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做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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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只有教育才能拯救教育(1)

谈谈大学

今天承各位青年朋友如此热烈欢迎,深感荣幸。本人于四年前曾来台中,当时所听到有关于东大者,仅仅是一个董事会,甚至连校名也未曾确定;四年后的今天,东大不仅是开学了,而且有这么好的建筑,这么幽静的环境,最高班也已至三年级了。这种迅速的进度,实在令人敬佩,我愿意借今天的机会向各位道喜!

我在美国时,曾看过贝聿铭先生的建筑设计,今天在此地又看到东大的校舍,诸位能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建筑、安静的环境中,安居乐业,专心研究,实在是够幸运了!昨天我在北沟看到许多名贵的古籍和历代的艺术作品,就联想到贵校的地理优势,假如诸位每周都能有机会看看故宫文物和中央图书馆的藏书,真是太理想了,因为这两个宝库中所收藏的,全是我国的精华,不仅是国宝,即在全世界,也占着最崇高的价值。

我现在已决定回美后,于本年秋间,和内子带一些破烂的书籍一同回来,那时希望有更多的时间,一方面研究,一方面可以多来东大看看,多作几次有关学术的讲演。

东大是一所私立的大学,到底私人设立的大学,对于一个国家的历史和地位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影响呢?今天我们的国家可以说是最困难的时候,大陆被极权者统治着,我们过去在学术上的一点成就和基础,现在可说是全毁了。记得二十余年前,中日战争没有发生时,从北平到广东,从上海到成都,差不多有一百多所的公私立大学,当时每一个大学的师生都在埋头研究,假如没有日本的侵略,敢说我国在今日世界的学术境域中,一定占着一席重要的地位,可惜过去的一点基础现在全毁了。所以诸位今天又得在这一个自由的宝岛上,有如平地起楼台,这是何等艰巨的一份工作啊!

说到这里,我们应该想想今天我们的国家在世界上,又占着一个怎样的地位!这当然有很多的原因,但其中一点我们不能否认,也必须了解的,就是有关于公私立大学校的延续问题,我国可考的历史固然已有四千年,但一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个有过六十年以上历史的大学。我国第一个大学,就是汉武帝时,由公孙弘为相,发起组织,招收学生所设立的太学。这所太学,就是今日国立大学的起源,不过在设立之初只有五个教授,五十个学生,也就是所谓五经博士。至纪元后一百多年,王莽篡汉时,这个太学不仅建筑扩大了,而且学生人数,也达到一万人,光武中兴时的许多政坛人物,多是出身自这所太学。到第二世纪,这所太学的学生已发展到三万多人,比当今之哈佛、哥伦比亚等,毫无逊色。最可惜的,是当时政治腐败达于极点,因此许多的太学生,就开始批评政治,进而干预,结果演成党锢之祸,使太学蒙受影响。其后各代虽也有太学,但没有多大作用,到最后太学生可以用钱捐买,因此就不成为太学了。此外汉代也有私人讲学,其学生多少不等,有的三五百,有的二三千,这可以说是私立大学的起源,如郑玄所创者,即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自纪元二百年郑玄逝世,至一千二百年朱熹逝世,在这一千年中,中国的学术多靠私人讲学传授阐扬,不过因政治问题,常受到压迫,虽然环境如此,但私人讲学并没有因此而中辍,而且仍旧成为传播学术的重要基础,如历代的书院,与学派的盛行,都是实例。

中国的高等教育虽然发达得很早,但是不能延续,没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学校,比起欧美来,就显然落后了。即使新兴的国家如菲律宾,也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圣多玛大学。美国的历史只有一百六十余年,而美国的大学如哈佛、哥伦比亚等,都有二三百年的历史。至于欧洲,尤其古老,如意大利就有一千年和九百多年历史的大学,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历史也达到八九百年,若几百年历史的大学,在德、法等国也为数不少。为什么历史不及我们的国家,会有那么长远历史的大学,而我国反而没有呢?因为人家的大学有独立的财团,独立的学风,有坚强的组织,有优良的图书保管,再加上教授可以独立自由继续的研究,和坚强的校友会组织,所以就能历代相传,悠久勿替;而我们的国家多少年来都没有一个学校能长期继续,实在是很吃亏的。

这几十年来,教会在中国设立了很多优良的大学和中学,它们对于近代的学术实在有很多的贡献和影响,可惜现在又都没有了,因此这些光荣的传统,就不得不再落于诸位的身上。中国的私立学校是否在将来世界的学术上占一席地,其在世界的高等教育中又若何,可以说都是诸位的责任。我以为私立学校有其优点,它比较自由,更少限制。所以我希望东海能有一个好榜样,把握着自由独立的传统,以为其他各校的模范,因为只有在自由独立的原则下,才能有高价值的创造,这也就是我今天所希望于诸位的。

