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日子多美好啊，两个人早上一起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少爷总是将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少夫人总是笑眯眯跟在他身后，说这个说那个，尽管每次都只是给大家增加笑料。府上的阴霾似乎因为那个人的到来渐渐要消散……如果一直那样下去该有多好。
大家也不会都变成这样。
仅仅只是一个人的离去，仿佛一切都改变了。
名元脑子一昏，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名元被冷水泼醒，抬头一看，李书墨一袭白锦袍，站在他面前。
“丢脸丢到她面前来了？”
名元打了个寒颤，慌忙求饶，“少爷，不是，我……公主她……”
“算了，你也不用说了。”
李书墨示意，旁边的两个侍卫连忙将吊着名元的绳子给松了下来，他本想站起，然而双腿软得要命，抖了两下，还是趴在了地上。
房子前面的地板上忽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李书墨有些厌恶地皱眉，果然，没过半瞬，房门就哐地一声被人踹开了，秦晓羽还有些气喘，正站在门口。
“怎么，舍得回来了？”
她虽然气息有些不稳，然气势却并未因此消减，那股子狂傲，遮也遮不住，毕竟是公主出身。
李书墨扫了她一眼，转头朝身后的两个侍卫下令，“扶他起来。”
两人扛起了名元，李书墨站在门口，秦晓羽忽而往前一步，堵住了门口。
李书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秦晓羽忽而怒道，“给我张嘴！别给我装哑巴！”
李书墨扫了她一眼，淡淡别过脸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晓羽脸上不禁泛白，咬牙道，“你想休了我，再和她重归于好是不是？”
“李书墨我告诉你，没门。”她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们两个称心如意。想撇了我和她逍遥快活？”她忽而扯嘴一笑，“你一辈子都别想得逞！”
她收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门口的侍卫还横在两旁。
“放他们走。”秦晓羽施施然道。
李书墨与名元远去，秦晓羽站在原地，手中的锦帕几乎要被绞成碎布。
他这一去，一定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胸中忽而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奈，原本纯真的过往都好像云烟一般散去，她不知道李书墨怎么一昔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现在的驸马宅，就像一个纸糊的空屋，架子是用空心木搭建，风一吹就倒。她站在这屋底下，不知究竟该往哪里走。
其实往哪里走都可以，她只是不愿放手。
哪怕这房子再假再空，只要外面看上去是好的，她就要这样支撑下去。没有错，她是大平的公主，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她得不到的东西，也决不能让别人得到！
再过一阵子千阳姑姑就要回来了，那时情况或许会好转。
“往宫里头送过消息没有？”
秦晓羽转身问身边的侍女。侍女小心翼翼地答道，“送过了，毓妃娘娘说，会给您留意的。”
毓妃就是秦晓羽的生母，与当今七皇子秦彦飞的生母宝妃一道同为皇贵妃。皇后早已淡出多年，一直都是好佛之徒，和德禄帝早已没了夫妻之实。后宫表面上是由两位贵妃娘娘一同把手，然宝妃无心权政，后宫之首，其实早已落在毓妃身上。
毓妃无子，唯有秦晓羽这一个女儿，德禄帝又甚是宠爱，毓妃自然也快要将她宠到天上去。今时今日，她这个性格，也并不是偶然。
至于千阳公主，她乃是德禄帝的胞妹，出嫁北方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其子新登基，不知是为了巩固统治，还是是夙愿已了，心血来潮，忽而发了文书过来，说打算五月底回京都看看。
其实秦晓羽根本没有见过千阳，但关于这个姑姑的传闻，她可是从小听到大的，连父皇也对她称赞不已。母妃已向她传过消息了，到时候千万要和千阳打理好关系，因为这位姑姑或许能指点她一二。
一个弱女子远嫁北方，生下皇储，并且将排在这位远方堂哥前面的十三位障碍一一扫除，扶持他登上皇位，将朝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感觉忌惮了。
