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不理他的指控,微微思索了一下,才说道:“既然你是苏小姐的人,又是如何进了南海花城?”
小童断定风铃必死无疑,也不怕多告诉她一些事,“那时候南海花城红花堂正在招一批没有任何背景的孤儿,将来好培养成南海花城的新血。就是这个机会,苏小姐让我扮成孤儿,故意让南海花城的人捡到,然后我在二公子视察的时候表现机敏出色,二公子甚为欢喜,当即就选了我做他的书童。当时所有人都看得出,二公子有望成为将来南海花城的城主,我能接近他更是苏小姐想都没想到的事情,她大大的夸赞了我一番。后来,我查到真正主事的人有可能是大公子,可他却是一个无懈可击没有缺点的人,想跟到他身边一点可能都没有,只好安安心心跟在二公子身边,不过照样也能查到不少对苏小姐有用的东西。”
“苏小姐让你潜伏进南海花城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我只要按着她的心意去做让她高兴就行了。”
风铃心念电转,缓缓说道:“你不知道,那么你听我的分析可有道理?”
小童没有出声,似乎在静待她的下文。
风铃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苏小姐让你潜入南海花城,窃得不少他们的秘密,从而她才得以把紫虚玉让花家押送,因为她知道,借此,不仅可以引来各方势力或分散或拆掉南海花城,她还可以把她的势力向南扩充,而紫虚玉永远都不可能送得到凤翔山,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一举数得事情。”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她的想法想穿其实很简单,而她的借刀杀人之计算是相当成功,毕竟南海花城在她的策划下确实全数毁掉,只是有两点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第一,朝廷的介入,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大周朝廷顺着她搭的桥,反而先到了彼岸,将南海花城名下产业全数充公,由朝廷运作,她一点好处都没得到;第二,她没料到楼少会突然反她,只短时间内就拿回了楼氏家族的所有经济权力,她几乎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楼少不仅识穿了她的真面目,而且对她是厌恶到极至,这一点,她自己应该最清楚。”
她突然停了下来,天牢里一时间静得不可思议。苏小姐的野心之大,非一般人所有,就算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方雄霸,也不见得有她如此之贪。不仅从年少的楼少手中夺得楼氏家族的掌握权,还想侵吞南部的南海花城,她到底凭什么?
小童默然无语,眼内闪着迷茫之色,苏小姐所作所为,她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告诉他,只是每当他向她传递出消息的时候,她那美如花的笑颜,就是给他最大的鼓励。只要想起她的笑颜,是不是做尽所有无德的事情都值得?
风铃不给他太多时间的思考,最后轻轻问道:“小童,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其实这都是她咎由自取,为何要责怪到我身上来,不觉得毫无道理吗?”
小童漠然无情道:“我不管那些什么道理,我只做所有能令苏小姐高兴的事情。”
葬花怒道:“小童,你讲点道理,为人不可以这么不知好歹。你为了苏小姐,难道真的让你杀人放火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风铃摆摆手,阻止葬花再说下去,“葬花你别说了,有些事情我终于想明白。当初你在安宁城中了卫泓玉的九幽夺命散的时候,不是觉得那毒中得莫名其妙么?看来毒就是他所下。”
“我猜想,肯定是苏小姐与卫泓玉有什么协议,只要她想办法留住我并送到大周皇宫,他就答应她一个什么条件。怪不得,卫泓玉当时对我说得那么肯定,三个月后,不管愿不愿意,我定然会到大周皇宫去,原来他早就与苏小姐狼狈为奸,而苏小姐早让小童潜伏在我身边,在他们的算计下,我不得不一步步进得了他们设好的圈套。”
“后来我在西京别馆又被人暗地下了春药,以致与无夜差点酿成大错,不用想,也是小童下的手,那一次他与苏小姐前后搭配,把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我曾有恩于无夜,苏小姐那招败我声名的计谋又要得逞。”
葬花听她说到在西京别馆中毒的事,不由不解道:“可是主子,你在西京别馆时候的饮食都是由我负责,小童哪里有机会给你下药?”
