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咳嗽声中,两个人相距不远不近的距离,仍旧一动不动,流动的空气像是又要凝固。
“柔止——”终是,一声咳嗽的间隙,那意料中,没有意外的声音不明的响起,落下后,又是一阵要命的咳嗽声——
让那熟悉的冷冽声音也沙哑如磨砂发出的声音。
粗而难听。
陈柔止颤了一颤,眼睫,指尖,还有身体微僵。
果然是他!
缓缓的,陈柔止抬头。
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直直的看着,定定的注视。
瞬间,便是大惊。
眼前的男人——莫远。
身体气息,五官的轮廓是他,面容,映在她的眼里的他却面目全非,不在是记忆中的他,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他,也不是一次次纠缠不放含着隐痛的他,不是毫不犹豫跳楼,直冲向她,抱着她,护着她被撞伤后他,更不是在医院里最后一眼,说放手,成全的他!
眼前的莫远,陌生得面目全非。
但陈柔止还是认出了他来,认出来是莫远。只见欣长的身体短短的时间内瘦削如竹,拘搂着背,不停的咳嗽着,咳得像是把肺咳出一样,记忆里冷俊而俊美成熟富有味道的面容苍白无色,变得腊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更是虚浮无力,曾经锐利深黑的眸依然的黑却是黯淡的黑寂,薄唇紧抿,下巴满满的胡渣遍布。
比那一日跳楼救她的他还要狼狈,还要让她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这就是她认识的莫远。
最让她大惊的是他的手,那只手在颤抖着。
不正常的颤抖!
对上莫远的眸,陈柔止所有的惊讶都咽在了喉间。
她看着他。
这是他们两人自那日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在莫远的眼里陈柔止看到了激动和泪光,她亦眼晴微微的涩,这样的莫远——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然而,莫远似乎先一步稳定下了情绪,咳嗽的间隙再一声唤“柔止,你来了,是不是吓到了?没事,别担心,只是感冒了咳嗽而已。
“像是想笑,他扯了扯唇,却又在一声咳嗽里结束,咳出的东西在他的手中的帕子里,被他的手死握在手心。
只是轻轻的一晃,一抹红划过。
“莫远,你,你还好吗?”陈柔止紧锁着目光,跟着那白色的手帕,那一抹红,像是刻在她的眼前一样,甩也甩不去,用力地忍住流眼泪的冲动,轻轻地问道。
她知道那是血。
他在咳血。
莫远在咳血——
这样的他……
“我很好,多亏了墓子寒这些天的精心照顾,你看我的血色,看上去像不好的样子吗?”没以为自己真的再一次见到了陈柔止,真正见到了,莫远才知道他的心里是那般的喜悦中又带着宁静。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在柔止的面前,他能找回他的风度和从容,不再冲动,不再不择手段的去夺取。
这不是说他已经不再爱她,相反,再一次见到她,他知道在他的心底,他更爱她了,根本不可能在去到没有她的地方孤独的生活,原来,他真的在自欺欺人。
他还是放不下。
放不了手。
说了成全,也成全了,为何……
他终于知道他根本离不了她,离了她,他便会死去!
