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中国大趋势3:中国拒绝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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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中国拒绝捧杀(9)

银行体制应该鼓励一些中小型银行的发展,将来它们要给中小企业贷款。这是初次分配。在二次分配上我们也得改。政府要少投资一点,多分配一点。现在政府收入的40%~50%,又变成资本投资了,这些投资很大程度给生产者带去补贴。本来政府收了税都应该再返还给老百姓,老百姓并不是对你政府收钱有意见,但是你老不把这钱用在老百姓身上,就该有意见了。现在我国政府收入占GDP收入的比重也不低,24%,这在发展中国家里是相当高的。

舒泰峰:也就是政府很有钱,但是没用在合适的地方?

姚洋:对,政府很有钱但是没有还给老百姓。很多地方政府,要是真正去清算它,他们都破产了。很多县和县级以下的地方政府、乡级政府、基层政府都破产了。转移支付又很少,但是它很多开销是必须的。这个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基层政府很多都是直接面对民生的,很多支出是刚性的。还有我们的教育、医疗卫生等这些要多做。

舒泰峰:近年的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着力谈到调整收入分配的问题,看起中央决心很大。

姚洋:是的。但是我觉得政府提出来的解决方法,有些方向是错误的。2010年政府工作报告的第一个版本里还有治理“灰色收入”,后来估计代表提了很多反对意见所以就删掉了。

舒泰峰:这个问题在哪里?

姚洋:要是真写进去要治理“灰色收入”,就人心惶惶了。什么叫“灰色收入”?“灰色收入”就是没正常交税的收入。那农民没有灰色收入吗?肯定有。只有死拿工资的这些人没有“灰色收入”。所以要说治理“灰色收入”那麻烦了,治理全国人民去了。

还有高收入者要交税的问题,这个问题看你怎么说。如果真让私营企业主照章纳税,我敢保证,多数小企业不能活下来。你想想他要交多少税?他从增值税开始交起,增值税是17%,然后社保、养老、医疗等,都交齐了可能得相当于他工资总额的40%。剩下一点利润,还要交公司所得税25%。如果企业主把收入从利润里拿出来,还要交个人所得税。你想想如果你是一个私营企业家,一个小老板,你愿意交吗?当然不愿意了,你会什么都在企业里头消费。这个是税率太高的问题。所以要降低税率,还有是要进一步提高个税的起征点,这会对中产阶级有帮助。我的一个EMBA学员发现这样做对很低收入的人是没有影响的,因为他收入已经很低了。对中等收入的人影响比较大,比如说一个月三四千块钱的人,一下子会少交很多税。这些人属于中下收入,我们要培育中产阶级,就得把个税起征点提高一点。现在拿工资的人可能60%要交税——在北京是这样——这太多了。个人所得税的目的是要调节收入分配,60%的人交税就失去了意义了。应该是30%的人交个人所得税,来补贴低收入者,中间部分不交也不可以。

官员在国进民退问题上偷换概念

舒泰峰:您所说的方向不对还体现在哪里?

姚洋:还有一点是政府没有突出怎么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比如说在城市里,一户的收入低于5000块钱,这些人怎么提高他们的收入,特别是怎么提高他们子女的教育水平,这个说得少。我们刚刚搞的面向2020年的教育改革纲要,方向也是完全错误的。比如说到2020年我们的大学粗入学率要提到40%,40%是现在发达的国家的概念,10年很快就过去,10年后我们的人均收入可能翻一番,满打满算翻两番,我们也没有达到人均12000美元。大学入学率却要达到现在人家人均3万美元的水平,太超前了,没有必要。现在大学生就业都很困难,“蜗居”的一大堆,你还去制造那么多的大学生干什么呢?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培养技术工人,发展职业教育呢?高职生现在很抢手,他们毕业一出来就是2000多块钱一个月。我们应该走日本的路,走德国的路,把技术教育这一关给抓起来。我们现在老说产业升级,怎么升?光有大学生是升不了级的,搞研发不需要那么多人。我们大学毕业生有多少人去搞研发了?有10%就不错了。

