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往上望了一眼,随即扯了扯梅梅的袖子,指了指屋顶。梅梅往上一望,果然看见了她,便道,“少夫人,快些下来,您还要和少爷一道,给老爷夫人请安呢!”
黄如金一楞,这倒是忘了,古代貌似新媳妇都要给公婆敬茶的。
她只好从屋顶上跳下,将那手中的梅枝给扔了,伸手一扯,硬是将李书墨的手从梅梅手里扯了开来,然后笑眯眯地将他手掌和自己五指相扣,又朝李书墨道,“相公,以后要记得,只能牵我一个人的手,知不知道?”
梅梅的脸色青了青,李书墨仿佛有些害怕,也没有点头,但也不敢拒绝,只是任由她牵着往前走,回头还看了一眼黄如金扔在地上的梅枝。
梅梅抿了抿嘴,立刻小跑过去,将那梅枝捡了起来,小声嘱咐院里一个小丫头道,“到后山好好埋了,别脏了少爷最爱的东西。”
黄如金顿时有些尴尬,望旁边一看,李书墨看她的眼神果真有些愤恨。
她只好讪讪松手,“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很喜欢那棵树,下次……下次我不会折它了。”
李书墨只紧紧闭着嘴,依旧不同她讲话。
黄如金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埋头跟着梅梅一同往主屋里去。
主屋前是一条长廊,一路站了约莫有十来个丫鬟,打头的那个看见他们过来,便飞快跑去通报了,黄如金想起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见公婆,忍不住又开始又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往李书墨这边凑近了一些。
谁知他仿佛还在生那梅树的气,黄如金一凑近,他便又往旁边挪动了一点,黄如金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忐忐忑忑一路走到了主屋门口。
堂中是极为威严的摆设,红柳木椅两边排开,中央则是两张巨大的太师椅,一左一右各坐了一位半百老人,想来就是公公和婆婆了。婆婆倒还好,一直微微笑着,一看就是个温婉贤淑的女人,而左边的公公一身深紫色的常服,胡须长长,虽然长得还挺帅,但是板着脸十分严肃,黄如金吓了一跳。
旁边有丫鬟端着茶杯过来,黄如金立刻上前接住,她不知礼仪如何,只想起电视里给公婆敬茶的演员们都是要跪着的,便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那老男人面前,“请公公喝茶!”
李敬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忍不住抬眼朝李书墨望去,果然也在自家儿子眼中看到了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黄大将军之女,堂堂金吾将黄如金,竟对着他下跪!
黄如金一生骄傲,除跪父跪天子之外,从未弯膝,膝下黄金堪比男儿,去年德禄帝特下旨免她觐见跪礼,因黄大将军性情豪爽,不拘礼节,黄如金更是几乎从未再下跪,如今这双膝两千两,就这么直直折在了李敬面前,他忍不住摸了摸胡须,一时觉得震惊不已。
方淑云也早听闻黄如金大名,眼见李敬脸色微变,心中早已有数,便立刻伸手,将黄如金拉了起来,连连笑道,“好媳妇,敬茶便是敬茶,何必行此大礼!”
李敬板着脸喝了一口,方淑云也很快笑眯眯抿了一口茶,黄如金眼见两人没有挑剔,顿时舒了一口大气。
方淑云抓着她的手,又从手上褪了个碧绿的翡翠镯子下来,不待她退让,便直接套到了黄如金手上,黄如金眼见没法拒绝,只好笑了笑,“那就谢谢娘亲了。”
方淑云一听这娘亲二字,顿时脸上又笑开来,连拉着黄如金嘘寒问暖,好不亲热。
黄如金自小丧父,母亲改嫁之后便几乎再未见过她,这些年一直都是父亲的同事老林在照顾她,她考取警校之后,便直接在老林手下做事了,老林这人不怎么会关心人,黄如金却是自小就极会照顾别人,如今方淑云这般温柔,她忍不住也满面笑意,直和她絮絮叨叨,逗得方淑云开怀大笑。
李敬有些惊讶,与李书墨对视一眼之后,两人便都是地下头,默默地喝茶,只由着两个女人在堂中絮絮地说话。
黄如金别的本事没有,但哄老人欢心这点事却是不在话下,半响过后,便惹得方淑云只将她当做了宝贝,又连从头上拔了好几只钗来要送给她。黄如金一一笑纳。
李书墨似乎对她巧言巧语哄骗方淑云首饰颇有微词,在屋里便一直是微微嘟着嘴,盯着她手里的碧绿镯子看,似乎心有不满。
黄如金知道他的意思,只当他小孩子心性爱计较,便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向来是不带首饰的人,何况如今肯定是要天天练武,带着个镯子磕磕碰碰岂不麻烦?回去自然是要摘了的。
她想着不由有些走神,方淑云仿佛有些察觉,微微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道,“如金……我们家墨儿是有些痴,我知你嫁来不是心甘情愿,但刘妈都将喜帕拿给我看了,墨儿也是个好孩子,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委屈好好跟着他过吧!我们李家,万万不会亏待你的。”
黄如金身子顿时一僵。
神马?她竟然是不情不愿嫁过来的?!
