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赤攻势甚猛,少年又属于触不及防的状态,因此终于拔刀而出,抵挡索赤那几乎堪称夺命一击。
薄刃刀硬生接了少年的宝刀一下,刀口竟未卷,索赤忍不住大喜,又抬起手猛然朝少年砍去,他半刻都不停,只求又快又狠,不让少年巧妙的刀法发挥出来,不给他半分喘气的机会,以此占据上风。
这就是西域刀法和汉人刀法的差别之处,汉人的刀法虽然厉害,有各种巧妙的招数,但西域刀法直接猛烈,技巧和力量本来就没有上下之分,只看……力量是否绝对!
无论怎样奇异的刀法,如果遇上最原始,最激烈的攻击,也只会不堪一击!
少年被索赤的刀逼得节节后退,果然只能招招回挡,完全落入了被动的局面。
索赤大笑一声,猛然跃起,要将那刀从斜劈下!
他见过少年化解从头而下的招式,因此并未按照老路来,而是照准少年的肩头劈来——这年轻人实在太骄傲了,实在需要有人来教训他一下,挫挫他的锐气。
然而——哧叮叮叮!
两刀相接,少年的刀竟反手搅了两道,正面反面各一点,几乎是只在一瞬之间,便忽若游龙一样缠绕上了他的刀身,索赤只感觉手上剧烈的劲道顺着刀身传来,几乎将他的手腕一瞬扭曲,长刀脱手,哐啷飞出去,插在了对面帐篷的木制骨架上。
少年的刀,已经向前横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股寒意顿时从肩膀渗透到五脏之中,索赤打了个寒战。那是刀的触温,冰凉之极,只是在接触他皮肤的一瞬间,便几乎将他整个人浑身浇了一桶冰水。
刀锋很锐利,青白耀眼,与深蓝色的刀身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这短短的一段白色,才是真正杀人的颜色。
刀尖并没有触碰到他的脖子,但索赤已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了一阵刺痛,刀锋传来尖锐的气息,刺他皮肤隐隐作痛。
少年脸若寒冰,眉凝成一道肃杀之色,在对面看着他。
他使刀之时,仿佛立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六亲不认,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与此同时,少年眼眸中的金色也变得愈加浓烈起来,索赤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慢慢变化——黑色隐去,金色浮上来,直到最后,整个瞳仁,都是一片沉沉金质,滚滚流动。
传说要吃人的大鹏金翅,瞳孔也会这样,慢慢放大,变为金色,然后一张口,就整整吞掉一百条人命。
索赤想起了这个传说,心中竟颇为戏谑地想到,难道这少年是大鹏金翅转生?如此一来,也勉强算是为他找到了一个种族。
他的确并不害怕。
尽管少年眼珠诡异,浑身也都是杀意,但索赤心中就是笃定,这人不会杀他。
果然,片刻之后,少年的眼睛又慢慢恢复了正常,金色渐渐消隐,重新归于漆黑的瞳孔之后,若不细看,便无法发觉。
渐渐的,少年的眼光柔和了下来,在跃跃跳动的火光之中,他的脸看上去有一股想令人捧在怀里的冲动。
火光的昏黄敛去了他白日里尖锐的棱角,少年整个人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柔光,看上去有些像是梦里的幻像。
他说,“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少年盯着索赤的脸,目光虽然专注,但索赤却察觉到,少年并不是在看他。
“他也长得很黑,他功夫也很好,脾气也很暴躁,甚至……他也有一匹和你差不多的红色的马。”
“但是,他死了。”
少年忽而收了刀,将刀身又迅速cha进了身上的刀鞘之中,冷冷道,“你最好清楚,我随时都能杀了你。现在,睡觉。”
他自顾自又爬上了床,将手交叉,平放在肚子上,盖好了被子之后,不出多时,气息就渐渐平稳起来。索赤几乎是眼睁睁就看着他呼吸由稍显紊乱变为均匀——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索赤立刻生出一股巨大的挫败感,难道他就这么不足以构成威胁吗?这人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偷袭。
索赤后退两步,将插在木架上的刀又给拔了出来,慢慢横在少年的脖子前比试。
他脖子很长,尽管穿的是立领的短甲,下巴之外却还是露了一小截苍白的皮肤,脖子纤细,像个娘们,这一点令索赤有些不屑,不过随即他就释然,这小子就是个病秧子,哪里都瘦。
听说东渡过海,有个国家叫东瀛,哪里女人穿衣服都要露出脖子,因为他们觉得,那里是最美丽的地方,能够激发男人的冲动。