关键是我们的工艺水平提高得很慢。高科技产品是需要工艺随之提高的。如果没有一个很强大的工人队伍,工艺水平是提不上去的。你靠初中毕业生去提高工艺水平那不是笑话吗,必须要创造这么一大批有技术的工人,他们的收入会很高。

现在说什么劳工荒,我也问了我们EMBA的学员,他们都是企业家。我问到底存不存在劳工荒?他们说这些都是假的,没有劳工荒,很多人他们不要,因为技术太低。所以,这是结构性的,缺的是技术工人。所谓的产业升级需要更好的工人,不能都是初中毕业生了,高中毕业生可能也不行,需要的是职业教育。我们应该在《纲要》里提个目标,把我们的中职教育、高职教育翻番才对,而不是高等教育的翻番。但是,制定政策的人,都是高校的人,他们恨不得把所有钱都投到进高校里。

舒泰峰:我们现在整天在说产业升级,这方面是否也有一些误区?

姚洋:我们现在一直在谈转变生产方式,这也没有讨论清楚。一落实到地方去就成了产业升级。产业升级要升不容易,提高技术不容易,新技术是要花苦功的,所以我们搞到最后就是去搞资本密集型的产业。看着机器设备多,他就觉得这是产业升级了,这也是一个错误的导向。我们在经济学里有一个名词叫“资本深化”,资本用得太多了。这对收入分配又是一个打击,搞了这些资本密集型的行业,显然给资本的回报就多了,它占的份额就重了,劳动占的份额就小了。

这完全是扭曲的,我们想产业升级,想转变生产方式,这样结果非但没有转变,反而扭曲得更厉害,结构性失衡更厉害。

舒泰峰:对此,您有什么良方?

姚洋:我觉得要两条腿走路。技术要提高,但说提高技术也应该是常规技术,不一定是高科技。比如我们的服装,做的质量更好一些,创造自己的品牌。汽车照着德国的标准去做。这就是产业升级,你要花工夫,要投入。不一定要搞高精尖的投入。

另一方面,不要打击劳动密集型行业。现在我们有股风,说劳动密集型行业不好,被别人剥削。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因为我们还有那么多的穷人呢,没有劳动密集型的企业搞出口,就业在哪里?我根据别人的估算再估算了一下,出口对我们经济增长的作用,在2001年到2008年出口增长比较快的时候,是40%。没有出口,中国经济“忽的”一下就下来了。所以政府抓着汇率不放,就是担心出口,担心整个就业下来。

舒泰峰:但是这次金融危机一来,大家也在检讨我们的出口依赖是不是太高了。

姚洋:这个我觉得没办法,你要参与世界大循环嘛!要真能降下来也行,但是我们现在看这样子降下来,第一不容易,第二可能中国有损失。因为你劳动力资源摆在那里,你不用不是吃亏了嘛。

如果内需很大,自己能消化掉当然是最好的。但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是通过内需最后实现赶超的。德国和日本到现在外需还是很大,特别是德国,比中国还依赖外需。德国整个贸易占到它GDP的百分之七八十,我们是占百分之六十五。当然它有很多是欧盟内部的贸易。但是不管怎么说它外贸依存度是很高的。后来的亚洲四小龙就更是靠出口了。中国要想走出一条靠内需的路,我觉得不太可能。很多人说印度可能走出一条靠内需的路,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中国的外向型经济道路我看还得维持10到20年。

舒泰峰:不少观点认为我们需要构建一个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

姚洋:社会保障当然是一部分,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增强老百姓自己的造血能力,怎么增强?就是投资于老百姓,办教育。别的超前可能都不应该,但是基础教育、技术教育、中等教育,没有超前一说。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普及小学教育,对它后来的起飞起了关键性作用。

社会保障当然也是投资于民的一部分。但是我觉得搞社会保障,不能搞成福利国家那样。福利国家那样的社会保障等于就是救助,你们穷我把你养起来,你别闹事。我们的社会保障应该是投资型的,让你免于饥荒、免于疾病,免于衰老的危险。这是一种投资。

以结构调整为契机,重启改革议程

舒泰峰:您文章里提到的另一个威胁是内外不平衡,这个具体怎么讲?

