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醋君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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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静与极静,静得听得见男人心脏的狂跳声。

明夫人震惊地失去了反应。

一片叶子簌然落地,一只鸟扑扇着翅膀破空天空的净蓝。

最初的震惊过后,明夫人颤抖着怒道:“厚载!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们却没有动静,对峙如二虎窥伺,厚载两手撑在石桌上,身子前倾,定定攫住天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天民双手放在膝上,背部挺直不动如山,镇定而岿然地迎接厚载意味难明的置疑,

“是吗?”厚载声音稳稳,毫无波动。

明夫人惊怒之下,突然双手扶住厚载的肩,哀求道:“载儿,如果我离家独住让你感觉失了面子,我随你回去,你不要这样说,我和天民哥……我和管家是清白的,你别说了!别说了!”

两行泪水突然奔涌而出,哀痛欲绝地脸让人紧揪了心,厚载却一动不动。

天民再也忍不住,起身要扶起明夫人,明夫人不肯,她哀恳地看着厚载,厚载不为所动,目光直视天民,天民坚定地半拖半抱地将明夫人扶坐在椅上,压住她的身子不让她起来,愠怒地抬起头,冷冷地道:“你想逼死你母亲吗?你们明家欠她还不够多,现在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要来逼死她?”

“别说了!天民哥,我求你别说了,我回去……我回去……求你们不要说了!”明夫人哭得眼睛痛红,更多的是被儿子直指不贞的心痛,。

“我问你,是吗?”

厚载一动不动,只盯着天民,天民用力环抱住明夫人,不让她起来,低头思考了一会,抬头毅然道:“是!”

“不是的,不是的!载儿,你不能这样!娘求你!天民哥,他只是听从奶娘之命来照顾我的而已,我一直很感激他!”明夫人面对天民,声泪俱下:“可是你不要这样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沷!天民哥,我知道你想让我在这儿过得好,可是我不想连累你!载儿,我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明夫人方寸大失,疯狂地摇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她苍白濡湿的脸。

厚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睛已经平静黑暗。

“娘,不要哭,我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明夫人见他这样,猛然扑在桌上,哭得嘶声裂肺,声音里有一种被亲心爱的人诋毁的伤心欲绝,厚载仍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要哭!有我在!”天民再也无法忍受,突然站起身,一只手抱住伏在桌上不动,快要蜷成一团的明夫人,另一只手用力抬起她的脸,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肩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明夫人已经是哭得迷了,软软地趴在他肩头抽噎不止。

天民一边拍,一边沉思,厚载仍是那个姿势,灼灼的目光毫不放松,明夫人本来就孱弱,经这一哭便昏昏睡去,或者说——是天民把她睡穴点了。

他也不顾忌厚载,就干脆把明夫人抱在怀中,用自己的外袍给她盖上,厚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也不阻止。

“好,你既然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对你娘确有情意!”天民坦然对厚载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娘,我便喜欢上了,我对自己说,这个小女孩很有趣,如果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马上便把她娶回家,生一堆小崽,打打闹闹的一辈子也算没有遗憾,可惜!可惜,她是我娘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那好吧,既然不能成为我的女人,我就看着她长大,倒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所以,我就看着她到了现在。”

他轻描淡写地说,冷静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抱着怀里人,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竟然是在这个情境下,虽是他一生的梦想,可是,他宁可不要,她哭得太让人揪心了,宁可永远碰不到她,也不要她这样痛苦。

“就只是这么简单?你在外面自己也开设了多家粮行、还有邻近一个丰由市的磨坊、油坊几乎也全是你包揽,同时你还兼做些玉石买卖,甚至——皇宫这次要建造佛塔,那时招来的工匠竟也是了出自你麾下,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既然有这个能力做这些事情,为什么还窝在这个我娘的陪嫁山庄,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这些原始本金是从哪里来的?”厚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惊心。

天民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侵吞挪用了你娘山庄的积蓄?霁月山庄这些年来的收益,上至下人的生养繁育、下至池中藕荷乃至一根草根子卖得的钱,我全部一文不少地登记在案,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对这样一个山庄会有多少田租收入,又有多少支出,自然心里是有底的,左右脱不了这个范围,你可以来一一过目清算,但是只能你自己亲自来查,因为你是她儿子,至于其他明府的人,我是绝不会把帐册给他们的!还有……”他狠狠地把飘到面前来的一片叶子扫到地上,化为叶泥:“什么叫一个女人!她是我的主子,是我一辈子想服侍的主子,不是‘一个女人’!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娘!”

