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如金只觉得浑身无力,想张嘴说点什么,然而嘴唇只是轻轻动了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有时觉得很冷,有时又觉得很热,这样忽冷忽热的,便只感觉自己轻飘飘好像在空中荡秋千,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从秋千上摔下来,胆战心惊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好像多了起来,嘈嘈杂杂的,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李敬和方淑云的声音,其实,黄如金心中最为期待的是李书墨叫她一声娘子,她或许还能勉强挣扎着应他一生,然而她始终没有听见。
黄如金等了很久,心中忽而慢慢沉下来,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谈不上绝望,只是好像忽而平静了。
既然公公婆婆都已经过来了,那必然就会请大夫了,她断然不会有事的,黄如金想到这里,便放下心来,什么也不再想,安安静静地又睡了。
这期间好像有人给自己灌药,又好像有人给自己擦拭身体,黄如金迷迷蒙蒙地猜想,应该是小桐吧,这姑娘真贴心。
就这么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黄如金勉强能够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察一股强烈的光线刺入眼中,她shenyin了一声,随即便立刻感觉眼前有个阴影伸展过来,她抬头一望,竟是李书墨。他仿佛是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下颚上生了圈青灰色的胡渣,脸边有块睡时留下红红的褶皱印记,这会儿站起来,刚好挡住了门外射过来的光线,“你醒了?”
他伸手将床上的帘子给放了下来,坐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又道,“你饿不饿?”
黄如金点点头,李书墨便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不见他人,小桐端了一碗粥过来,坐在床边要喂她,黄如金有些不习惯,本想自己来,小桐却很是坚持,黄如金也就只好任由她去。
过了一会儿,李敬和方淑云也都赶了过来,黄如金连忙欠身,方淑云立刻将她又按在了床上,“好媳妇,照顾好你自己便好,不要动!”
李敬也点了点头,道,“衙卫那边我已替你打点过了,这两天你就在家休息吧,身体要紧。”
黄如金朝外望了望,“书墨呢?”
方淑云哦了一声,也轻轻叹了一下,“我让他去睡了,这都两天了,他也未合眼,瞧着心疼。”
“我睡了两天?”
黄如金忍不住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睡了一个晚上而已,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久。
黄如金嘴上微微弯了个弧度,“那真是辛苦他了。”
这笑容其实挺勉强,黄如金心里清楚,李书墨那傻子怎么可能守着她两天不眠不休?就算有,也定然是方淑云给逼的,多半是没有,自家婆婆说来让她安心罢了。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黄如金又喝了两口粥,忽而想到德禄帝下的圣旨,顿时有些惊慌起来,连忙推开了小桐伸过来的汤匙,问李敬,“公公……圣上前些日子下旨十五的游园会,这两天衙卫里有没有……”
想起左烈那暴脾气,她突然觉得高轩有点不安全。准确地说,是自己在衙卫里头那间书房有点不安全。
李敬摸了摸胡须,道,“这事我也知晓几分,你不必太过担忧,中郎将大人……”他咳了咳,“虽然略有微词,但他这人一贯尽职尽责,必然会替你好好准备,这一点,不必膈在心上。”
黄如金只得点头,方淑云又嘘寒问暖一阵,这才出去了。
小桐蹲坐在床边,一边给她喂粥,待到众人都散去,她忽而低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眼泪珠子啪嗒嗒地直往下掉,吓了黄如金一大跳。
黄如金连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将粥碗端到了床头的小柜上,只轻轻拍她,“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
小桐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只呜咽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回哪儿啊?”黄如金有些莫名其妙。
“回将军府好不好?”小桐期盼地望向她,“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你白日里去衙卫,晚上回来同将军一道吃饭,我给你们做饭,好不好?”
黄如金看她眼泪哗哗地流,不禁有些心疼,却还是笑道,“这里不也是这样么?我白日里去衙卫,晚上回来吃饭,你还不用做饭,多好呀!”
“可是小桐愿意给小姐和将军做饭!”
小桐用手抹了一把泪,“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李家人这般待你,你怎么还这么向着他们!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黄如金脸色一僵,“我以前是怎样的?”
