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里一双深碧色的眼眸深沉如海,眼里又是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看得黄如金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不是异色的眼眸总是不易让人看穿心思,黄如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有些恍惚起来,只觉得他真是漂亮,眼睛仿佛碧色大海一般,睫毛根根分明,阿萨里是西域血统,轮廓很是欧化,黄如金下意识地便伸手摸了摸,啧啧,手感真好。
阿萨里眼角又浮上笑意,抓住了她的手指,放在脸上拂了拂,“好看吗?”
黄如金喃喃点头,“好看。”
“想不想……要?”
黄如金迷迷糊糊地又点头,“想。”
阿萨里顿时偏头过来,一个翻身,便将黄如金压在了身下。
黄如金的眼光还有些迷蒙,她自言自语感叹了一句,“这样的眼珠子,如果挖下来还能保持这个色泽的话,得卖多少银子啊?”
阿萨里脸色一僵,“你说什么?”
“可惜挖下来就废了。”黄如金叹了口气,脑袋往旁边一钻,便从阿萨里手间撑起的空隙间爬了出去,理了理衣裳,人又探出去拨开车帘往外望了望,转身道,“再等上一会儿,便要进皇城了。”
她爬回原地坐好,只冲阿萨里微微一笑,“承蒙西疆王厚爱,不过晚辈已然婚嫁了。”
西疆王眼眸暗了暗,然而脸上很快也便又恢复了原先不羁的浅笑,往后靠了一个坐垫,懒懒撑着下巴道,“是哪家的少年坟上烧了高香,竟娶了这么个美娇娘?”
美娇娘?黄如金汗了汗,她估计八辈子都和美娇娘打不上交道吧?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阿萨里又转头瞧了瞧手指,道,“亏得我与德禄那老家伙也还算不错,回头我去同他说一说,叫那个倒霉小子一边儿凉快去,把你这金吾将赏给我就是了。”
赏你妹!当她是个金樽,想赏就赏的吗?
黄如金微微撇嘴,“不巧得很,外子乃本朝宰相李敬李大人的独子,这个亏,恐怕宰相大人是不会吃的。”
老实说,黄如金心里还真没底,这事要是放到了台面上,李敬还是得听皇帝的,德禄帝若是准了,李书墨只消一封休书下来便是,理由一百个都不嫌少。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开始泛酸。
阿萨里又笑了几声,也不知是笑她拿公公出来挡箭还是什么,末了只是轻轻又唔了一声,感叹道,“怎么办?我可是很喜欢你这个丫头呢!”
黄如金深深吸了口气,抛去那些郁闷的念头,有些无聊地也往后挪了挪,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喂,我说大叔,你早该过了怦然心动的年纪了吧?这么大岁数了,也好意思觊觎我这个有夫之妇。”
阿萨里冲她抛了个媚眼,“贤侄你不知道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若这偷的还是别人的娘子……就更妙了。”
黄如金不自觉笑了笑,没有说话。
男人呐,就是这样。
一个不够,三个四个也不够,有时候,三千个都不够,未得到的,始终才是最好的,得到了,还想要更多,怎么就那么贪心呢?
阿萨里眼中炯炯泛着勾引而银荡的光芒,“贤侄,你笑什么?”
黄如金撇了撇嘴,“我只是在想,大叔你偷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有几个被偷过的姑娘真的放你在心上。”
人这一辈子,会和无数的人相遇,如果幸运,甚至还会和很多的人谈恋爱,可是大多数人都只会成为这无数风景中的一道,过客过了就是过了,真正深爱你的人,或者有一两个,或者一个也没有。
她宁可投入数十年的时间,换一个人的真心,也不愿把光阴都花在了诸多男人上,到死之前,也不见一个人是真的将她拢入心怀。
阿萨里仰头一笑,眼角斜斜朝她勾来,“本王的远在西疆的大金宫里,可是藏了三百六十五位美人,各个美若天仙,她们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本王,怎么会没有人放本王在心上?”
