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关讪讪地笑,“路过,路过……”
“我路你大爷的!”
黄如金一腔怨愤无处发泄,抓着祁玉关便是一顿猛揍,林愈在里头被糊了一身眼泪鼻涕,也正是心情不爽到极点,祁玉关此刻还来闹,他压根就没心情去管,自然也不理会祁玉关在门外杀猪一样的嚎叫。
祁玉关被揍得鼻青脸肿,简直不成人形。
秦彦之只好准了他一个月的休假,即日之后,林愈须得亲自往明德殿前来议事。
晚上的情况终于正常了,林愈下朝回来,黄如金也从明德殿回来,两人在秋水斋门口遇上,林愈清冷的表情依旧,黄如金死死白了他一眼。
王婆婆给两人准备了饭菜,三个人一起坐在小桌上吃饭,席间气氛冷得发冰,连王婆婆都不免觉得有点尴尬起来。
“田大人,你多吃点。”
王婆婆夹了一点菜放进黄如金碗里,黄如金机械地扒进了嘴里,眼睛还是死死瞪着林愈,道,“谢谢,您别叫我大人,以后就叫我金子。”
王婆婆试图冲淡这怪异的气氛,因此仰头笑了笑,道,“好好好!”
她接着又给林愈夹菜,林愈也往嘴里扒,机械咀嚼,道,“谢谢,您以后也别见外,就叫我阿愈。”
王婆婆只好又哈哈大笑,摆出一副慈祥样子,“好好好!”
好个毛。
两人吃完了饭,都冷冷扔下碗筷,“您慢吃,我吃饱了。”
因为话语相同,两人楞了楞,又立刻向对方投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各自拂袖离去。王婆婆忽而觉得有点囧然。说起来,还不如从前两人冷战时期呢,这算个什么事儿!
黄如金回房之后没有立刻去睡,她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过后便披了衣服站在院子里赏月。夜深露水重,不算冷,但总觉得有点凄凉。
林愈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清清冷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非她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亵渎。
或许这样也好。
他为她做这么多事,她总觉得无以为报,这些关照,反而都成了负担,压得她日趋暴躁。
黄如金觉得自己没有冲着林愈大吼“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已经就是她能忍耐的最大地步了。
这两天,她没再去广安园,因为一直十分规律地上下班,往来也不过明德殿和秋水斋,她自然也没有再见过李书墨。
这是最基本的心理学,简称贱男宝典。男人都是需要撩拨的,不可长聚,但也不可常断。
黄如金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晚上再溜出去会会沈合秋,不出意外的话,李书墨应该也在那里。正想着晚上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话,七皇子那边忽而派了人过来。
是小麦子过来找她的,说是秦彦飞要见见新来的带刀西侍卫。
一个侍卫没什么好见的,自然是因为宫里关于她就是黄如金的传闻。
其实眼下秦彦之已经对秦彦飞这小子更加没有好脸色了,或许从前他还勉强维持一个兄长的礼仪,没有将厌恶表现地太明显,但如今东宫力大势大,他不用再顾忌皇帝,自然对秦彦飞也就更加冷淡起来。
往常七皇子这边的人是不会过来东宫这边的,小麦子来的时候也是四处遭白眼,所幸李靖安还算有礼,放了他进明德殿来找人。
太子正巧不在,黄如金也就跟着去了。
大正午的,暖日正悬,黄如金跟着小麦子过去,秦彦飞在他宫中湖面的一个小亭上等她。
快要上湖的桥时,小麦子便停下了,黄如金自己上前去。
她走到了亭子口,也停住了脚,没有再前进。
秦彦飞的背影忽而令她感觉有些陌生,他仿佛在一年里飞快由一个男孩成长为了一个男人,光是坐着,便已能看出,他如今身高早已不在她之下。
黄如金咳了一声。
秦彦飞转过头来。
他果然长变了,脸部已有棱角,喉结也隆起来了。
“坐。”
声音也哑了,好像已经进入变声期。
黄如金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撩袍坐下。
秦彦飞只盯着她看。黄如金不觉略微低下头去。
秦彦飞往前伸了一根手指,撩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黄如金嘴角隐隐chou动,死小孩,竟敢调戏她!
“的确是很像。”
他淡淡点头,“多大了?”
啊呸!黄如金心底已经开始唾弃他这份纨绔模样,但脸上却还是不动神色道,“回殿下,下官今年二十了。”
“二十了怎么还没嫁人?嫁不出去?”