难道……是抢亲?!
这么说来,她一被抢的媳妇儿昨晚还乐颠颠把自己献给相公了?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这事儿还得从去年春天说起。
话说自大平开朝二十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德禄帝在每年在春季的惊蛰之时,都会盛请百官,于宫中设宴,一同赏花。
这个传统自德禄十五年开始,往后便年年都是如此。德禄十九年,正逢五公主秦晓羽十五岁及笄,德禄帝有意为她挑选佳婿,便令百官携自家子女一同赴这惊蛰赏花宴。
孽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身为金吾将的黄如金统领御林军,一直都在保护皇城安全,因春宴之故,其父黄泰山特在这一天将她调至御花园中,便装护卫。
大平宰相李敬李大人也如期将自己的痴儿李书墨带至春宴。
本来两个人是没有半点交集的,毕竟黄如金一心护卫,虽然德禄帝特许她便装相向,但黄如金性冷寡言,众官僚子弟畏惧其名声,都不敢上前招惹,黄如金便只又如往常巡视一般,落得一个孤家寡人。
御花园极大,园中桃花密布,然而开得最为艳丽的,却是东角镜湖曲桥旁的几株,黄如金一贯都在宫中四处巡逻,自然是对这些事物了然于心,她极喜桃花,无人打扰,便一直都在镜湖旁静静赏花。
宴会之时,李书墨不知怎么摸到了镜湖旁,又不知何时,偷偷摸摸爬到了一株桃树上,那树枝不堪重负,咔嚓断了,幸得黄如金在场,顿时飞身相救,李书墨这才没有落入湖中。
这痴儿眼见黄如金貌美,待黄如金托着他落到桥上之时,便抱着她亲了一口,黄如金自小随父,身在军中,自不比闺中女儿,本来是不甚介意的,只可惜,这场面竟被新科状元林愈所瞧见。
这天下,谁不知道金吾将黄如金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状元郎林愈甚为上心,甚至在殿试之时,还特意向德禄帝恳求旁观,只为多见几眼心上人。
新科状元郎尚才别了琼林宴,还未封官,黄如金万万没有料到他也会出现在这春宴之上,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还被他看见自己和个傻子搂搂抱抱!
李书墨亲了金吾将又搂着人不放手,直叫娘子。
林愈一见,便顿时拂袖而去。
黄如金大怒,李书墨偏偏死活不松手,于是……金吾将大怒,将宰相之子打得半死不活。
金吾将手下一贯都无活人,出手之中,可想而知。
李书墨昏迷了一个月,太医院忙上忙下,才勉强救活,日日都用老参吊着,可怜李家上下,就这么一个独苗,活生生被打成了三级残废。
李敬这后便天天向德禄帝哭诉,黄泰山更是郁闷,直骂他老贼,生了个儿子色胆包天竟然敢轻薄自家女儿,两人日日相骂,从春上吵到秋末,吵着吵着李书墨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吵着吵着李敬和黄泰山的梁子也结下了。
两人一文一武,有事没事就吵两句,德禄帝一个不耐,便扔下一道圣旨来:黄泰山之女黄如金,李敬之子李书墨,于年后择日完婚!
这梁子真是结大发了。
李敬是捡了个大便宜,李书墨自小痴傻,年到二十也还未娶妻,如今免费送上来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自然是暗里偷笑。但金吾将黄如金却是刚刚十八的黄花大闺女,又有心上人林愈在先,怎么肯嫁?
黄泰山虽然也不情愿女儿嫁给一个痴儿,但他为人极为忠厚,既是圣旨,便只能遵从,于是……德禄二十年的二月二十,黄泰山五条金锁绳,将黄如金绑上了花轿。
十二金吾卫押着她拜了堂,黄泰山一个点穴手,又将她点在了床上,这才将金锁绳松开,一直等到新郎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