她之于他早就重过了生命,入了魔,中了她的毒,解不了的,拔不出,离开她,等待他的便是崩溃腐去,若不是墓子寒,若不是他拦下了他,带了他到柔止的身边,能看着她。
哪怕是偷偷的,哪怕永远她也不知道他在她的身边,现在他或许早已在没有她的地方慢慢死亡。
如今,他学会了用平静和和缓的方式对待她。
不再像过去那样,无时无刻不是在给她施加了许多压力。
现在的他,真的和宁和了。
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更好的对待她,又能陪着她了,所以反而变得无所求了。
陈柔止有些惊奇伴着惊喜地看着莫远。
他的神情是从容而宁和的。他的气息是优雅而温暖的。
他的眉宇是放松且带着笑意的。
他想起墓子寒对他说过的话……
而这样的莫远在陈柔止的眼中。
除了面目全非,陈柔止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面容苍白如鬼,不像那个他,气息温暖宁和不像那个他。
陈柔止只觉得她的喉间很痒,苦涩的还有眸中干干的难受,却又是欣慰,矛盾不堪。
“别担心……”像是知道她的心情心绪的波动,莫远想要开口,瘦削的身体也往前想要跨一步,只是还没有跨出,才刚提起步子,又一阵的咳嗽声不断的响起截断了他想要出口的话。
瘦削的身体顿时拘搂着弯着背一阵的咳,咳得陈柔止看不清他的面目,看不清视线,只听不断放大的咳嗽声。
还有那止不住的随着咳嗽大手来不及掩去的一团血。
瞪大了眼睛,陈柔止仿佛已经呆掉了一般地看着莫远手中的手帕,那白刺目的,血红的腥味也在弥漫,她的手不禁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口唇,牙齿更是深深地咬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然而,有什么东西根本再控制不住的淌下了她的面颊,像是有一根软刺陡然扎进了心里。
无声却哀婉。
“别,我没事了,你看我只是咳嗽,我真的很好。”莫远手紧捏着那手帕,紧握在手心,咳嗽过后,抬头间,一眼见到陈柔止脸上的晶莹,手握得那手帕更紧,紧到全握在手里。
只是陈柔止的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掉着,盯着他的眼睛也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泪水从捂在嘴上的掌心指缝中滑出来,看着让人好是心疼。
“柔止,你怎么了?”莫远的眸中一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抱住陈柔止,止住她的哭,但早知道他不该见她的。
莫远看着陈柔止的泪,后悔了,他不该的自私的要见她。陈柔止像仿佛忍受不住继续呆在原地看着不断咳的莫远,转身开了门就跑了出去。
楼顶——
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奔跑的陈柔止蹲住,终于啜泣地哭出了微弱的声音。
下一秒,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结实的手臂,熟悉的气息,墓子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任由她哭,知道她心里难受,莫远的事……
他也是不久前知道的。
莫远的伤,还有那费力的咳嗽,病——
连他都觉得莫远……
此时,要她再保持淡然的态度,淡淡的表情,勉强克制住情绪不发出哭泣声,对她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而看到她这副样子,墓子寒一点都不意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莫远早就已经是宝贝心头一根永远不可能拔除的软刺了,这软刺曾经非常的坚硬,伤害过,彼此刺伤,痛苦过,但是在宝贝的心里,莫远的位置永远不会消失。
尤其是在那一场撞车事件后。
或者说更早,莫远在宝贝的心里一直没有抹去,一直潜伏着,一直……最后由硬刺变成了软刺,这根软刺的每一次受伤便会挤压软刺,让她自己受伤。
她根本无法完全放下与莫远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情。
宝贝接受他后,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因为以前的恨,怨,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无意的,刻意的两人间都不去提莫远,所以那刺便隐藏了。
他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爱他,只有他,是他一个人的。
然而如今,那一次撞车,重病的莫远,手残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会让他的宝贝的心里生出多大的自责之心,连墓子寒自己都无法想象。
小岛里四面是郁郁葱葱的树围绕,风,清新的气流在他们身边流转着。带着海风海水微微的咸。
陈柔止从来没有觉得她的心这么痛着,不是因为爱着而痛,而是因为无法给予莫远要的那种爱,而痛,再多的伤害,再多的恨意早灰飞烟灭。
这一生,五年前,五年后,她和他剪不断,理还乱。
一直的纠缠,一直的不放手,一直的恨,怨,爱,痛,五年前的爱,五年后的恨在那一场撞车后撞碎了她心里的坚冰,化为了水,她不愿承认,她对莫远不忍心,会心痛!
所以,此刻,面对这样的他,她无论如何再对他说不了拒绝。
可是——
她该怎么办?
望天,闭眼,身后的温度,温暖,手中的爱恋深情……
她不能辜负!
也不可以辜负,墓子寒是她的重生,是她最重要的人,最深的依恋——
“寒,该怎么办?我无法放下他了,怎么办?心口很痛很痛,看到这样的他,一脸苍白的他,寒,你为什么要让我见他?为什么?他,莫远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停的咳,咳出了血?寒,你告诉我,是因为那一撞吗?是吗?我该怎么弥补他才好,他不要同情,不要勉强的‘爱’,可我又有什么能够给他的?”
陈柔止闭着眼,靠在身后温暖的怀抱里,靠着墓子寒,问着,秀眉皱着,下唇咬得紧紧的雪白,眼角有日莹闪烁,闪烁在阳光底下,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