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猫阿狗的生活态度
肖飞
这一猫一狗其实也代表了两种人的生活态度，或者说反映了中国传统儒家与道家的两种人生哲学。
万物皆有灵，而从本质上说人也是从动物来，动物就是我们人类的镜子，关注、关爱动物实际上也正是关注、关爱我们人类自己。
一
“两只狗对生活的意见很多，他们对贫穷有意见，对暴发有意见，对网恋有意见，对偷情有意见，对饥饿有意见，对减肥有意见，对OFFICE LADY有意见，对女秘书和男老板有意见，对二环路堵车有意见，对苏丹红有意见，对非典有意见，对转基因蔬菜有意见，对高价幼儿园有意见，对招工强调高学历有意见，对养老保险有意见，对锒铛入狱有意见，对春节买不到回乡火车票有意见，对假LV有意见，对英雄流血又流泪有意见……他们经历了生活的种种，他们像摇滚游吟诗人一样高唱他们对生活的意见，终于，他们告别地球，出走太空。爆笑喜剧新鲜灿烂，人模狗样残酷浪漫。”
——这就是京城着名话剧导演孟京辉年前曾异常走红的本子《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的主要内容。
对于整个社会的不公正、暴力、奢靡和堕落，编剧和狗儿们高高兴兴地蹲在同一水平线上，时而讨好，时而狂吠；一旁的人们一边欢笑，一边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哺乳动物的本能。又恰恰因为是人想象和演绎的狗儿们，就连这本能也退化了不少，并没有那种为了生活而要求彻底的勇气，而是犬儒主义地设想：“既然我叫了也表现出了恼怒，那么总得给点什么吃的吧，不然怎显得你有主人的姿态呢？”
于是，也有一个叫做“菊花夜行军”的观众、网友对这部炒作、抬举得十分高的名剧表示失望，认为这两只狗：“不敢生活，何来意见？”因为，这两只狗是去城市寻找美好的生活和理想，不过至始至终，除了听到其中的一条高喊“我是一条有才华的有理想的狗”以外，我们听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美好生活和理想的说明。
在最初，这一点或许可以原谅，因为每一条刚刚开始追求梦想的狗，都不太明白那个值得向往和追求的美好到底是什么。不过，当生活毫无意外地变糟，这样的理想还清晰不起来的时候，就足以怀疑当初那一次又一次高呼似乎并没有什么内容，不过是调个嗓子罢了。
二
一个叫做“漆零零”的属狗的外地朋友，租住在北京西南四环路外的一个贫民窟里。因为是没有厕所、暖气的老平房、旧四合院、破烂的小胡同，夏天极度热、冬天又分外冷，洗澡、洗衣、做饭、解手都很不方便，手机的信号也不强，他戏称自己是“生活在过去的北京”。
在漆零零租住的小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养了一只小白猫和一只大黄狗。不像是房东的，可能是原来一个房客搬走时留下的。如今全球金融危机，连中国的经济也不景气，大家工作难找，收入太低，连自己都无法养活，哪里还供养得起纯粹“消费一族”的阿猫阿狗？毕竟，养宠物还是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而且还得有空余时间，有闲情逸致的。
而这对没有了主人的猫狗“难兄难弟”，就只好把所有房客当成了自己的“主人”，吃东家饭、睡西家地，勉强度日。漆零零觉得它们甚是可怜，在刚搬来这里的前一段日子里，平时从外面回来，常常要记得给它们带一些吃的、喝的，而它们也对他格外的亲，老是钻进他房里戏耍，摇头摆尾；或静卧在他的门外，殷切等待，表现出一副很可人的模样来。
漆零零是一个喜欢读书与思考、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一直以来就喜爱动物，总把它们当成是一些仅仅不会说话的朋友乃至精灵；这些年来他一个人在京城打拼生活，原本就觉得孤独、寂寞，而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陌生、功利、商业化更让他难以忍受，如今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突然多了这一猫一狗，不免感到甚是欣喜，凡庸的日常生活添了不少色彩与快乐，于是便更加珍惜这个“缘分”，对它们尤为爱惜。每天下班回来，逗它们玩，喂它们吃，看它们表演，对它们说话，心情愉悦之余，就像是饭菜里多了一些味精似的。实际上，他已经是充当了这对“难兄难弟”的新主人。
时间长了，漆零零便发现，这一猫一狗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或者说鲜明地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两相一对比，便生起许多的感慨来。
小白猫是那种主动进取、不断乞求、死绞蛮缠、贪得无厌式的，每天日日夜夜跟你泡在一起，不时凄厉、苦楚地嘶叫一番，显得很是悲惨、可怜，而且不达目的（即必须要给它一些吃的）不罢休，让你不免对它怜惜，恻隐之心大发，不得不要满足它一点。但是，时间长了，也不免让你有些恼它，不但瞧不起它的死乞白赖，而且对它过于打扰自己的生活表示讨厌。漆零零不知道它成天像叫春一般叫啊叫、跳啊跳、吵啊吵的，这样闹腾不休干什么劲？累不累？烦不烦？也许它终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又何必如此用劲？又并没有因此而能得到更多。它要是安静一点，结果不也是一样吗？
相对而言，大黄狗几乎从不主动乞食，你给它吃也行，它也并不是那么十分感谢你；不给它吃也行，它也并不是那么十分埋怨你。它平时也很少叫嚷吵闹、很少东窜西跑的，始终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有一种修炼得来的安静，但更有一种天然具备的高傲。有时甚至让你忘记了它的存在。你可能会觉得它不够弱势、可怜，可能会觉得它不够乖，与自己不够亲近，便在怜惜、关照它方面不如对小白猫那样经常，但有时也会对它的自尊与平和油然产生一股敬意，所以也会考虑给它一些吃的。