“哦是吗?”黄如金淡淡耸肩,“那西疆王您一定很幸福咯。”
阿萨里忽而觉得,她这么一副口是心非,淡然漠视的态度很是让人冒火。
他一下子上前,脖子前伸,便又凑到了黄如金面前,黄如金对他突然靠近似乎已经习惯,并没有一惊一乍的,只不过还是淡淡皱了皱眉,“怎么?有这么多爱你的人,西疆王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眨着眼,眼眸之中一片清澈纯洁。
真是无辜地想让人掐死她。
阿萨里在袖中握紧了拳,手臂上青筋跳了挑,然而最终还是松开,懒洋洋嗯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马车徐徐驶进内城区,黄如金仰头一望,伞顶薄纱透出的天空似乎也开始肃穆起来,只让人感觉心中空荡荡的,没有半分着落。
她不自觉抱着双臂,微微往车角又缩了一些。
阿萨里看见,竟又伸手过来摸她的头,“很冷?过来我这里。”
冷个毛!阳春三月的太阳还在头顶上呢!
其实心头还是有那么一股寒意的,黄如金说不上来,便点了点头,往他那边凑过去。
阿萨里的礼服真是够大,他正准备敞开自己胸襟前的衣服要将黄如金拉入怀中,金吾将白了他一眼,阿萨里只好转而只将自己肥大的袖子盖在了黄如金肩头,看似以长辈的名义实则摸着黄如金的胳膊大吃豆腐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这袖子,也是很保暖的。”
他的确有让人安心的力量。尽管阿萨里看起来就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
黄如金不禁想起林愈,他似乎也有这样的力量,仿佛只要站在他旁边,就算下一刻天就塌了,他也会好好撑起来,她只需要站在旁边,什么也不用担心。
黄如金一时恍惚,没有留神,只感觉头顶暖呼呼的,某个爪子正在上面揉得欢快。
她满头黑线地转过头去,“大叔,麻烦您不要总是用这种对待宠物的方式来对待我OK?”
阿萨里眯着眼微笑,“哪里哪里,本王只是很喜欢你这个小辈嘛。”
何况,他眼底不禁又浮起一阵浅浅的笑意,盯着眼前一脸鄙视外加不满的金吾将,她大概不知道,她蹲在地上的样子,真像一只金色的小狗,惹人怜爱,只想让人抱在怀里吧。
离承天门渐近,四周已经隐隐可以听见礼乐声,黄如金想起德禄帝为阿萨里大摆了迎接的依仗,连忙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将身上的官服整了整,朝阿萨里拱手道,“马上就要进承天门,圣上已经恭候多时,晚辈须得下去了。”
何况她这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穿着去见皇帝,显然是不行的。
阿萨里倒是没有拦她,只是依依不舍地朝她丢了个媚眼,便放她下去了。
黄如金从车上跳了下来,前来迎接的礼官早已恭候多时,阿萨里的车队另分一路,被带往了休息的宫殿,而阿萨里本人,则是一路往承天门上的观台而去。
从马车里跳下来,她朝四面望了望,手下那一百金吾卫果然是远远跟在后头。黑风领头,在黄小四旁边,黄如金吹了个口哨,它便欢快地撒开蹄子朝她冲了过来。
大家一齐转道回衙卫,黄如金换了一身衣裳,想起阿萨里那暧昧又深刻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个感觉,恐怕阿萨里在京都的这段日子,自己都不会安生了。
片刻便回到了衙卫。
左烈不知她跑去接人何以整了一身汤水污渍,然而问黄小四,他却什么也不肯说,牙关咬得紧紧的,仿佛只要一张口,就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的确,自家头儿大庭广众之下被西疆王调戏这等事,怎么能说出去!
早些年西疆王来京都的时候,也曾对七皇子秦彦飞出言挑逗过,造成的下场是至今只要有人在七皇子面前提阿萨里这三个字,他便会大发雷霆,轻则颇皮少肉,重则……真是重口味。
黄如金想来也绝不会比七皇子好道哪里去。
黄小四坚决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左烈愈加狐疑。
阿萨里宫中宠姬无数,然后宫却未立后,老西疆王早已去世,无人督促,他家的王后的位置便就一直这么悬空着。
西疆王还有个妹妹,据说是他们那边什么神女转世,传得神神秘秘的,其实这回也跟着来了,黄如金是后来才听左烈说的。去接人的时候,她竟然完全没有看到,看来这位西疆美人还真是低调。
不过她最近实在无暇顾及别人的家事,自家的事儿就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天还未黑,趁着稍有些空闲,她便又换了一套便服,悄悄出城去了。
晚上还定了广安园的场子,不去不就是浪费了么。
何况……那沈合秋,她还没有好好见一见。
黄如金心头涌上一股恶气,她就是这样,李书墨不待见她,她就不待见李书墨喜欢的人。
很小人吧?黄如金自嘲地笑了笑,都到这个地步了,她怎么大方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