风铃回首看着小童,“这我就不清楚了,那事过后,我怀疑的人是包括你们两人在内,但是我怕错怪任何一个人,一直只是小心留意,并未说出来,也未向你们盘问,现在事已经过了很久,你可以问问他,只有他最清楚。”
小童不待葬花问出,就森然回道:“既然已经让你猜出来,我也不推脱。不错,那次的药也是我下的,葬花,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端着一碗补药给她,我把你叫住,然后指着树梢说有鸟,你赶紧回头去看,我就趁机把早已准备好的春药撒进了碗里?”
“我记起来了,我当时还说冬天哪里会有鸟,后来以为是你顽皮,故意逗我,原来是你早就包藏祸心,想害主子。”葬花懊悔莫名,恨不得又上去踢冷笑连连的小童几脚。
此时小童一直暗地观察着风铃的气色,见她说了一大堆话,脸上气定神闲,根本没有痛苦之色,还从容不迫的分析着他的行为,心里犹如鼓敲,脸色阴晴不定,“这些事情到底是你早想明白的还是现在才知道?”
“有什么关系吗?”风铃向他眨眨眼,不慌不忙地对他说道:“还有那夜见你一个人半夜躲在屋子里抱着一件衣物在哭,我就觉得奇怪,有人死了吗?小童竟然像抱着遗物一样在伤心?后来发现你先是太慌张,后来又太镇定,不由对那件衣服起了好奇心,走近一看,原来是苏小姐最喜欢穿的那种蓝色纱衣一样的衣服而已……”
小童脸色巨变,“不可能,我什么时候让你看到那件衣服了?”
风铃站直身体,笑嘻嘻道:“你塞进怀里,我就用给你擦泪痕的小动作,把那件纱衣一角拉出来瞧了个仔细,你当时心怀鬼胎,没有察觉也是常理。”
小童心里越来越不安,抵着墙面一步步往旁边挪去,嘴里仍是硬撑大叫:“你有所察觉又怎样,还不是被我一刀刺中,马上就要去见阎王?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风铃不待他说完,把捂住腹部的双手松开,那把插在她腹部的匕首竟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不过很奇怪的是,匕首寒光闪闪的锋面已经不见,独剩光秃秃的把柄,而她的腹部,根本就没有血印,更别提会有伤口。
所有的人都惊呆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见到匕首明晃晃刺进去的?
小童惊颤地叫道:“不可能!我明明把匕首刺进你的肚子里,你怎么会没事?难道……难道是你懂妖法,把匕首锐利的锋面变没了?”
风铃止住葬花和刘伯三人惊喜叫嚷的声音,笑眯眯地捡起那把匕首,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从柄上撕开一层褐色的皮制物,里面露出来的仍是一个黑色的柄,她在一个微凸的地方轻轻往上一推,只听”嗖“地一声,锋利的刀身从把柄里突兀地弹了出来。
做完这个动作,她看他们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微微一笑,将刀尖往墙上一抵,整个刀身又缩进了把柄里,一点都没露出来。
刘伯和他的儿子“咦”了一声,倒是葬花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主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把刀还会自己伸来缩去,葬花从来都没见过,好奇怪。”
“很简单,这是一把弹簧刀,里面装有特殊的机簧,我说了你们反正也不会懂,接着说正题。”风铃好玩地把刀柄凌空甩动,突然回头对面如死灰的小童好心的解释起来:“就在你抱着苏小姐衣服哭泣的那天晚上,似乎周围就只有我们两人,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的眼睛里不经意间就露出了杀机。我当时就冒险地想试探你凭什么东西杀我,故意一再接近你,在燕飞天出现的那一刹那,我摸到了你袖笼里的匕首,而你这时候也惊慌退却,倒是会观风色。”
风铃这时候竟是非常精神,也不怕话多,仍继续侃侃而谈,“既然知道你有以匕首杀我的动机,我自然不会让你得逞。暗地里与燕飞天商量,让他半夜点了你的睡穴,将你身上搜了个遍,最后就只搜到一把啐了剧毒的匕首,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照着那把匕首的样子画了副制作弹簧刀的图,三天之后做成,再把你的匕首换下来,就成了我手中现在的这一把。怎么样,我说得够清楚了,你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但请这个时候一并起出来,不然以后可没机会了。”
她笑得奸滑若狐,小童的精神有些承受不住了,恼羞成怒的吼道:“你知道我要杀你,当时为什么不让燕飞天解决了我?还要让我继续在这里出丑?”