(1958年5月7日在台中东海大学的讲话。原载1958年5月8日台北《中央日报》;收入《胡适演讲集》中册(1970年台北出版)等)

提高与普及

今天我带病来参与开学典礼,很愿意听听诸位新教授的言论及对于我们的希望。我从一九一七年(即民国六年)来到本校,参与了三年的开学典礼。一年得一年的教训,今天又是来亲受教训的日子了。

我本来不预备说话,但蒋先生偏偏提出我的谈话的一部分,偏偏把“且听下回分解”的话留给我说,所以我不能不来同诸位谈谈。

我暑假里,在南京高等师范的暑期学校里讲演,听讲的有七八百人,算是最时髦的教员了。这些教员是从十七省来的,故我常常愿意同他们谈天。他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恭维我,说我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我听了这话,真是“惭惶无地”。因为我无论在何处,从来不曾敢说我做的是新文化运动。他们又常常问我,新文化的前途如何,我也实在回答不出来。我以为我们现在那里有什么文化,我们北京大学,不是人称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吗?你看最近的一期《学艺杂志》里有一篇《对于学术界的新要求》,对于我们大学很有些忠实的规谏。他引的陈惺农先生对于编辑《北京大学月刊》的启事,我们大学里四百多个教职员,三千来个学生,共同办一个月刊,两年之久,只出了五本。到陈先生编辑的时候,竟至收不到稿子,逼得他自己做了好几篇,方才敷衍过去。《大学丛书》出了两年,到现在也只出了五大本。后来我们想,着书的人没有,勉强找几个翻译人,总该还有,所以我们上半年,弄了一个《世界丛书》,不想五个月的经验结果,各处寄来的稿子虽有一百多种,至今却只有一种真值得出版。像这样学术界大破产的现象,还有什么颜面讲文化运动。所以我对于那一句话的答语,就是:“现在并没有文化,更没有什么新文化。”再讲第二问题,现在外面学界中总算有一种新的现象,是不能不承认。但这只可说是一种新动机、新要求,并没有他们所问的新文化运动。他们既然动了,按物理学的定理,决不能再使不动。所以惟一的方法,就是把这种运动的趋向,引导到有用有结果的路上去。

这种动的趋向有两个方面:

(一)普及 现在所谓新文化运动,实在说得痛快一点,就是新名词运动。拿着几个半生不熟的名词,什么解放、改造、牺牲、奋斗、自由恋爱、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你递给我,我递给你,这叫做“普及”。这种事业,外面干的人很多,尽可让他们干去,我自己是赌咒不干的,我也不希望我们北大同学加入。

(二)提高 提高就是——我们没有文化,要创造文化;没有学术,要创造学术;没有思想,要创造思想。要“无中生有”地去创造一切。这一方面,我希望大家一齐加入,同心协力用全力去干。只有提高才能真普及,愈“提”得“高”,愈“及”得“普”。你看,桌上的灯决不如屋顶的灯照得远,屋顶的灯更不如高高在上的太阳照得远,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既有这种新的要求和新的欲望,我们就应该好好预备一点实在的东西,去满足这种新要求和新欲望。若是很草率的把半生不熟的新名词,去解决他们的智识饥荒,这岂不是耶稣说的“人问我讨面包,我却给他石块”吗?

我们北大这几年来,总算是挂着“新思潮之先驱”、“新文化的中心”的招牌,但是我刚才说过,我们自己在智识学问这方面贫穷到这个地位,我们背着这块金字招牌,惭愧不惭愧,惭愧不惭愧!所以我希望北大的同人,教职员与学生,以后都从现在这种浅薄的“传播”事业,回到一种“提高”的研究功夫。我们若想替中国造新文化,非从求高等学问入手不可。我们若想求高等学问,非先求得一些求学必需的工具不可。外国语、国文、基本科学,这都是求学必不可少的工具。我们应该拿着这种切实的工具,来代替那新名词的运动,应该用这种工具,去切切实实的求点真学问,把我们自己的学术程度提高一点。我们若能这样做去,十年二十年以后,也许勉强有资格可以当真做一点“文化运动”了。二三十年以后,朱逷先生和陈女士做中国现代史的时候,也许我们北大当真可以占一个位置。

我把以上的话总括起来说:

若有人骂北大不活动,不要管他;若有人骂北大不热心,不要管他。但是若有人说北大的程度不高,学生的学问不好,学风不好,那才是真正的耻辱!我希望诸位要洗刷了它。我不望北大来做那浅薄的“普及”运动,我希望北大的同人一齐用全力向“提高”这方面做功夫。要创造文化、学术及思想,唯有真提高才能真普及。

