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当人质真是雪的主意?他随老城主进树林后就一直没出来,同时又有南海花城的弟子拦住她入树林之势。现在他又一路尾随在自己后后,就算他说的是路过,但也不至于莫名到这种荒山野岭来,如是多的疑点,令她不敢信眼前这位慈和的长者。
燕飞天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要答应,便面无表情地在她旁边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不要跟他回去。”
风铃知道燕飞天误解了她的意思,急忙道:“我不是一个会失信于人的人,既然答应随楼少去做人质,自然要等到紫虚玉送到康王山那天为止。再者,”
她面向花老城主微微一笑:“花老城主,请您以后不要以我爹的身份自居,我早已说过与你们花家一刀两断,日后相遇我们都是陌路人,请您要记清楚。”
花老城主目光在风铃脸上幽然移动,脸色阴了又沉,沉了又阴,好半晌,才又满目痛心疾地叹道:“云儿,你如此说法爹并不赞同。也罢,千雪那不孝子我回去定要教训他,不出几日,只要爹一寻到玉便立即去接你,一路上,请你多保重。”
说完,便微一抱拳,转身提气,几个飞跳纵后就消失在野林深处。
松懈下来的风铃一阵头晕目眩,才略微一动,右腿上那钻心的疼痛让她冷汗涔涔,浑身直发抖,腿上一软,就往地上栽倒。
旁边即时地伸出一双手扶住她,燕飞天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先坐下来,我给你看看。”
风铃就是他的胳膊坐下,挽起裤管,小腿上面乌青红紫一大片,她忍着疼痛哭丧着脸:“你给我看看,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快要疼死我。”
燕飞天给她看了一下,还没挨着她,她嘴里就尖起来:“啊——轻点,我要死了。”
燕飞天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尖叫,在她腿上一捏,她一下只差没疼晕过去。
燕飞天显然被她叫得有些不耐,态度并不是很好,冷道:“断了,要接骨。”
粗鲁的男人肯定是粗鲁的动作,风铃大叫着坚决不让他接,燕飞天哪由得她,寻来两根枝条,也不管风铃在他身上又捶又揪,大掌捏着她的断腿就开始惨无人道的酷刑。
痛啊痛啊,痛死了。
整个接骨过程中,风铃又一次惊天动地的把他家老祖宗从头到尾的问候了不知多少遍,直到他接完骨为她打好绷带固定好腿上树枝,燕飞天才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要乱动,否则以后两腿一长一短,可别怪人。”
风铃此时已口干舌燥,头发沾着汗水贴在脸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无力,嘴里最后还不忘又追加他一句粗话后瘫倒在地。
燕飞天根本就当没听见,冷笑道:“你有力气骂人,不如把力气省下来想想接下来你该干什么?”
风铃本想再骂一句,却再也没力气,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燕飞天看她嘴唇张了两张,以为她又要骂人,他干脆走开,耳不听为净。
他捡来些枯柴,坐在她身边,取了火石点火,一面说道:“你腿断了,现在哪里都不宜去,等过一两天后再把你送出山林。”
旁边没有回音。
第一次他说话那女人没有乱七八糟的回答,他有些不可思议的侧目一看,她脸色已由惨白变得嫣红,呼吸急促,向她额上一探,原来在发烧。
风铃发烧向来是很有特色的。
烧到晚上的时候,她忽然睁开晶亮的眼睛,也感觉不到腿上的痛意,竟变得精神起来。
山林的夜晚很冷,燕飞天把火堆拨得通亮,仍不能驱走她身上的寒意。瞧着身上盖着他被撕得破烂不堪的衣服,风铃怪笑了两声,“喂,你也恁小气,想做好人,又干嘛给我盖这么丑的烂衣?”
燕飞天递给她一个干饼,“你腿上绑着的是什么?一件好衣到你这也成了烂衣。”
风铃接过饼子,报复性的笑得刻薄:“你身上穿的那件不就很不错?还不是你小气,舍不得把好的给我?”
燕飞天懒得理她的胡搅,他拿出两个青果往嘴里塞了两口,想必酸涩异常,他眉头皱了皱,勉强又吃了两口,就仍在一边再也不想吃。
风铃撕了饼子,也觉难吃,忽然想起什么:“那两个杀手呢?”
“走了。”
风铃瞪大眼:“走了?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以后他们若还要杀我怎么办?”生死攸关,她也不在乎多杀两个人,谁叫他们两想取她的性命?
燕飞天不耐:“等我杀死他们,你已经被老城主带走了。”
说得也是,时间来不及。她想了想,郁闷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不知道。”
风铃撇嘴,否认得这么快,不知道才怪。但是像燕飞天这种人,他不想说你就撬开他的嘴巴他也肯定不会多说半个字。也不再浪费力气,转移话题问出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老城主回去?”
燕飞天反问:“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风铃神色黯然,她清楚。
从花老城主的半路拦阻,他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想带自己走,都让她不得不怀疑老城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不明举动,倒是让她提心起花千雪的安危来。她叹了口气,正色道:“你知不知道雪在干什么?”
地上寒气好重,背上冻得好死。她挣扎着想坐起,燕飞天将她扶住,让她靠在他肩上。她身后一热,想不通啊,冷得掉渣的燕飞天身上竟有热气,还以为跟鬼一样冷冰冰呢。须臾间,背后男性的热力顿时驱散了不少寒意。
燕飞天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应该要问的是花老城主,不是我。”
花千雪的事情,眼下绝不能告诉她,否则她若知道花千雪中毒,肯定要回南海花城。送她去麻烦事小,从花老城主自认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五毒散毒害花千雪,然后又跟来此地想悄然掳走风铃来看,就怕花老城主不怀好意,谁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有何目的。为安全起见,目下还是让她先跟在自己身边。
风铃眼前一片迷茫,老城主他若是制住了雪,以雪的智谋,他定有脱身之法。她才不会冒冒然地跑去自投罗网,说不定还会给雪添乱。
但是花老城主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在南海花城如此多天,他都没表现出来,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转变的?她细细思索着,隐约间,她慢慢想起来了,从那天在老城主书房谈话开始,与老城主就已变得不愉快,而之前,她曾在他书房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紫虚玉,难道老城主也发现这个秘密?