“以前大家都说您心冷,我知道您是懒得理会,如今却……成了个逆来顺受的烂好人,您这般模样,和京都里千千万万唯夫是从的无知女子有什么区别!您是掌管四万御林军的金吾将,你是大平唯一的女武官,圣上面前都不必下跪,如今怎么非要在这里受那个傻子的气!”
黄如金顿时感觉浑身一震。
一种说不出来的麻麻的感觉好像在周身弥漫开来,顺着血液缓缓流向四周,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发现那里跳得异常快。
好像头一次,她感觉自己血液里属于金吾将的部分缓缓地开始沸腾燃烧,那个本该站在京都万人之上,睥睨世人女子的心性,仿佛在这时才缓缓苏醒过来,黄如金缓慢地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古代安逸日子过惯了让她有些不适应,又或者是她一穿来老天就赐她一个老公她理所当然便认定了这人一定会喜欢她,于是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如今想来,这样的结论,真是半分依据也没有。
黄如金重重地舒了口气,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个很浅显但却迟迟未解决的问题。顿时掀开床上的被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桐眼里还是泪哗哗地,盯着她,“小姐?”
“既然来了,那这一切便都是我的,该我的,半分也逃不掉,不该我的,我也绝不稀罕。”黄如金自言自语地盯着窗外,“我又何必逢人就是感恩戴德,活得束手束脚!”
小桐愣愣地看着她,半响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拍了拍手,“好!”
黄如金顿时回头一笑,“哪里哪里。”
小桐左右收拾了许多东西,黄如金什么也没带,只拎了自己的两套官服,便同小桐一道,晃悠悠地出府了。
门口的老管家李伯见两人大包小包,不免有些惊讶,“少夫人您这是?”
“哦……”黄如金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包袱,“近些日子事忙,日日来回跑得不方便,我先回将军府住一阵子,那里离衙卫近。”
“少爷和老夫人可曾知道?”
李伯在府上多年,早是一等一的人精,当即便朝门口的一个守卫望了一眼,那小子拔腿便要跑去报信,黄如金一步上前,伸手便将他又扯了回来,甩到了原位。
她呵呵笑了笑,“瞧您这话说的,少爷若是不知道,我就不能回去了?嫁到李家来这么久,我连省亲也未回去一遭,这会儿回去看看,倒还不成了?”
其实自德禄帝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方淑云便早早嘱咐了府里众人,若是黄如金嫁进来,万万不能再让她出去。只是黄如金穿越来后性情大变,不但没有想方设法地要悔婚,反是转而粘着李书墨不可开交,方淑云以为她是嫁了人便收敛了,便渐渐放下心来,再少有顾虑。
如今黄如金公然背着包袱要出去,李伯不免又起了疑心,也只摆着笑脸道,“少夫人哪里的话,您回去省亲那是自然,只是这会儿您大病初愈,身子骨尚还受不得风寒,老奴这是为少夫人好,万一路上又出了什么事儿,回去不好向老夫人交代呀!”
黄如金扯着那要去报信的守卫领子,手掌稍稍用力,那人便被她缓缓提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吓得不轻。那守卫只求救似的望向李伯,嘴里呜呜直叫,黄如金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您看我这身子骨,像是会再受风寒的人么?”
她手臂微微一伸,那人便顿时被她扔到了门旁的墙壁上,两脚发软,约莫也是撞得挺重,伸手扶在墙壁后面,好半天没有站起来。
黄如金回头朝小桐抛了个媚眼,“咱们走。”
小桐狗腿地朝李伯哼了一声,也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跑了。
两人出去走了一阵子,便到了闹市,黄如金伸手拦了辆马车,一路直奔将军府。
李伯慌忙跑去给方淑云报信,彼时方淑云正在屋里喝茶,闻言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她要去,便让她去,别去打扰少爷。”
虽说李敬在朝堂是一呼百应,但在这宰相府内,真正说话的人却是方淑云,李伯心知她厉害,当下便也放下心来,依言而去。
李书墨一觉睡到下午,醒来之时,黄如金早已不知去向。
将军府就在凤凰门附近,进了皇城便是东宫了,离衙卫办公所确实是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