(这是胡适1920年9月17日在北京大学开学典礼上的讲演词。原载1920年9月18日《北京大学日刊》,又载1920年9月23日《晨报副刊》。收入《胡适教育文选》(柳芳主编)等)

杜威的教育哲学

这一篇本是蒋梦麟先生要做的。因为他陪杜威先生到杭州去了,我看他忙得很苦,所以自己效劳,做了这一篇。但是我不是专门学教育的人,做的教育学文章,定然不能有蒋先生那样透切。我希望诸位读者把这篇文章看作一篇暂时代劳的文章。

胡 适

杜威先生常说:“哲学就是广义的教育学说。”这就是说哲学便是教育哲学。

这句话初听了很可怪,其实我们如果仔细一想,便知道这句话是不错的。我们试问古往今来的哲学家哪一个不是教育家?哪一个没有一种教育学说?哪一种教育学说不是根据于哲学的?我且举几个例。我们小时读《三字经》开端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这几句说的是孔子的教育哲学。《三字经》是宋朝人做的,所代表的又是程子、朱子一派的教育哲学。再翻开朱注的《论语》,第一章“学而时习之”的底下注语道:“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请看他们把学字解作仿效,把教育的目的看作“明善而复其初”,这不是极重要的教育学说吗?我们如研究哲学史,便知道这几句注语里面,不但是解释孔子的话,并且含有禅家明心见性的影响。这不是很明白的例吗?再翻开各家的哲学书,从老子直到蔡元培,从老子的“常使民无知无欲”直到蔡元培的“以美育代宗教”,哪一家的哲学不是教育学说呢?懂得这个道理,然后可以知道杜威先生的哲学和他的教育学说的关系。

杜威的教育学说,大旨都在郑宗海先生所译的《杜威教育主义》(《新教育》第2期)里面。现在且先把那篇文章的精华提出来写在下面(译笔略与郑先生不同):

(一)什么是教育?

教育的进行在于个人参与人类之社会的观念。……真教育只有一种:只有儿童被种种社会环境的需要所挑起的才能的活动,这才是真教育。

(二)什么是学校?

学校本来是一种社会的组织。教育既是由社会生活上进行,学校不过是一种团体生活,凡是能使儿童将来得享受人类的遗产和运用他自己的能力为群众谋福利的种种势力,都集合在里面。简单说来,教育即是生活,并不是将来生活的预备。

(三)什么是教材?

学校科目交互关系的中心点不在理科,不在文学,不在历史,不在地理,乃在儿童自己的社会生活。

总而言之,我深信我们应该把教育看作经验的继续再造;教育的目的与教育的进行是一件事,不是两件事。

(四)方法的性质。

方法的问题即是儿童的能力与兴趣发展的次序的问题。

(1)儿童天性的发展,主动的方面先于被动的方面;……动作先于有意识的感觉。意思(智识的和推理的作用)乃是动作的结果,并且是因为要主持动作才发生的。平常所谓“理性”,不过是有条理有效果的动作之一种法子,并不是在动作行为之外可以发达得出来的。

(2)影像(Images)乃是教授的大利器。儿童对于学科所得到的不过是他自己对于这一科所构成的影像。……现在我们用在预备功课和教授功课上的许多时间和精力,正可用来训练儿童构成影像的能力,要使儿童对于所接触的种种物事都能随时发生清楚明了又时时长进的影像。

(3)儿童的兴趣即是才力发生的记号。……某种兴趣的发生,即是表示这个儿童将要进到某步程度。……凡兴趣都是能力的记号,最要紧的是寻出这种能力是什么。

(4)感情乃是动作的自然反应。若偏向激动感情,不问有无相当的动作,必致于养成不健全和乖僻的心境。

(五)社会进化与学校

教育乃是社会进化和改良的根本方法。……教育根据于社会观念,支配个人的活动,这便是社会革新的唯一可靠的方法。

这种教育见解,对于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理想都有适当的容纳。一方面是个人的,因为这种主张承认一种品行的养成是正当生活的真基础。一方面是社会的,因为这种学说承认这种良好的品行不是单有个人的训戒教导便能造成的;乃是倚靠一种社会生活的影响才能养成的。

以上所记,可说是杜威教育学说的要旨。再总括起来,便只有两句话:(1)“教育即是生活”,(2)“教育即是继续不断的重新组织经验,要使经验的意义格外增加,要使个人主持指挥后来经验的能力格外增加。”(Democracy and Education,pp.89~90)我所要说的杜威教育哲学,不过是说明这两句话的哲学根据。我且先解释这两句话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