姚洋:内外不平衡主要是我们经常项目的盈余太多了,占到GDP的10%。经常项目盈余是指我们制造的GDP没有消费完,也没有去投资掉,是纯粹剩下来的,可以说是一种净储蓄。只好到别的国家去投资,这样首先是浪费。因为在中国投资回报率很高,至少有10%,买美国的政府债券,回报最高为2%,这之间的差距很大。但是不买又不行,留在手里就会贬值。

第二,由于外部的不平衡造成内部的不平衡,就是我刚才说的,通胀的压力很大。因为你有这么多的钱,它已经转化成老百姓的收入或者是企业的收入,已经换成人民币了。央行为了维持人民币稳定,就需要不停地买美元,美元多了,放出人民币,这样通胀的压力就大。央行就要想办法,把货币回笼回来。这种操作是需要高成本的。

从2004年以来我们一直是在紧运行,非常紧,危机一来,我们把这个压力给释放了,现在又回来了。国外的失衡和国内的失衡是相关的。就是因为你对生产者补贴,我们的出口就很多,老百姓的收入又比较低,我们的消费就相应比较低。再一个我们的金融体制也有问题,应该把钱投到急需的地方,比如中小企业和服务业。如果钱都投给大型企业,就会造成外部失衡。

舒泰峰:调整您所说的内外部失衡,关键在于何处?

姚洋:要调节外部的失衡,就必须先调节内部的失衡。调节内部结构我觉得最重要的在于政府。要以结构调整为契机,重启改革议程。这就涉及政治体制的改革。具体来说,第一点就是要国家减少干涉经济。这个当然是很困难的,现在地方政府已经形成它的利益。第二个就是要让更多民众来参与经济决策。至少从现在来说,应该让民众知道政府的钱花到哪里去了,用我们的土话说就是“看紧政府的钱袋子”。

从这里着手,长期来说我觉得应该党政分开,这也是邓小平在20世纪80年代讲的,我们一直没有做到的一件事情。这几项改革如果能够推下去,我们调结构可能会比较容易。政府还在参与经济活动,党政不分,想要消除这种经济失衡,我个人觉得恐怕是比较困难的。从现在的趋势来看利益的结盟会越来越紧密。

舒泰峰:您原来写文章说过,一个中性政府(不被利益集团所俘获的政府)是中国改革开放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在利益结盟越来越紧密的情况下,如何才能维持中性政府?

姚洋:这确实有困难。党必须明白这个道理,这样发展下去,对党也是不利的。从长远来说,我觉得党的地位必须从两个层次来定义。第一个层次,它必须是一个政治意义上的政党,要有自己的意识形态。这个意识形态我觉得应该是中间偏左。党是中国社会里唯一的政治力量。如果它没有任何政治倾向,那社会自己就会发出政治倾向,强势利益集团就会来左右政府,因为经济自然的发展趋势就是两极化。如果党是一个中间偏左的意识形态,它就会去照顾底层民众,对利益集团的发展会有一种警戒。这是从政治这个角度来说。

从社会功能的角度来说,党管干部应该肯定,就是我曾经说的贤能体制。党管干部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党是贤能体制的中枢机构,挑选优秀的人进入政府。

从长远来说,我个人觉得党应该跟政府脱离,就管这两个事情就行了。

七、对话李泽厚:警惕封建主义死灰复燃

“我不赞同用‘相对主义’来否认或忽视人类仍有共同的普遍性的价值和原则。我反对认为文明并无进步落后之分、原始文明与现代文明价值等同的文化相对主义。”

如前文所述,不同于《中国不高兴》的进攻型民族主义,以儒学复兴为突出特征的文化民族主义(文化保守主义)体现的是一种防守型民族主义。他们并不主张中国要当世界第一,他们只是认为中国传统文明是一种更为优越的文明,希望通过发掘传统文化的资源,来弥补由西方文明的缺失,化解所谓的现代病。

如何看待这样一种文化民族主义的复兴呢?着名学者李泽厚以其“吃饭哲学”给予了解释:因为数十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了,国力强大了,于是渐渐使一些知识分子对本土资源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