她惊骇地张大嘴,唯有这一点,才能解释花老城主的突然转变——他也想得到紫虚玉。
想通这一点,她又喜又忧,既是如此的话,雪根本就没有弃她于不顾。
其实当着众人在说一刀两断时就玩了个狡猾,若真是雪的主意,她此话可作真;若不是雪的主意,众目之下与他一刀两断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帐房而已,与她风铃何干?再者,他家人能将她推出去,这样的人家她还不屑呆下去,与他们无甚瓜葛才叫妙。
心里一时间绕过千万个主意,风铃扯开嘴轻快地笑了两声,最后低声道:“我不回南海花城了,还是跟着那小子去当人质。”
燕飞天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风铃点头,“确定。”
燕飞天不由又低头多看了她两眼,光洁的额头下是乌黑灵魂的一双大眼,除了那张可以骂死人的嘴外,她勉强算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只这一会间,便能想清楚一切厉害关系。尽管如此,却更为楼清戈担心不已。
他暗叹了声:“清戈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自小没有爹娘,虽说有苏小姐对他好,可也……”
见他不再说下去,风铃抬头看他:“他不是还有祖父吗?听说还很厉害,为什么不接他回去?”
燕飞天微惊:“他这些都告诉你了?”
哪里是他说的,是雪告诉她的。
“他家的事情很复杂,还是留待他亲口告诉你。”燕飞天一说到楼清戈,语气竟和缓不少,“你若是不喜欢他,也别伤害他,这次事过后,他就会回燕国,你能早点离开他对他只有好处,不然,就怕他倔强起来,会引出无穷祸患。”
废话,她是被抓去的好不好,如果能离开,早就离开了,还轮到他说?这次又跟去他身边,只不过是希望雪尽快脱身能有一个寻她的地方而已。
想到这里,她又觉眼前昏花一片,脑子里嗡嗡作响,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掉进燕飞天怀里,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一丝丝。
金秋季节,秋高气爽,一辆华美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路人稀少的官道上。
一个面目娇美的蓝纱女子在马车里轻拥着薄被,秀眉紧锁,纤玉般的手揉着一块白丝巾捂在嘴上咳嗽着,她一声声咳嗽得都似乎快喘不过气来,无瑕的脸颊上也染上一层红晕,虽双眸里含有痛苦之色,却有我见犹怜的病太美,令人不得不去想好好怜惜她一番。
“小姐,你昨夜都没吃药,赶上又一晚没睡,如今都病成这样子,还急急赶过去干什么?”一脸焦急的朱儿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汤药,等待着苏小姐停止咳嗽后吃药。
扶在苏小姐旁边的一个绿衫少女秀儿白了朱儿一眼,显然不满她的说法,“你好没脑子,少爷被人刺伤,有那么多护卫守着,都出了此事,还不知凶手是何人,小姐能不急么?”
被秀儿喝叱教训朱儿自是不乐意,她一手紧了紧苏小姐腋下的被子,小声辩解道:“急是要急,可也得顾着身子啊,这么病奄奄地赶过去,少爷见了心里也不见得好过。”
秀儿正待要说话,苏小姐咳嗽声已缓了下来,出声阻止住她们:“好了,都不要说了,让我喝药。”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一顿,已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恭敬的声音:“苏小姐,琴心回来了。”
苏小姐慢慢喝下药,待秀儿为她擦净唇边药汁,她才轻启朱唇,淡声道:“让他近前来回话。”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然后是只听琴心森寒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请苏小姐责罚。”
苏小姐声音柔婉:“事未成?”
“她手里有神手匠的暗器,昨夜我们十来个兄弟全死,就剩我和惊心。”
苏小姐轻婉的一笑,艳若桃李:“那你们还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随那些兄弟一起去?”
“……”
“十二个人,连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养你们岂不是白养,还要你们做何用?”好一会,苏小姐才说道:“算了,把经过说一遍,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如何惨败至此。”
琴心简短扼要的将当时的整个刺杀情况说了一遍。
苏小姐凝眉沉思,良久,才对外面说道:“既然惊心已经跟踪在左右,想必会伺机下手。告诉他,先别急着下手,我另有安排。”
“是。”琴心行了一礼,几个飞纵,已消失在视野里。
秀儿收好碗,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准备怎么办?”
苏小姐淡淡一笑:“很多事情还没弄明白。花老城主既然被少爷逼得以儿媳为人质,为何又半路杀了出来?还有那个救她的黑衣人是谁,竟能同时与惊心和琴心相抗?”
惊心和琴心的武功她最清楚不过,在江湖上,就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也不定能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对手,遑论两人同时出手?如她有如此高深武功的人相助,用武力,或许已不能将她铲除。
朱儿一想到那女人,不由恨恨道:“小姐,那女人很狡猾,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高手,我们……”
苏小姐轻挥一下手:“无妨,既然已知她是花家的媳妇,我有办法让她身败名裂,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大周国,都不会让她有立足之地。”
她水眸含阴,仿佛在自问,又仿佛是在问两个丫环:“一个不洁的女人,少爷又怎会还去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