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云倾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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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双眸一亮,正欲跨步,眼前一晃,从屋顶跳下一个黑影。

“大哥哥。”

程英面上瞬间染起了笑意,上下打量着来人,只见她微带笑意,盈盈站在眼前,目光清亮如两泉湖水。

程英忙侧身让门,眼眸四射,聆听着四周的动静,见毫无异样,这才回身将房门关上。

“冉冉,你这一天一夜躲在什么地方?现在京城排查的这么严,你怎么不早些到我这里来?”

“让大哥哥担心了,我这一日都在使臣馆,倒也安全。怕狄飒已经怀疑到大哥哥,所以干脆就呆在那里了。”罄冉淡笑说着,在小桌前坐下,倒了两杯水示意程英坐下。

眼见他满面担忧,心中感激,便又道:“我这不是好好的。”

程英叹息一声:“大哥哥早不让你去行刺战英帝,你怎么偏不听呢,非要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大帅。你去也就罢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好歹我也是个禁卫军副统领,帮你将后路铺好还是能做到的……”

罄冉笑着打断他的话:“大哥哥,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你不为嫂嫂想想,也要多多顾念虎儿啊。当年爹爹的旧部多受牵连,你如今能当上禁军副统领已是不易,罄冉怎好……”

罄冉的话尚未说完,却听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程英一惊,和罄冉对望一眼,站了起来。

罄冉闪身没入暗处,院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老爷,砮王殿下来了,已经进了府门了。”

罄冉一惊,从暗处闪身而出,正对上程英沉重的面容,两人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看来狄飒是心生怀疑了。”罄冉说着便要往屋外冲。

程英心知她是怕连累自己一家,忙伸手拉住她,急急道:“快躲起来,真要搜到你,大不了这官不做了。冉冉休要陷我于不义。”

罄冉见他眸中全是坚持,心知现在出去未必来得及,情况不明,也确实不易鲁莽,点点头收住了脚步。

程英这才松了一口气,撇了眼桌上的茶盏,见罄冉领会,他才不慌不忙地推门而出。

程英快步而出,刚迈出月门便见狄飒迎面而来,一袭玄色紧身劲装,黑色大麾自宽大的肩头倾泻而下,随着步伐麾角张扬而起,更显得身形挺拔修长,整个人宛若一柄悬而未发的剑。

程英一惊,不想狄飒的速度竟这般快,眼见他竟是孤身一人,心下稍安,快步迎上,跪地施礼。

“微臣迎接来迟,王爷恕罪。”

狄飒右手微抬,淡声道:“程大人请起,本王巡防至此,来讨杯清茶,搅扰程大人了,大人不会见怪吧?”

程英心中摸不定他为何而来,忙起身笑道:“王爷折杀下官了,王爷能入府,实乃下官福分。还请王爷移步正堂,容下官奉上……”

狄飒却是淡淡一笑打断程英的话,目光落在他身后月门的匾额上:“书庐。这可是程大人的书院?”

程英双手微握,笑着应道:“正是下官书院。”

狄飒微微颔首,挑眉道:“不必相烦了,本王便在程大人书房饮上一杯清茶便可。”

他说着便举步向院中走,程英无奈挥手示意下人奉茶,快步跟上。

两人进了房,狄飒眼见房中装饰简单,却处处透着清雅,三大排书架整整齐齐排列在房,其上纤尘不染,不免兀自挑眉:“倒不想程大人不光武功卓绝,还是个文武双绝的奇才。”

他目光四射,随即落在东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石梅图》微微凝滞。

程英目光在光影暗淡的书架后稍做停留,他心中很清楚,这屋中能够躲人的也就是那书架后面的一个小夹缝。

眼见狄飒并未留意那处,松了一口气,抬步上前笑道:“蔺啸的《石梅图》。这是下官无意间觅得的,是张赝品,不过能临的这般真倒也少有,下官心中喜欢就挂在这处了,王爷见笑。”

狄飒却是轻牵唇角:“程大人这幅《石梅图》可不是赝品,再真不过了。”

程英一愣,盯向墙上的画:“怎么可能?这画下官仅画了一百纹银,怎么会是真迹?”