秦晓羽忽而觉得，她和李书墨之间，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
当初天下为定之时，有七星之说，围绕在德禄帝身边的有七个人，二军师，五虎将，这七个人的画像，至今都挂在凌烟阁上，作为开国功勋，供人敬仰。当然，如今还留在朝中的，已只剩李敬和周江流二人。
不过身为皇胄，秦晓羽自然是知道一点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的——当初与皇帝一同打天下的核心军团其实有九个人，除了皇帝自己与七星之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千阳公主。
千阳公主本名秦茵，德禄帝称霸天下之后才便被封长公主之位。因茵与荫谐音，帝尝笑言，“何以为荫？吾妹乃烈日千阳也！”
秦茵是以得封千阳公主，意思就是说，这位公主的光芒，就好像头顶一千个太阳一样闪耀，无法让人忽视，只会令人折服。时下男子，也少有能及其风采者。
宫中隐有传闻，德禄帝起初有意将千阳公主指派给李相为妻，李敬那时已有妻子，皇帝的意思是要千阳效仿娥皇女英，与李敬共结秦晋之好。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就黄了，千阳远嫁北方，一去就是二十年。
事实上，秦晓羽至今都还有些怀疑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不说千阳，单说李敬府上的亲家李老夫人，虽然尊称为老夫人，然却也是一个十足的大家闺秀，言谈举止，无一不是大家风范，人又生得美貌，李敬那时以清廉正气闻名，绝不可能抛弃家中妻子再娶，毕竟那时他与老夫人也已育下一子。再说千阳，就据皇帝偶尔自己说起的情况来看，千阳是个相当大气的人，这并不是说她胸怀广阔，是说她眼界不输男子，气度也不在男人之下，这样的女人，显然也万万不会委身已有正妻的李敬府下。就算她是长公主，也绝不可能在方淑云之下去做小。
秦晓羽一直觉得，将这种奇怪的类似宅斗的戏码加在千阳身上，真是太过抹杀她的高大形象了。
虽然从未见过这位传奇一样的姑姑，但她早已对她崇拜万分。
毓妃说千阳来这里会住上好一阵子，在千阳没有走的时候，毓妃和千阳的关系就还算不错，如今她要是回来，基本上，直接受益的就是秦晓羽。
李书墨虽然走了，但若是长公主回来，他自然还是得跟着她一起出面。那时庞大的酒宴，可就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说得清。他必须要时常出席。
两人不住在一起没关系，只要他还是驸马之身，就躲不开这些事。
秦晓羽忽而满意地微笑起来。
这就是皇权，除非这江山改朝换代，否则谁也无法违抗她秦姓之命！
千阳长公主要回来的事，陆陆续续往宫里也传来了，众人似乎对于这一位公主有种奇异的宠爱，有些是倾慕她，有些人是敬重她，还有些人，根本还没了解什么状况，就昏昏然跟着众人一起将她捧到了心尖上。
不得不说，二十年没有回来，还能在朝中留下这样深刻的影响，千阳这个人，的确是很不简单。
不过由于东宫变革，里头多是年轻臣子，对千阳只是有所耳闻，与德禄帝一帮老臣相比，千阳要回来的气氛在东宫这边要淡得多。
林愈和祁玉关是完全不在意的，用祁玉关的话来说，一个已经嫁了人的老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千阳出嫁之前便和皇后没什么交集，秦彦之小时候虽然见过她，但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他那时太小，虽已被立为储君，那时七皇子还没有出生，看似天下就是他的。就在那时，千阳便已表现出对他细微的不看好，她和德禄帝的想法无异，认为“此子心愚，少权谋，可以为帝，然实憾焉。”事实如今当然也已兑现，充分说明千阳这个人极有远见，不过秦彦之的梁子，基本上也因此和她结下了。
他带头半分不提这事，东宫里头都是人精，自然也没人理会这事。
千阳回来的仪仗极为隆重，宫中有专人负责，不过由于千阳和当初七位老臣的情谊，考虑到周江流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德禄帝还是将这件事名义上的总负责人挂在了李敬身上。
这样等到千阳真正回来的时候，众人叙旧，也好有个话头。
李敬下朝回来，方淑云虽然是照常给他准备了茶水，不过脸色却比平常差上了很多。
秦晓羽刚刚来过了，说的就是千阳的事。
她并不清楚，方淑云对千阳这个名字，其实有一种浸到骨子里的仇恨，方淑云面无表情将秦晓羽送走了，便命人沏了茶，坐在堂屋里等李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