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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漫漫辽东路

第8章第2节 漫漫辽东路

没有讨价还价的信任

在北京城中的一座四合小院里的书房里,料峭春风从半掩的窗户穿进来,油灯忽闪,袁崇焕无暇注意这些,掩卷深思,目光如炬。他刚刚被新近登基不久的崇祯皇帝重新起用并委以兵部尚书的重任,马上就要启程辽东,为重振辽东再展雄风。

天启七年,熹宗去世,死因不明,魏忠贤嫌疑最大。朱由检即位,时年十七岁,年轻气盛。与疏于朝政的神宗和昏庸无能的熹宗相比,崇祯打从心底里立志复兴祖宗基业,他需要的是足够的时间和值得信任的能臣和他配合。这个少年皇帝上台不久很快进入工作角色,干了件惊天动地、颇得民心的大事,他收拾了魏忠贤的党羽,又顺利除掉了这个大宦官。这场成功的斗争博得朝廷内外满堂彩,是明朝动荡年代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也让人们看到了崇祯皇帝的魄力和明朝的希望。

崇祯帝登基后,面对东北边境问题,手下没有良将可用,很头疼。魏忠贤既除,朝廷大臣建议重新起用袁崇焕。崇祯遂于元年四月,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军务。七月,袁崇焕应召入京。崇祯帝亲自在平台召见他,与他商量平辽方略。

两人一谈,袁崇焕看到皇帝信任自己,锐意平辽,热血沸腾,向崇祯允诺五年内平定辽东。崇祯帝一听说五年便可收复辽疆,喜出望外,当即表示若能做到,将不吝封侯,保袁氏子孙享福。

袁崇焕有些狂想了。相比当年,前方情况已经发生了大变化。明军方面,继任的督抚多是无能军官,就知道贪赃枉法,克扣军饷,经常导致士兵哗变,军心涣散,锦州、大凌等要塞相继失守。而皇太极即位以后,更加注意调整满汉关系,逐渐开始封建化过程,国力大增,八旗兵的作战能力大大提高,皇太极不断总结对明作战的经验。因此可以说,在东北边境,胜利的天平倾向清军。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五年复辽”的豪言壮语等于是立下没底的军令状。但这在一提起清兵时满朝文官就感到惶惶不安,武将们顿显一筹莫展的明朝末年,显得激情四射,十分难得。

当时在场的大臣都为袁崇焕捏了一把冷汗,给事中许誉卿趁崇祯帝入内室休息之机悄悄问袁崇焕为何出此狂语,袁崇焕告诉他这是安皇帝的心。许誉卿提醒他,要是崇祯真按期行事,你可是要以人头担保的。袁崇焕也觉得欠考虑,等崇祯帝再出,立即改口:“要想在辽东有稳定的局面,不是几年可以完成的,但皇上每天关心边疆战事,臣不敢说难,将来五年需要事事顺心才行,尤其是钱粮。”接着他又提出了在军队调度、兵需供给方面的具体要求,崇祯一一答应。统兵在外,谁也难保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袁崇焕担心自己远离京师遭人陷害,提出了最后一个重要要求,希望崇祯能不因小人之言而怀疑他,希望他在那里能有足够的权力处理事情。崇祯再次答应,并赐上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不久,袁崇焕离京赴任,崇祯亲自为他送行。袁崇焕深知身负重命,还是担心皇上不能信而不疑,再次恳请皇上要绝对信任他。崇祯点头应允。

崇祯给了袁崇焕宽裕的空间发挥才干,袁崇焕争取了不少为将者难得的条件,这在明朝文官掌军制度里几乎是少见的。时势所迫,崇祯把希望投资在袁崇焕这支潜力股上,答应了他的每一个要求,即使其中有些给得不太乐意。

粮饷与皮岛效应

袁崇焕刚到御辽前线,就遇上了宁远士兵因长期缺饷所导致的哗变。他当即单骑入营,惩治了贪虐的将领安抚军心,又将带头人斩首示众。

军饷是当时的一个大问题,兵变是因欠饷四个月而起。起事的兵卒把巡抚毕自肃、总兵朱梅等缚在谯楼上。兵备副使把官衙库房中仅有的两万两银子都拿出来发饷,相差还是很多,又向宁远商民借了五万两,兵士才不吵了。毕自肃自觉治军不严有罪,上吊自杀。

四个月的兵饷是中央财政犯下的严重错误。前线重地,欠饷都达四个月之久,不是中央拿不出来,而是政府腐败。袁崇焕惩罚了几名军官,又杀了知道兵变预谋而不报的中军。兵变是平定了,但导致兵变的原因还没得到解决。北京运粮草像老牛拉破车,迟迟未发,锦州与蓟镇的兵士受不了又哗变。吃穿解决不了,防守退敌都是奢谈,内部不能安稳,局势非常微妙。袁崇焕只有不断地上奏章,催北京尽快发粮饷。

崇祯见袁崇焕到边境未立一战功,请饷却十分积极,颇为不悦。在中央高层会议中,崇祯帝向群臣表态,认为袁崇焕要是能把士兵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怎么会来哗变?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听出了崇祯帝的弦外之音,趁机添油加醋,说军事哗变不是缺饷,而是另有隐情。崇祯帝一听,对袁崇焕的十分信任顿时减去三分,虽然勉强发去了军饷,却开始怀疑袁崇焕把军饷装自己口袋。

