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如金偏头一口凉茶全数喷出，不幸喷了立冬一脸。
立冬用袖子擦了擦，脸色却还是咧嘴笑了，“田公子，没事的，不用管我。”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不过黄如金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天雷滚滚而来。
她故作镇定地擦了擦嘴，将茶杯又放到了立冬手中的托盘上，笑道，“沈老板真是玩笑话，这园子里我抱过的人还少么？别说是抱了，摸过，亲过的人，也不在少数，照沈老板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个个都要负责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本欲营造出坐拥天下，美人三千这种猥琐气度，但转头去看立冬时，他却一点也不给面子，反而是担忧地望着她，眼神怜悯。
黄如金笑声戛然而止，沈合秋果真还在原地，淡淡看着她。
“笑完了？”
黄如金干咳了一声，点头，“嗯。”
“那你听好了……”沈合秋眼光忽而一冷，“你从前抱了摸了亲了多少人我管不着，也不再同你计较，但你记着，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同所有的别人，都不一样。你今日既然抱了我，那就是我的人，从今以后，便只能抱我一个，摸我一个，亲我一个。”
如果此刻黄如金嘴里还有一口茶的话，她一定会再喷出来的。
她不禁微微后退了两步，干笑道，“沈老板，我是个男的。”
沈合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一敛，眼角又浮起些邪恶的笑意，漫不经心道，“我看你女装要比园子里的姑娘们可要好看多了，我也不亏，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这下惨了，黄如金退了两步，手臂在后，便已经撑到了梳妆台的边沿。她本意不过要来将这沈合秋休整一番，让他断了同李书墨的念想，谁知计划还没开始，就演变到了现在的地步。
黄如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真是……失策失策。
立冬见状况已经似乎愈加要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了，不过这田公子早先便对沈合秋有意的事，是园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他只当是两人本来就是这般相处，便连忙小心翼翼放下了托盘，偷偷跑出去了。
出去走了没两步，便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神色有些慌慌张张的，不过衣着华贵，看来是个贵客。
立冬立刻跪在地上开始默默收拾被打碎的茶壶，那人也没像平时的主顾一般骂他不长眼，只是很快走了，过了一会儿，又从后退了回来，扯着他的后领子将他拉了起来，“今日同你们沈老板一块儿唱戏的那个姑娘在哪儿？”
他整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虽然长得好看，但人浑身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刘管事叮嘱过了的，园子里客人们之间难免有些恩怨过节，不要管，也不要掺和就对了，只不过他此刻嘴里说的那个姑娘，显然指的应该就是田公子……立冬闻言立刻镇定下来，伸手朝后面的大杂后台指了指，“是沈老板随便挑的一个打杂姑娘，沈老板看她长得好看，便拉过来唱了一出，这会儿怕是早领了赏钱走了，不知还在不在。”
沈合秋的脾气熟悉的人都是知道的，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也不算稀奇。
那人松开了他的领子，便匆匆往后台去了，立冬松了口气，立刻又匆匆跑回去报信。
因为着急，也顾不得敲门，他直接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人不禁又愣住了。
沈合秋的化妆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有两个人影，沈老板躺在地上，满脸通红，衣衫散乱，而田公子……则是直接跨坐在沈老板身上，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正在奋力要将沈老板的双手给捆住。
真是……重口味。
黄如金一回头看见立冬目瞪口呆地楞在门口，霎时反应过来，连忙大叫，“喂，小孩，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合秋又开始在身下用力挣扎起来。
黄如金恶用力扭了扭屁股，死命压在他身上，恶狠狠道，“再犟，再犟我就奸了你！”
好吧，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
