战国果真不足为虑,为何这些年我边疆屡屡遭到侵扰?!”她见那大人张口无语,又道。

“此次我旌国确实打了胜仗,可是万未挫到战国锐气之万一,且我军亦伤亡甚重,冒然出兵只能令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何况,百姓所愿乃是和平安定的生活,我旌国之所以能屡屡阻挡战国雄兵,并不是国力比之强盛,兵勇比之勇猛。而在于百姓痛恨战国,因为其毁了他们安定生活,可若是旌国主动挑起战火,百姓是否还能如此万众一心,怕是未必。毕竟,连年征战,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厌恶战争。若是逆民心而行悍然出兵,易青实不认同。”

大殿之上一阵静默,站于左侧的武将们更是面有赞同,望着罄冉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