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欣默默的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只是为了行走。望着街上的行人,人人都在奔向一个什么地方。雪欣迷茫了,这个世界在她面前疾速旋转,而她还留在原地。跟不上它的脚步,却不得不面对它。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错放的一颗棋子,找不到自己可以站立的位置。是自己的差错,一定是。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是她?昨天晚上,她把一堆要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的时候,杨学武的一件白衬衣引起她的注意,倒不是衬衣有什么不对,而是,衬衣上附着的一根头发。那是一根卷曲的棕黄色长发,雪欣很清楚,这不是她的,她从来不烫发也不染发,因为她对染发剂过敏。当初和杨学武谈恋爱时,杨学武最喜欢她那柔顺飘逸的黑发,说她的长发象一阵风初次见面就吹进了他的心房。除此之外,衬衫上还隐约有一种香味,淡淡的、清雅的香水味。越想越觉得心里好乱,她有种直觉,杨学武越来越猖狂了,以前他的隐秘工作做得还不错,而现在他似乎压根就不想再隐藏了,难道他准备好了要离婚吗?雪欣恍恍惚惚的站立在那里,一时间,大脑高速旋转可是思维一片空白。想到“离婚”这个词,她立刻打了个哆嗦,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要如何面对年迈的父母?如何面对熟人带色的目光?
“您请进,进来随便看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名导购小姐站在她面前为她打开门。雪欣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一家文胸店门口。她愣了半响,才在两名导购小姐的拥簇下向店里走去。雪欣望着琳琅满目的文胸,一个个色彩明丽,她无意识的用手捏了捏一只粉红色的文胸,漂亮的导购小姐立刻向她绽开职业性的甜美微笑:“请问您穿多大的文胸?这款很托胸的,要不要试试?”雪欣一瞥标价,288元,她吓了一跳:一个文胸居然要这么多钱?她平时穿的都是小商品市场上买的20元一个的,这么贵的文胸她从来没买过。导购小姐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劝她说:“文胸的购买一定要选品牌,绝不要勉强自己穿不合适的文胸,品牌的文胸从设计到用料方面绝对跟你平时在小商品市场买的十几块的文胸不一样,即使你觉得那些文胸样式很好很性感。因为过紧的文胸会挤压乳房,造成淋巴流通不畅;而过松的文胸又起不到定型、展现玲珑曲线的效果。阿姨,您这样的年纪更要穿好点的文胸,这样才能对付地心的吸引力嘛,女人胸部很重要的,下垂的胸部穿什么都不好看。我们的文胸既能很好的托起胸部,聚胸的效果也很好呢。要不,我来帮你挑选一款试试?做女人不要太苛刻自己嘛。”
雪欣被导购小姐最后这句“做女人不要太苛刻自己”点醒了,是啊,女人为什么要苛刻自己?连自己都不对自己好,她还能指望谁对她好?自己这么节省不舍得花钱,杨学武倒好,在外面养起情人了,靠自己节省这么一点点还不够他带情人吃顿饭的。靠她省,省点钱让外面那女人花?这么一想,雪欣茅塞顿开,她接过导购小姐递过来的几款文胸,进了试衣间。
导购小姐看了看雪欣的胸部,重新替她选择了几款适合的文胸,解释道:“您的身材稍微偏胖,胸部也有点下垂了。您平时要注意锻炼,另外文胸一定要选择好的品牌,好的文胸可以适当的帮您纠正一些胸部问题。您刚才试穿的那几款文胸不适合您,那几款文胸将您原本下垂型乳房装饰成圆锥型,这些做法必定过于牵强。不仅身体整体曲线会有不谐调的感觉,而且自身也会感觉不舒服。而这几款带胸垫的魔术文胸使您圆盘型下垂的乳房向内推拢,从而提高隆起。以后您购买文胸时一定要注意,下垂型乳房则一定要用钢托文胸,托起下垂的乳房,使之造型圆满。您照照镜子看看,现在胸部是不是变得很漂亮?”导购小姐帮雪欣穿好文胸,雪欣对着镜子一看,胸部果然高挺了不少,看不出有丝毫下垂。胸部高挺,显得腰也细了,雪欣从来没想过,小小的文胸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看来自己以前确实对自己太苛刻了。雪欣在导购小姐的帮忙下,一口气挑选了三个文胸五条内裤,花去一千多块。
走出文胸店,雪欣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心情变得很好。想起女儿杨静的话,雪欣立刻来到离家最近的美容院替自己办了张年卡,之后又去了健身会所办理了一张健身卡,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她忙往家赶,不知道女儿吃饭了没有。
回到家,杨静果然没吃饭,杨学武正在手忙脚乱的煮面呢,看见雪欣立刻责怪道:“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女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杨静在一旁不满的替妈妈叫冤:“凭什么非得我妈做饭给我吃?你做过一顿饭给我吃过吗?”