崇祯对袁崇焕的猜忌,从这个时候开始。军队没粮草、银两,统帅追讨欠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从稳定军心,还是合力克敌来说,都具有正面积极的意义。可惜崇祯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怀疑袁崇焕,在这之前,他还口口声声答应给袁崇焕一万个信任,恨不得掏出心来证明自己的承诺。虽说君无戏言,但皇帝要是认为谁戏弄了他,他也可以戏弄自己的承诺,有时候都不需要有太多证据。可怜袁崇焕白叮嘱了一场。

不久,北京又得到袁崇焕擅杀皮岛守将毛文龙的消息。毛文龙原系辽东明军将领,辽东失陷后撤到濒临朝鲜的皮岛上,他在岛上择壮为兵,多次袭击清军后方,有力地牵制了清军的南下。但毛文龙恃功跋扈,根本不听袁崇焕的指挥,反而虚功冒饷,污蔑袁崇焕克扣了他的军饷。

为了统一边防号令,袁崇焕于七月二十四日借口阅兵设计文龙,当众宣布毛文龙十二大罪状,以上方宝剑斩文龙于皮岛,先斩后奏。袁崇焕回到宁远,把这些情况上报朝廷,最后说:“毛文龙是大将,不是臣我应该擅自杀掉的,现在我郑重地听候判罪。”崇祯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恼怒袁崇焕竟敢绕过他的裁决擅杀边将,一方面又因为赐给袁崇焕的上方宝剑具备这项强大的功能。因为正在倚靠袁崇焕,为了稳住前方,他强忍怒气,表扬了袁崇焕,布告毛文龙的罪行。

袁崇焕整顿军队、惩治毛文龙的行动历来有争议。毛文龙是宦官集团的人,驻守皮岛,私自与后金议和,走私违禁货物到东北,杀掠朝鲜百姓冒功,虚报军情,冒领兵饷,由于勾结宦官集团,每次领取兵饷后大半贿赂他们,所以深受朝野正人君子痛恨。但为整肃军纪,统一管理,动机没有错,毛文龙也是罪有应得。然而,为此他得罪了宦官集团,遭到崇祯的怀疑,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伏笔。

蒙冤下狱

崇祯二年十月,皇太极吸取进兵宁远、锦州兵败的教训,放弃和袁崇焕面对面强打,绕道蒙古,兵分三路攻入长城,北京城宣布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由于袁崇焕只负责防御辽西,他无权指挥长城沿线布防,终于导致长城失守。根据请求与袁崇焕同死的老百姓程本直的诉冤状记载,在皇太极没有行动前,袁崇焕竭力要求加强长城防御,担心蓟门,请求增兵防御。皇太极的行动正应了他的担忧。

尽管自己的意见不受重视,但事已至此,袁崇焕为了保卫北京依然竭尽全力投入战斗。他先遣总兵赵率教入山海关救援,自己督部将祖大寿星夜千里保卫京师。十一月,后金军抵达遵化,击败赵率教部,继而越蓟州,进驻通州,直接触到了京城敏感的神经,城内人心惶惶。

崇祯召前大学士孙承宗复为兵部尚书。朱由检听了孙承宗陈述方略后,把他留京城总督内外守御。城外清兵快到,官员百姓都在苦苦等待袁崇焕援兵的到来,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等袁崇焕率援军赶至京师近郊,崇祯在城内得知援军已到,发饷犒师,并命各路勤王军统归袁崇焕调度。袁崇焕见崇祯帝时,以士马疲惫之名,奏请入城或在城外休整,但遭廷臣非议,被阉党诬为拥兵坐视,欲与后金结城下之盟,援军只好暂住城外。后金军稍稍休整,数十万军队继续向京师逼近,但在广渠门外被袁崇焕的九千兵力击退。

皇太极有前两战失利的心理阴影,不敢和袁崇焕直接对峙,决定利用崇祯多疑猜忌的性格,借崇祯帝之手除去心头大患。他首先伪造两封“密信”,让部下有意丢失在明军经常出没的地方,信中以自己的口气约袁崇焕私下议和。此信一传开,京城中人心惶惶,怨谤纷起。那些往日与袁崇焕有隙的朝臣也趁势诬陷他引狼入室。崇祯帝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两名从清营中逃回来的太监又报告说在清军中亲耳听见将士议论,称袁崇焕已经和清主暗中约定议和,把北京城当见面礼献给皇太极。崇祯帝当即传令袁崇焕入见,趁其不备将他逮捕下狱。太监一事又是皇太极在搞鬼。

此后,充任文武经略的尚书梁廷栋及满桂相继倒在西直门、安定门。清兵此次南下成功借崇祯撤去袁崇焕的官职,第二年正月连克通州、迁安、遵化、滦州诸镇后撤兵。

在这场恶战中明军损失极其惨重,多名主将战死,而袁崇焕却蒙冤入狱。逮捕袁崇焕产生的负面效应不可估量:总兵祖大寿见统帅无故下狱便率万余人抛弃京城,亏了孙承宗调度有方,才拉住了这支力量;从此,明朝江山走进了永不翻身的日子,而觊觎北京的皇太极离他称雄中原的美梦又近了一大步。千里勤王换来满心冤屈,袁崇焕无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