厚载眼里有着难辨的情绪,眨眨眼,却不见了。

“那么你在外面做的那些生意的本金从何而来?别的不说,单是一个磨坊,不说那些个大的,就说中等大小的一个磨坊,只是算上施工造价人工,本钱便不少于一百两,你一开便是二十家!你如何得来的钱,你一个月月钱不过十两!便算上你只开一家,然后钱生钱,也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来!这些钱大多都是你随同来到母亲山庄后突然冒出来的!”

“你忘了我不是普通的小贩,少爷!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如果做不到这个成绩,我如何配得上……”他硬压下后半句,冷然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也不怕你笑话,你娘一出生我就认识了她,我娘亲到处给人当奶娘,可是,只是唐府当我们是人,让我娘把我带进来方便照顾,我娘天天在我面前含唐府,确切地说,是念唐夫人的好!那时我娘就教育我知恩图报,对小姐要好,可是我那时五岁吧,一见到刚出生不久的你娘就迷住了,说句冒犯的话,你娘亲有时尿布都是我换的!”

厚载听到这,轻轻哼了一声,天民不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冒犯你娘?妈的,那时我才五岁!等到你娘十岁时,已经是方圆百里闻名的大美人了,可是在我心中,她只是那个需要我换尿布的小娃娃!”

厚载不答,有时男人把一个女人老是当成小孩看时,正代表他对那个女子的倾心爱怜。

“后来唐夫人让我也入唐门家墪学习,我的成绩是里面最优秀的,不过再优秀也没有用,唐府高门大户,是不会接受我当他们家女婿的,因为我祖上是犯了事的罪官,累及五代,所以我也不能求功名,只能暗地里赚钱,本金么,便是历年来在唐府的积蓄和过年过节发的赏赐,所以当你娘嫁人时,我早已经是富翁了。不过再富也没有用,我只想呆在她身边。这就是我的理由。”天民道:“你娘的一应陪嫁,我非旦从未动过,反而努力让它生发滚钱,你把你娘当初的陪嫁单子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多了两倍有余?”

厚载深深地看着他:“可是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你在山庄里,只是一年两次见到我娘,每次不过半个月,你一生不娶,这样守在这个山庄里,有什么好处?”

“好处?”天民仰天低低地笑了:“好处便是今天你看到的,有我在,你娘在这里过得多开心?就算是你,你也做不到像我这样!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的习惯,而我却是从她一出生就了解到现在的。”

他低下头,眷恋地看了怀中人一眼:“就算你是明海楼的掌舵,我也不会让你把她带走,除非她自己高高兴兴地回去!”

厚载面有怒色:“你以为我办不到?”

“只要我在,你试试!”天民抬眼挑衅:“你试试!”

“只要我一声令下,马上便有人来将你拿下!”

“我也不是只会提石锁的大力蛮人。”天民淡淡地道。

厚载不再说话,这个男人的魄力竟然出乎他想像,天民又道:“一个男人,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算什么男人?当年我就不看好你那个太过于……哼,你那个爹,哼,根本是个奶娃子,空是长得好看而已,只是她喜欢,我便默认了,既然她现在表明了不愿再见到他,那么没有人能从我手上将她抢走,还是那句话:除非她自愿,并且真心欢喜我才会任她走!”

一只大雁从空中路过,他抬头看着大雁:“我胡天民没别的爱好,我只要我的女人在我的保护下活得开开心心的!”