感受到狄飒斜撇而来的目光,他微微一惊,这才想到和自己说话的人乃是堂堂王爷,忙将心思从画中拉回,微微躬身:“下官失礼,王爷既说是真迹,那定是无疑了。”

狄飒却也不在意,指向那画:“你看,这梅花用了书法八法来画出疏篁,运笔简洁有力,正是蔺啸的惯常画风,寿山石,用浓淡水墨晕染而成,又用了披麻解索皴,刚劲中不失端凝,与梅之风骨相呼应。这梅花的枝干乃是用钟鼎笔法写出,苍劲浅条双勾,格调高古,独树一帜,可谓空前,仅此一帧,蔺啸也堪称名家了,也难怪世人称其为梅花屋主。这画仅绘一枝梅,单有四朵梅花在梅枝上很孤立地绽放,揭示了画者孤独和落寞的心态,该是其后期所作。”

程英大喜,双手相搓,满目亮光,大步走至画前细细观察,连连称是,情态癫狂。

狄飒见他这般却是微微诧异,倒不想程英一介武夫,竟也是雅致喜画之人,不免心中更加对其另眼相看。

罄冉躲在书架之后,隐没在暗处,狄飒自是看不到她。可她却是将屋中情景全部收入眼中,眼见程英满心欢喜,心思全在一幅画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心知大哥哥对蔺啸的仰慕,奈何其画作极少,虽其辞世不过二十年,可其画作却多在战乱中遗失,留世很少。大哥哥以为是赝品都珍之又珍,如今知道乃是真迹,自是一时情难自抑。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心忧大哥哥紧张,让狄飒察觉出端倪呢。她心知狄飒武艺惊人,不敢多加打量,垂了双眸,只静静听着屋中响动,心中的紧张却是少了许多。

“呀,王爷请坐,下官失仪。”程英回头见狄飒站在原地,赶忙让座,目光在书架后一闪,暗骂自己大意。

狄飒微微颔首,举步走向小桌,眼见上面还有一盏清茶,徐徐冒着热气,他拂袍在程英拉好的凳子上坐下,示意程英落座:“程大人入夜还有独自品茶的习惯?”

程英忙将那一杯清茶推开:“丑时臣还需去和高大人换班,怕犯困,喝茶提提神。”

此时两个婢女才匆匆自主屋被调来,忙着上前奉茶,待她们退下,狄飒呷了一口茶赞赏的看向程英:“这几日为刺客的事程大人也辛苦了。”

“不敢不敢。”

程英连声称着,望着狄飒悲喜不辨的面容,心中更是猜疑不定,万想不明白这冷面王爷今日所来为何。

但他已是确定狄飒绝对不是因为知道罄冉在此,前来搜查。他正兀自惊异间,却见狄飒将茶盏放下,清冷的目光移了过来,程英一惊,忙收敛心神。

“程将军与本王素无交往,可知本王为何会在父皇面前举荐将军做禁卫军副统领?”

狄飒的面容在烛光下略显清隽,却是少有的温和,程英心头一跳,目露惑然。

自从云艺去世,其亲兵更是遭到战英帝忌惮,多有防范。当年在朝堂上和云艺相好的朝臣更是被打压的极为严重,在军中如他程英这样的云艺旧部,更是杀的杀,贬的贬,他也不例外。

曾被贬为祥驎坊校尉,说的好听了也是个从七品的官,说的难听不过就是个喂马的。可在禁卫军出缺时,狄飒却在朝上推荐了他,当时他还心中惊惑重重。

本以为他举荐、提拔了自己,总会有所图谋,却不想这些年来,论起两人第一次私下说话便是今晚这次。如今听狄飒问起,他更是疑虑重重,不免紧张了几分。

“下官不知。”

狄飒微微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副《石梅图》上:“蔺啸乃是武将,被喻为梅花屋主,画梅一绝,也算是一代奇才,想来定是颇爱梅才能画出梅之风骨。不过,程大人敬仰蔺啸想来不是单为其画吧?”

程英一愣,见狄飒目光虽是清冷,却没有锐利,随即回道:“下官所敬乃是蔺啸其人,敬其对沥王的衷心。人人都道蔺啸乃是愚忠,可下官却并不这么以为。”

狄飒微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蔺啸此人并不是涂有武艺的粗人,他志向远大,自幼刻苦读书,尤喜兵法。他生逢乱世,时局不靖,烽火连延,战端四起,他总想廓清天下,这从他很多诗作中不难看到。他难道便不知道左周已是气数已尽?难道便不知周沥王绝非明君?他知道!可他早年落魄时受过周沥王的恩典,再加上周沥王虽是昏聩,可对其却是信任有佳,委以重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蔺啸心知他一人就是天纵奇才,可也难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可他还是对周沥王尽忠到了最后,直至雁城被灭沥王自缢。下官敬之,乃其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