“咦,你这孩子……”杨学武无奈的看着女儿。
雪欣炒了点肉丝,放到面里,味道立刻好多了。女儿吃完面便洗洗看书去了,雪欣蹲下身体开始打扫卫生,她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取了副手套戴上,女人不对自己好,谁对你好呀!杨学武躺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目光却随着雪欣的身体而移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雪欣变了,具体什么地方变了他却不说不上来。望着雪欣乌黑的头发,她的脸还是漂亮的,虽然皮肤有点粗糙,身材也有点走形了,但她无疑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望着雪欣忙碌的身影,杨学武突然感觉,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她齐雪欣永远是他心底最不能忘怀最难舍的女人。
杨静睡着的时候,电视屏幕上显示刚好是11点整。
“雪欣,睡觉吧。”杨学武走出卧室对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雪欣说。
“哦。好的……”雪欣看着他轻轻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先睡吧?我还想看会儿。”在电视剧微弱的亮光下,杨学武发现雪欣的脸上洋溢着光彩和灵气,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伸手来拉她:“雪欣,来,睡吧!”
雪欣挣脱他,冷冷的说:“我不困!”杨学武无奈,只好怏怏的回到卧室。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欣大概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杨学武睁开眼睛,他假装迷迷糊糊的将手脚往雪欣身上压,可是,黑暗中他立即感受到了来自雪欣轻柔而坚定的抗拒。这种抗拒不像以前他们争吵冷战那会儿,那时候,雪欣的抗拒是直接的粗暴的带着情绪的,有愤怒有不满有赌气还有心无芥蒂的负面情绪渲泄。而现在雪欣对他的抗拒是委婉的、克制的、本能的、尽量躲避隐秘以免双方尴尬的。杨学武感觉他们之间仿若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而又韧性十足的膜,看似无物,却足足能将他们分隔两端。杨学武有点恼火的松开手,雪欣的反应让他很没有面子,他突然想起雪欣最近的反常,最近她似乎都要等到自己睡了才上床,难道她是为了躲避他?想到这里杨学武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坐了起来,打开灯掀开雪欣的被子,咄咄逼人的问:“齐雪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种行为是对我的侮辱!”
雪欣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杨学武看着她的眼睛,想读懂里面的情绪有几分真,几分假。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长时间的观察过雪欣的眼睛,忽然发现里面承载了太多说不清楚的内容,已经深不见底,而自己早就已经读不懂了。面对雪欣那双被长睫毛覆盖的眼睛,杨学武突然就气短了,胆怯了,他狼狈的关闭了床头灯,气呼呼的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杨学武早上来到医院就忙得跟陀螺似的,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天气忽冷让杨学武患上了重感冒,加上忙,他感觉头沉得让脖子无法负重了。加上最近雪欣的态度,杨学武觉得自己压抑的要命,下班后都害怕回到家,害怕面对雪欣不冷不热的脸。雪欣是在对他施用冷暴力吗?冷暴力!想到这个词,杨学武默默喘息着,难道雪欣发现了自己的事情?他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护士来找他,告诉他有个透析病人突然血压升高,杨学武连忙跟随护士跑了过去处理病人。
下班后,杨学武换下白大褂,穿上西装,刚才抢救病人出了一身汗,感冒似乎好点了。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何韵那里,他不想面对雪欣那张疏离的脸。杨学武以为这个时间何韵还在上班,谁知道用钥匙打开门后,却看见何韵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呢,茶几上放着好几盒开封的和没开封的话梅零食之类的。杨学武很是惊讶的看着她:“何韵,你今天不上班?”
看见他,何韵雀跃而起,跑过来抱住他:“猪头,你来啦!我今天请假的,身体不舒服!”
杨学武怀疑的看着她:“身体不舒服还吃的这么欢畅?”
何韵撒娇说:“就是不舒服嘴里才没味嘛,没味才想吃零食啊!”
杨学武拿起茶几上的小零食,随口打趣道:“怎么都是些话梅啊?怀孕才爱吃这些玩意的,怎么你也爱吃?”
“是的!我就是怀孕了!”何韵对着杨学武,露出了一个狡黠而纯真的笑容,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笑得很好看。
杨学武呆呆的望着她,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他压低了声音:“何韵,我很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怀孕了!”何韵伸出手指捏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一脸的平静,如同这深秋的寒风,刺破人的皮肤,一寸一寸地渗入心中。杨学武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似乎有什么压住胸口,却无法指明,无法言说。好半天,他才愤然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怎么会?安全措施做得很好!”
