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帝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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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是,是。小生言下有失,这厢给姑娘赔不是了,还望姑娘万不可见死不救啊。”潜光挤眉弄眼,拱手执礼。他青衫散发,宽眉阔宇间天然自成一派狂野之气。然面上硬是做出儒笑抚柔的弱书生状,那份刻意闹出的感官别扭,实在惹人发笑。

我俯卧榻上,只手托腮,斜看潜光,“噗哧”一笑,“你堂堂大洛楚王爷,哪里又真需我救了?横竖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只母老虎,如今还是只病怏怏的母老虎。你还是快滚回大洛吧,天亮之前一定要滚。”

“非滚不可?”

“对。”

“好雨儿,你这只病怏怏的母老虎可是大洛楚王爷的活命丹。你若不救他,他该如何办是好?”潜光又绕了话题,敛笑深情看我,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字郑重道:“自你离去,这儿便空了。没了你,也就没了心。你当真舍得让楚王爷受那份‘无心’之罪,当真忍心见死不救?”

听了这话,我心头柔暖,面上飞入一朵红霞,低眉娇羞道:“傻子,自个儿的心也不管好?丢了心,可不活该你受罪?”

“对,活该傻子遭这份儿罪。谁叫傻子没好东西送人,偏以一颗真心,送给今生唯一心爱的女子。”潜光眼不眨,眼里净是浓浓的、深似海的爱意,让我溺在其中,如束缚了手脚,只能沦陷,无法自拔。

潜光低哑了嗓音,“雨儿,我爱你。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傻子,”我眼里蕴了雾气,声音也微有些哽,“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爱我。”

“你知道?”

我颔首笑答,“跟你讲一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条鱼爱上了水,它对水说:‘你看不见我流泪,因为我在水里。’可是水对它说:‘我知道你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潜光,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因为我也爱你。”

“雨儿……你刚刚说了什么?”潜光疑问。那小心翼翼,谨慎克制的表情令人心醉也心疼。

“傻子,我说,我爱上你了。”自那日心痛得无法呼吸,自那日心痛得呕血,我便知道,我爱上了竹潜光,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地,总之,便是爱上了。西方有句话,爱不是寻找一个共同生活的人,而是寻找一个你一旦失去便无法生存的人。

那日,我发觉,我若从此失去潜光,便真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了。

我伸出手去,珍惜着眼前人,想抚上他刚毅俊朗的脸庞,他忽而激动,一把搂起我,埋首在我的鬓旁,喃喃,“雨儿……我的雨儿……”

只得这句,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斜月影歪。

潜光小心的拥我在怀,仔细避过了我背上的剑伤,静默下来。他一汪深水般的眸子凝望着我,激荡出无边无尽的绵长情意。我清柔回笑,伴着暗影流光,许久,没有言语。

两颗心贴得如此近,彼此感应着对方久久不能平静的跳动。心灵契合的世界,无声胜有声。只这样无声相拥,只这样安静感受彼此的心跳,就已胜却幸福无数。

“我真想永远留在这一刻,只有你和我,雨儿。”潜光托起我一束青丝,松开手,看着细发自指缝间流淌,有感而发。

我抬起头来,“傻子,我也好想跟你走,走到天涯海角,阅遍大洛山河。抛却凡尘俗事的一切纷繁纠缠,只过平凡人的生活。”

潜光笑接道:“会的,会有我们纵辔极驰,策马天涯的那日。”

我沉湎于未来的憧憬,“然后,我们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所我们自己的房子,依山傍水。我可以与你一同上山打猎,观日出日落,抛去心里心外愁。也可以与你一起下水捉鱼,看水来水往,照见身前身后趣……”

“我们再用篱笆围一个很大的院子,种很多花,种各种兰花。花开时节我们便躲在花香里对弈品茶,你吹玉笛,我抚琴,神仙般逍遥自在。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养鸡,养鸭,养猪,养狗和马……对了,一定要养马……”

潜光荡出一脸幸福,笑道:“除了马,还有孩子,雨儿要为我生很多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羞赧一笑,“很多?你当我是母猪?”

潜光拥紧我呵呵傻笑,“那你说生几个?”

“我说几个就几个么?”我好笑。

“对,你说几个就几个。你说怎样,都依你。”

我作势思忖要生几个孩子,潜光忽又想起什么,笑问,“雨儿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道:“问这作何?”

潜光俊美无匹的脸上浮现憨傻一笑,“你若喜欢儿子,我们就生儿子。你若喜欢女儿,我们便生女儿。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生什么。”

“傻子,”我轻捶潜光胸口,“哪能喜欢什么,就生什么?再说,生男生女我可做不了主。”

我羞涩讷讷,“这事只能你做主。”

潜光不懂,眉头微蹙,正欲追问,我忙掩饰道:“傻子,你会做饭么?”这句话问得真够傻气。但总强过叫我跟潜光普及XX,XY染色体配对决定生男生女的生物学知识吧?