厚载屏住了呼吸。

这个男人是条汉子!

厚载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着真心的敬意。

他站起身来,对胡天民郑重一躬:“天民叔,我明白了,您转告我娘,我要去李国一趟,我娘就麻烦天民叔了。”

胡天民站起身来,侧身不受他礼:“我只做我想做的。你尽管去,京城有我呢!”

厚载点点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明夫人披上,深深看了一眼胡天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很坚定,风带起他腰间的玉琥流苏,黑金两色相杂的流苏,丝丝分明,一毫不乱。

回到明府,他就命人收拾行李,一边到明海楼的主事大楼召集属下,布置各类事项,经此一事,几个长老的心腹也全被铲除,留在大主事楼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知道他要远行,慨然允诺会将明海楼的事务全数担起,让他无后顾之忧。

次日,他进了一趟宫,与皇帝秘谈良久,直到午时过后才出来,又去探望了明贵妃,这才出宫来,准备起程的事。

直到晚上,才将要出门的消息告诉了老太君,老太君皱眉道:“男人志在四方是正理,只是你这样来来去去的,把终身大事都耽误了,你这欠要去多久?”

“迟则近一年,快则半年。”

老太君道:“既是如此,不如订了亲再走,否则你这一去又是一年半载的,好人家的女儿便被人娶走了。”

“我自有主张,奶奶不用担心,也不要在背后为我私定婚约,回来我是不承认的!”看老太君一脸的焦急便知道他说准了:“此次我正是要去追回褒若,也不劳奶奶了。”

老太君皱眉不已,厚载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只好道:“那你便去吧!反正你年纪大了,奶奶劝不了你了!”

“奶奶,我的妻子,也是您的孙女,还请老太君将来对她脸色好些,否则,厚载只好带着她长住湄城,再不回来了。”

厚载平平地道,老太君却知道厚载这次决心很大,冷然道:“岂敢,我岂敢去给她脸色看,你们年轻人,翅膀硬了,不给我脸色看就很好了!”

“只要您对她好,我们自然对您更好。”

正说着微含从门外进来,随着欢快的脚步声,裙上的小坠角铃发“铃铃铃”的悦耳声音,见到厚载,笑道:“少爷!”

微含极是识时务,在船上时称呼厚载为“爷”,一到时府,正经的礼睿才是爷,她便又把称呼改了回来了,或称公子,或称少爷:“老太君方才正说那边一株蜡梅开得晚,现在还在吐蕊,说今晚去看梅呢,梅香在夜里借着那股子冷风,味道更清沁!且是别有骨格。”

“微含姑娘!”

微含一愣,厚载早就只直呼她名字了,今天却是怎么了?

听厚载接下去道:“今后您还是少来的好,老太君要请你,我管不着,但是一个姑娘家居住在别人府上,总是不便。”

微含俏脸僵住,老太君早就怒了起来:“她是我请来的客人,怎么?还要经你同意吗?”

“奶奶!”厚载道:“我是为了微含姑娘的名声着想,让人知道她老是在我们府上进出,会怎么说?难免有人说闲话,您让人将来怎么嫁出去?”

微含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老太君道:“人家有嘴人家说,我们做事看得看人家脸色不成?”

“老太君说话的礼,只是今后说话得小心提防,别让让人钻了空子,好在我明天也要走了,微含姑娘多住些日子也无妨。”说罢,对身边服侍的下人厉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微含姑娘是老太君的客人,今后再让我得知谁在背后乱嚼舌头,诋毁微含姑娘的清誉,别怪我心狠!”

老太君被他今日的反常震得有些怔忡,平日里她虽然也老是暗示厚载纳了微含,但是厚载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划清界线,更不会指桑骂槐,声色俱厉,这话虽然是对下人说的,可是谁都知道,打的是老太君的脸。

“明公子,你……你是在走赶我走?我走错了什么?”一滴泪在微含眼中含而不落,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