“那次,其实我是危险期,我骗你说月经刚走。”何韵若无其事的说。
杨学武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如果说灾难是一颗地雷或手榴弹的话,现在杨学武所遇到的绝对是一颗微型的核弹,能够瞬间把他炸的魂飞魄散、血肉模糊、皮焦肉烂都不止。
杨学武咬着牙说:“何韵,你玩我?赶紧把孩子打掉!”
何韵怔怔的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杨学武,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我都属于大龄孕妇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能打掉他!打掉他以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怀上了。我对你并没有多大的奢求,我连有个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跟了你,你剥夺了我多少的权利啊,你不能再剥夺我的生育权,杨学武,这个孩子我绝不会打掉!”
“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立刻,马上,你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掉!”杨学武这会儿心焦、恐惧、沉重、痛苦,各种心境一起来袭,掺杂在一起五味杂陈,他自己也不能形容现在的心境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字已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和心境。
“绝不!”何韵拼命的摇着头,像个傻子一样悲痛万分,杨学武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被无情的扔下了地狱。
“不打掉你想怎么样?生下来?生下来你怎么养啊?让他当一辈子私生子?”杨学武失控的吼道,他怒目圆睁,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何韵一改往常的柔弱,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色变得跟纸一样煞白,她一字一句坚定异常的告诉他:“杨学武,你要是想打掉我这个孩子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杨学武大骇,他感觉脸部的血液像潮水一样急急的退去,只消一瞬间,就被一层薄薄的苍白代替,他站在何韵面前无措的绞着双手,一种巨大的恐慌覆盖住他,他第一次感到恐惧和无力,自己要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真希望这只是梦境。希望下一秒自己就可以醒来,回到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半响,杨学武抬起头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结结巴巴的恳求她:“何韵,宝贝,听我的,打掉这个孩子,好不好?你现在不能要这个孩子,要了这个孩子你以后怎么办呀?你还怎么嫁人啊?”
何韵的眼泪狠狠的砸下来,悲伤的看着他:“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嫁人吗?还有谁会要我吗?做了你的小三,我还有回头路吗?这是条被千人踩万人骂的不归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杨学武,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性,你就不应该再对我说什么嫁人之类的话,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杨学武感觉世界像天崩地裂一样,所有的碎片全部坍塌在眼前,呼吸随着胸口的疼痛变得困难无力,眼前宛若天黑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扶着墙才可以勉强的站立,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次真的玩大了,雪欣知道了会怎么样?女儿知道了会怎么样?天啦,他要如何应对眼前的一切!何韵,这个女人摆了他一道,给自己出了道难题。杨学武勃然大怒,眼神凶厉,他咬牙切齿的说:“何韵,你想转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说完,嫌不够解气,他又加上一句:“就算我老婆跟我离婚,我打死也不会离的!离了我也不会娶你!你死心吧!”
“娶不娶是你的事情,生不生是我的事情!”从愣神中醒来的何韵更加的心如死灰了,好像是一个人陷入了一个冗长而又沉重的梦境,被人叫醒了之后发现现实更加的乱糟糟,此时,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可以让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团有所改变。除了流泪,做出悲痛的表情,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该做些什么。
“你这样是何苦?我爱我的家庭,我永远无法给你一个家!”杨学武喃喃自语的说,他感觉天地苍白一片,正如现在他的整个大脑般,完全被一片空白所填充,神经线条全部处于死机的状态,不具备思考的性能了。
何韵紧紧的抿着嘴,虽然早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但面对杨学武赤裸裸的剖白,她还是一阵刺痛,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早已经没有资格哭泣,当了他的小三就像是走错的棋局,一步一步再也无法更改。虽然残忍,但她必须要面对!
望着一句不吭的何韵,杨学武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倔强和不顾一切,他恶狠狠的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看到门“咣当”一声在眼前关上,何韵彷佛只剩下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般漂浮在上空。她慢慢的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默默的注视着自己。游走的思绪,憔悴的脸庞,所有的动作只是机械的重复,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坚强,她不哭不代表不会难过,不言语不代表不渴望倾诉,藏在心里的伤,能痊愈么?杨学武,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何韵对着镜子露出坚定的笑。当初,以为这是爱情呢!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招惹我,给我希望?
一场黑夜与白昼的更替,破晓而出的晨曦照亮视野,杨学武,最后看看你的身旁站着的人是谁,是谁将取得胜利?为了这场胜利,我将竭尽全力付出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