风铃静静地看着他,“我要知道原因。有时候我这个人对某些事的好奇心非常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到底只是苏小姐一人在背后指使,还是有其他人也参与其中一起来谋害我,结果我好像发现你根本就是苏小姐的牺牲品,没有其他人。”
小童颓然坐下喘着粗气,他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原来都在这个女人掌握之中,他无异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任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隐蔽,原来早暴露在阳光下,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他只想狂笑,脸上却僵直得一动都不能动,原谅我,苏小姐,没有亲手帮你杀了你的仇人,下辈子,就是变作牛马,也要再回报你的恩情。
风铃见他神色间毫无惭愧悔改之意,想起一路来的苦,想起如果她不识破他就要成为刀下亡魂,心头渐渐怒意横生,不由冷笑道:“看你平时机敏聪明,原来是个偏执的狗东西,难道就只准苏小姐对我使阴谋诡计,喊打喊杀就不准我回敬她一次?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的命,难道我就只能伸长脖子等她来砍?好没道理。”
她越说越气,甚至开始口出粗言:“花花让你跟着我,老娘对你也不薄,见你年纪小,从来都把你当弟弟看待,你就这样回报老娘?呸!简直比苏染尘那女人还狼心狗肺,怪不得你们能瞧对眼,根本就是喜欢恩将仇报的一丘之貉!”
一顿话骂完,她心里被压住多日的郁闷也舒畅不少。小童呆怔地跪到地上,一动也不动。葬花也慢慢回想着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心里唏嘘不已。刘伯父子听完这些,也只觉那姓苏的女人和小童太过分,默然无语。一时间,天牢里静得有些怕人。
正在这时,天牢入口处响起一排沉重地脚步声。这间只有一只昏黄铜灯的牢房中,慢慢被渐行渐近的火光照得明亮起来。
脚步声在离他们三十步开外被叫停,接着是大约六个人左右的步声再次向牢门不急不徐的行来。牢里所有的人都盯着声响处,终于,一行六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最前面的,是身穿皇袍的燕皇,他已不复风铃一天前见到的病殃样,眼神凌厉中勉强带着慈和。左边的是才见过不久的林贵妃,右边是一个面部长须长相威严的老者,再后面就是燕皇身边的老太监,还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把椅子跟在身后。
皇帝亲自来审她的案子,竟然如此之快,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吗?风铃暗觉不妙,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来得严重。
皇帝的威严是普通小老百姓所不能抵抗的,葬花刘伯父子以及呆怔中的小童都赶紧伏地跪礼,高呼万岁,而风铃却寻了个地方,闲散地抱膝坐了下来。
“大胆,见了皇上为何不跪?不想要命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燕皇直端端坐下,后面的老太监先大声喝叱起来。
风铃嗤的一笑,戏谑道:“皇上,您不辞劳苦半夜亲自来审案,是否已经想好了给我个最合理的治罪法?不然可对不起您病得不轻的身子骨。”
她的这一句话,顿时让不少人抽冷气,整个天牢里鸦雀无声。
燕皇不明神色的看着她,渐渐眯起了眼,想不到,原来她还是个有胆色心思快捷的女子,很可惜,如果不是戈儿想对她专宠,她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皇后人选,他也不会动了这么多心思专为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