黄如金强忍着怒火,道,“下官家中没有男丁,上有老母需要侍奉,因此入朝为官,还指望靠俸禄养家,过阵子就打算婚嫁了,劳殿下费心。”
秦彦飞低低笑了笑,似乎对她一个女人为官之事甚为不屑。
“养家?养什么家啊!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本殿就委屈一下,收你做个妾,你也不就不用辛辛苦苦领俸禄了,怎么样?”
黄如金只将头埋得更低,连忙朝他行礼,“下官不敢!”
秦彦飞忽而切了一声,“无趣!”
“别和我端架子。”他皱眉望着她,“起来!”
黄如金只好又将头抬起来,勉强算是正常地坐在了他对面。
在她还在京都那一年时,秦彦飞才不过十二,如今一回来,他已十三多,再过上一阵,便要满十四。十四是个危险的年龄,皇室长按虚岁算,他只要一跨过十四,便要算作十五成年,那时约莫就要得封储君之位——如果德禄帝还有这个能耐的话。
秦彦飞从前年幼,不懂得秦彦之为何那样厌恶他,如今才渐渐明白。东宫势起之后,一切都变幻了,一切都被摆到了台面上,仅仅是一年,就足以教他又一个起初只是有些毒舌的小孩成长为了一个过分早熟的皇子。
黄如金意识到这里,一时不觉有些心疼。
秦彦飞还小,并没有什么势力,他只是德禄帝羽翼下的一只小鸟,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左右自己将来的方向。皇帝不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太子也不管事实就泄愤于他。
这孩子说起来,还挺可怜的。
何况,黄如金不禁想起他的母亲,她其实与宝妃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宝妃住在德禄帝于宫中建造的铜雀阁里,铜雀阁在镜湖旁边,黄如金起初不知道镜湖边的那座建筑就是铜雀阁,事后想起才明白,水边浣纱的那个妇人应该就是宝妃。黄如金追过去她便消失了,显然是拳脚了得,也与宝妃出身江湖草野的身手相符。
宝妃从来不出席各种皇室活动,总是德禄帝去找她,听说宝妃也未曾怎样照顾过秦彦飞,怪不得那时会在镜湖边遇到他。他大约也只是在附近徘徊,希望能见母亲一面吧。
如今这些年,宝妃倒是没有常常出逃了,不知是因为心已疲倦,还是因为德禄帝安插的人手越来越厉害的缘故。
宫里总不曾有真感情,人与人之间,似乎总掺杂一丝算计,黄如金一时竟有些怀念最初她尚在京都的日子来。虽然最后她下场堪称惨烈,但起码她自己是快活的,别人算计她时,她未曾算计别人,如此一看,那时周遭的生活因为没心没肺,反倒也不觉遗憾。
一旦开始怀念,多少就意味着如今已不能再像从前。她如今也要开始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想到这里,黄如金不觉看秦彦飞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他眼中虽然有些兴致,但终究是缺缺,少了少年的灵动。小小年纪便少年老成,竟有未老先衰的趋势。
“你既然在三哥门下做带刀侍卫,身手应该很了得吧?”
皇后育有二女一子,两位公主都已出嫁,太子排在第三,秦彦飞排第七,习惯性还是称太子为三哥。
秦彦飞扫了她一眼,黄如金又连忙行礼,道,“承蒙太子抬举,下官其实武艺平庸,今年的武试,连三甲也未曾进。”
秦彦飞对她这些繁文缛节着实反感,皱眉咕哝了一句,“她才不会像你这样!”
她……黄如金猜想这个她应该指的是自己。
的确,她过去也不曾给过秦彦飞什么好脸色,虽然他乃皇室贵胄,但那时黄如金自己也是大家子弟,何况她总觉得秦彦飞不过一个小破孩,因此并不放他在眼底,倒也不怕惹怒他。
如今不一样,她不会再像以往一样没大没小,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黄如金又低头拱手,一副出言得罪了他的模样。
秦彦飞真是烦得要死了,拍桌喝道,“别冲我行礼了,去,耍一套刀!”
黄如金这才点头称是,起身离座。
亭子并不算大,五月已过,快要到六月,晚上虽然有露水,但天气其实已渐渐炎热起来了,白天暖风袭面,约莫过不了多久,暖阳就会变成烈日。那时夏天就要真来了。
宫中喜奇花异草,七皇子殿湖面种的是早荷,五月间便已被催发,荷叶团团盖在水面上,中央偶尔有一两朵白色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