立冬果然呆在门口，手里的拖盘哐啷一声又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飞跑过来，要拉沈合秋。
黄如金没有办法，也只好起来，由着立冬将沈合秋拉了起来。
沈合秋力气大，她捆了半天也没捆成，倒是他那白玉一般的手腕上被箍了好几道红印，看起来还怪惹人怜惜的。
立冬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她。
黄如金只好叹了口气，“你们沈老板见本少爷英俊貌美，意图不轨，我只好拼死抵抗，以护贞洁。”
立冬嘴角抽了抽，连忙转身替沈合秋拍打身上的灰尘，“沈老板，你还好吧？田公子……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黄如金朝天翻了翻白眼，看吧，她说实话还没人信。
沈合秋这厮实在太狡诈了，见立冬在场，竟朝黄如金轻语道，“田公子，急什么呢，我们晚上有的是时间，让小孩子看见了，多不好。”
黄如金简直百口莫辩，只能撑着腰喘粗气。
立冬还脸红着，后来看沈合秋似乎没有因为这种尴尬的场面被撞破而生气，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询问黄如金，“田公子，您……没什么仇家吧？”
黄如金有些纳闷，“怎么了？”
要说仇家，汗，她的仇家还真不少，宫里头估计一半的官员都算作她的仇家。金吾将之前脾气差，人缘差，这点事都是人尽皆知的。
“刚刚在过道里看到一个人，说是找您的……”立冬又上下扫视了一边黄如金，“不过他说的是姑娘，我猜也有可能是因为您这扮相太惹眼，叫他看上了。”
黄如金不觉又撩了撩头发，妩媚风情一笑，“哪里哪里。”
沈合秋略带鄙夷地望了她一眼，又问立冬，“那人长什么样？”
“长得倒是很标致，只是……”
正说话间，门吱呀了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前。
立冬回头一看，忽而伸手捂住了自己嘴。
李书墨一身牙白锦袍，背手站在门外。
黄如金楞了一瞬，连忙转身，用袖子遮住了脸。他淡淡朝这边瞥过来，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她的脸。
沈合秋很快察觉到两人气氛有点不对，当即微微笑了笑，上前同他寒暄，“李少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您若是想听我的戏，回头我上您府上唱不就得了，何须跑这一趟。”
李书墨没有说话，只是用眼角死死盯着黄如金的身影。
看了半宿，黄如金直觉自己身体都要僵硬了，沈合秋方才又哦了一声，硬扳着黄如金的身子转过来，“您看我这记性，田少爷在这儿站了半宿，也忘记给您介绍。”
“这位是宰相府的李公子。”
沈合秋伸手朝李书墨一指，又回头指向黄如金，“这位是田金田少爷。”
黄如金压粗了声音，伸出一只手掩上来，权当拱手，“李少爷，幸会幸会。”
李书墨眨了眨眼，“你干嘛老用袖子捂着脸？”
沈合秋在后面暗暗捏了她一把，黄如金反手拍掉他的爪子，另外一只手却死死抬着袖子不肯放下来，道，“我一个大男人，描眉画粉扮女人叫沈老板看了依旧够羞了，如今怎还能让个外人来看？李兄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李书墨依旧还是盯着她，过了一会儿，竟径直走到梳妆台边，拿了一盒胭脂，用手抹了两下，一边一团，擦在了脸上，脸上印着两个红圆饼，很是喜庆地跑到了她面前，“看，我也擦了胭脂，我给你看了，快点，你也把手放下来给我看。”
黄如金还是死死捂着，沈合秋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小声凑到了她耳边，“这位李少爷是个痴儿，小孩子心性，你快点把手放下来，哄哄他一阵便就好了，别在这里使小性子！”
两人因为交头接耳，从不远处看来，姿态甚是亲密，李书墨尽收眼底，目光渐冷。
立冬不免有些奇怪——这人的样子，和方才在过道里看见时竟完全不同，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李书墨仿佛察觉，回头来也盯着他看，不过眼中却完全是副小儿天真烂漫姿态。立冬不觉揉了揉眼，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我不能放下来！”黄如金有些着急地压低了声音，“现在也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只问你一句，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合秋一楞，“你想到哪里去了？”
黄如金声音却是焦急起来，“有还是没有？！”
沈合秋定定看着她，忽而微微一笑，“没有。”
“那我先走一步。”
黄如金甩开了他的手，瞅准了窗子，一下子便从窗子里飞跃而下，三两下跳跃之后，白色轻柔的身影很快远远消失在了重重屋檐尽头。
李书墨朝着窗子望去，那白影是往皇城的方向而去的。
果然是她。
不过沈合秋也不是傻子，黄如金二话不说就跑了，李书墨一直趴到了窗子边沿看，脖子都神直了，这显然说明了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