潜光微愣,“做饭?呃,我这便去学。”

我笑语嫣然,“这样啊,我也不会,岂非也得学?”

“如此说来,还有一样,我也需学。”潜光笑眯着眼,“雨儿得教会我跳舞。”

“跳舞?”我未及反应。

“忘了?你曾为三哥跳过一支舞。”潜光解释。

“哦——”伦巴!那日果然被潜光偷看了去。我颔首,“你为何要学那舞?”当初我跳给谦益看,他却自始至终不愿学。若论性情使然,他隐忍内敛的性子倒真不适合跳那张放自如,热情如火的爱情之舞,伦巴。

潜光道:“依我看来,那舞若是一男一女跳来,方才完美。你一人跳,总似缺了些什么。”

本就是两人的舞蹈,一人跳,自然缺了些什么。

我颇有感触,点头道:“好,待下回见面,我就教你。”

清脆一声鸟鸣飞来,我回望天,已近灰白。

我道:“傻子,天亮你便走吧,回大洛去,去做完你必须做的事,我在淼水国等你,等到你带我策马天涯的那一日。”

潜光握着我的手紧了几分,“雨儿,我一定回来,回来娶你做我的妻子。带你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我吸了吸鼻子,说好。

然而低头凝眸间又不免惆怅万千。那样逍遥无忧的生活何时才会降临到你我的头上?我有些茫然,现实的阻遏那般多,权利纷争,情海纠葛,几时才到尽头?

我看向潜光,“傻子,要过那样的日子真难。”我知你心向天涯,无意名利。可你是那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而我亦被世俗之藤攀缠,我们抛不下的人和事,都太多。那些人和事,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推着你,也推着我,任我们在名利漩涡中身不由己的沉浮挣扎。浮生若梦,若真是场梦,那该有多好?

“一定会有那一日。我陪着你,你陪着我,直到永远。”潜光伸出右手,指天道:“我发誓。”

我笑握住潜光的手,与之交扣。

蓦然想起一事,我转而道:“宁姑娘正在这里。说是追你而来,路上遇了劫匪,受了伤,为谦益所救,你放心,她的伤,现下已好了。”

潜光并不感到意外,浅叹,“毓儿果然还是跟来了。她那性子,看似柔弱,却更是倔犟。横竖劝不回。原以为她虽偷偷跟着南下,定不敢跟来淼水,不想还是来了。”

我道:“此次你回大洛,便携了她同回吧,她孤零零一名女子,若只身回去定会凶险万分。”

潜光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我想法子带她一同回去就是。现下什么也不要说,天就快亮了,我想多抱你一会儿。”

是啊,天快亮了。

短暂的相聚后,又将是未可预期的漫长分离。我与潜光彼此相拥,怀揣着无数疑问。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他身上都发生了太多的事。那些我们彼此不知的事,他想问,我亦想问,却一个也没问出口。我们默契的缄默,只为不让凡俗惊扰了这难得相聚的时刻。

但是无论如何缄默,我们始终挽留不了光阴的脚步。

天亮了……

潜光依依不舍的离开,一步三回头,却还是走了。临走前解开了磬儿与我房里几个外侍丫头的昏睡穴。我趴在榻上,刻意不去听心里的声音。眼里湿湿润润,不觉间,手背上已满是晶莹的泪珠。

我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不久,磬儿进房为我换药。我颇觉疲累,嘱咐道:“我再睡会儿,别让人来打扰。”

这一睡,直到了日落时分。

我醒来,招磬儿进房问话,她道今日无事,“只王爷带着宁姑娘来了一趟,说是宁姑娘今日便要回大洛。王爷听说您还歇着,就没让打扰,领着宁姑娘走了,让奴婢知会您一声。”

我点了点头,心知,潜光也走了。

这日便百无聊赖过了。

又过了几日。

这几日宜凌求见了两三次,带了些贴心的好东西,说是探望,却无非想试探我是否是慕容植语。她的疑心,比宁毓儿大多了。

谦益这几日忙于筹备战事,虽如常来我处小坐,却也只是小坐片刻就走,连抚琴,也往往只得半曲。他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每每走时,恰是我鼓足了勇气要与他摊牌之际。

如今我想,他定早已心如明镜了。

罢,罢,罢。

那些话,他不愿我说出口,我不说也罢。其实我即便是说了,又能左右他么?他如何待我,从来都是依他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