索赤本来只是在幻想,如果此刻能趁少年不注意,一刀割开他的喉咙,想必定能成功。但他虽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这等暗袭的小人之举,也万万不会做。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索赤站在床边,一面将刀来回在少年的脖子前比划,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心猿意马起来。
这人真是张得眉清目秀,这股清秀之美,是西域人少有的。
武士粗犷,部落的女人也都是野性而风情,索赤几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像眼前这样肤白如脂,身上还飘着淡淡香味的人。
这香味像是某种药味,但是很好闻。
听说汉人就喜欢他这个调调的,女子要柔美瘦弱,男子也要儒雅温文,他偶尔有见过其他部落的首领抓来汉人来做宠姬,那些被抓的女子总是日夜哭泣,想要回家,索赤见过一回,他很讨厌整日哭哭啼啼的女人,让人心烦。何况,汉人女子身材总是扁平,不如西域女人的万分之一,恐怕摸起来手感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此刻,他心中忽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个像眼前少年一样的姑娘,他倒是不介意试试看,或许会有别样味道。
毕竟这小子如果不张口讲话,也不把他那双妖异的招子放得跟狼一样的话,倒还真算得上是个美人。
提起美人,索赤心中忽而一惊。
躺在眼前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猛然将刀收回,刷地cha进了刀鞘,又挂回了墙上,在毡房里走来走去。
这两天他一直四处跑,是在找古骨白,古骨白是索赤年幼之时在山里偶救的白狼,一人一狼奇妙结缘,后来古骨白便成了索赤的宠物。古骨白是前阵子走丢的,索赤出来寻找,没有料碰到了眼前这奇怪的少年人。
说起来,他几乎快有一个月没有碰女人了。
肾火太旺,一定是这样。
索赤回头又皱眉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床上熟睡的少年,忽而转身一撩起帐篷帘子,出去了。
夜色已深,春日还有露水,这里并非贡图罗一样人口密集的城市,荒原之上,温差甚大,出来不一会儿,索赤果然就已感觉到浑身凉意。
脚上沾满露水,都是湿湿的。
那股莫名的冲动感终于消失了。
他在毡房的不远处的羊圈旁坐了下来,抬头望月。
草原上的月亮还是和往常一样漂亮,又大又圆,不过月亮也是个暧昧的东西,他以前就喜欢和部落里的漂亮女人在月亮下滚草地。
背后忽而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索赤猛然回头,格来披着厚衣正朝他走来,笑道,“少主,是我。”
“哦。”索赤点点头,“你怎么也起来了?睡不着吗?”
格来也在抬头看月亮,道,“少主怎么好像有些失望?”
“……”
有什么可失望的?只不过他以为来者是那行动无声息的少年,谁知却是半老的格来。
格来摸着他卷曲半长的胡子道,“少主,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怪怪的?”
索赤沉吟一阵,也忍不住点头,“是有些奇怪,眼睛颜色奇怪,脾气也很古怪。”
格来却摇头起来,“不是这些,而是……您有没有觉得他这个人……怎么说,有点……”
“有点娘?”
格来猛然点头,“对,像个姑娘。”
索赤顿时大笑,“姑娘?姑娘能有这一身的武艺?姑娘能有这样的刀法和力气?”
何况,真要是个姑娘,他立刻就去撞墙,输在一个姑娘手里,他这辈子都不用混了。
且不要说汉人,西域民风开放,也都不见女子习武,何况是保守的汉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那小子真是个姑娘,家里有钱有闲,让她学武了,就冲那小子瘦弱的身板,必然也是个练剑的料,又怎会去使阔口笨重的大刀?
使刀之人,都是力大如牛,身躯高壮,这样的身材,方能舞出刀的劲道和霸气来。那小子大约也是为了中和一下自己阴柔的气质,才选择使刀的吧?
索赤不自觉摇头,“我看他充其量就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小孩子罢了。”
格来稍稍嗯了一声,又道,“如果真只是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就好了,就怕是头狼崽子啊。”
“格来你在怕什么?”
索赤又笑,“怕我招他进部落威胁我自己的地位吗?”
“那倒不是,我看他根本就不会跟着我们。”格来道,“这个人,衣料讲究,讲话虽然毒舌,但还算有涵养,他的坐骑乃是一匹汗血宝马,这马被杀,他竟也丝毫不可惜。小小年纪,武艺便如此诡异可怕,想必身后必然是有大家族支撑,请了高人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