大黄狗的高傲和自尊还表现在，它虽然比小白猫体积大、有力量，却从没有以强凌弱、欺负对方的打算和举动。即使小白猫有好吃的，在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它也从不去抢人家的吃，在一旁显得很平静甚至是淡泊；也许它很饿了，却也坚持得了，根本不见有流口水、嘴馋、心动的迹象。其实，它也并不是对小白猫有什么惜香怜玉的想法，因为人家弱小就关照、怜惜、同情之？那可不对。说到底，还是它骨子里的优越感、自尊性。或者说，它是一个破落而矜持的贵族。
这一猫一狗其实也代表了两种人的生活态度，或者说反映了中国传统儒家与道家的两种人生哲学。前者像孔子、孟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积极努力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持之以恒，锲而不舍，自强不息，不达目的绝不放弃，这种奋发的人生态度让人钦佩；后者像老子、庄子，“无为而无不为”，一切顺其自然，对名利得失很看得开，乐天达观，淡泊超脱，这种高妙的人生境界也让人叹服。
十年
张瑞玲
小雪死了，把我的一切情绪都带出来了，既然父母愿意爱我，那我怎么可以再抗拒呢？这在伤害父母的同时，其实也在伤害着我自己。而这些年来，我在爱小雪的同时也利用了小雪。但我也从小雪的身上学会了爱。
一
我家是一个很普通的三口之家。与普通家庭一样，我家也养了一只健壮、可爱的狗。
小雪。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小雪其实不小，只是才来我家时，小雪还没有满月；牙没长，眼没睁，灰灰的皮毛有点雪似的泛白，所以我就给它取名叫小雪。等到它三四个月后，我才知道小雪并不是白的。也不小，它是一只哈士奇犬。
原谅当时的我只是一个6岁小孩的智商，所以我只能给它取这么一个很通俗、直白的名字。小雪是我6岁生日时，经常不在身边的父母送我的生日礼物。比起往年收到的礼物，小雪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在以后的岁月里，小雪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这可能是当初父母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时也没有想到的吧。
还记得小雪第一天来我家，父母亲陪我用过午饭后就又匆匆地走了，只留下我额头上还有点余温的吻与在耳边回荡的“宝贝，妈妈爱你”。
对于“我爱你”这句话我还没有多少体会。我也只是依葫芦画瓢，对父亲说了句，“爸爸我也爱你。”对母亲说了句，“妈妈，我也爱你。”然后安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心中却再一次蔓延上委屈与难受。
就在我的眼泪快要溢出眼眶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脚边有柔柔的触动。低头，眼泪滑下，掉落在小雪肉肉的身体上。我滑下椅子，蹲在地上，轻轻抱起在我脚踝边磨蹭的小雪，心情却奇异的不再那么难受。可能是小雪可爱的样子，可能是小雪孤零零的样子，也可能是小孩容易转移注意力的天性。不管是什么，我都要感谢小雪，它让我的心暖了起来。
“小雪，你说我爸爸妈妈为什么都这么忙啊？今天是我生日，我也希望爸爸妈妈能像小辉的父母那样带我去儿童乐园玩。”
我轻轻地向小雪抱怨。看着它盱着的眼睛，安静地窝在我的怀里看着我，我觉得自己找到了听众，有了倾诉的欲望。
小辉是我的同学，我常常羡慕他有对好父母，也羡慕他常常在我们面前自豪地显示他是多么受父母的疼爱，一会是儿童乐园，一会是动物园；一会是爸爸送，一会是妈妈接；一会是最新玩具，一会是最新衣裳。我想不仅仅是我羡慕他，很多同学都有点羡慕他吧，甚至嫉妒他。因为很多同学都喜欢无缘无故地欺负他，连我也想。但我只是想，还没有做。但看见别的同学欺负他，我心里却奇怪的觉得满足，好像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当然，当时的我还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态，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叫嫉妒。
我也不管小雪听不听得懂，我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心中的疑惑与烦恼。
“但我也知道不可能。爸爸他们今天能陪我一起吃饭，我就该高兴了。妈妈说他们很忙的，等他们忙完了，就有时间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妈妈还说，他们这么辛苦就是为了能让我过好日子，为了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可以给我请最好的阿姨。他们希望给我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啊？我能不能用它换一个愿望啊，我只希望爸爸妈妈能陪我一天，他们能带我去麦当劳，还要去儿童乐园，还要陪我吃完一顿饭，还要给我睡前讲故事，还要陪我睡觉。恩，这会不会太多了啊？那我把最后一项去掉吧，琴姨说一个人睡觉的孩子是最勇敢的孩子，我要做最勇敢的孩子。”
我一个人对着小雪自言自语。这是我的习惯，只是以前是对着布娃娃，现在有了新的听众了，还是有生命的动物。我的倾诉也自然地转移到了小雪身上。
琴姨是从小带我长大的阿姨。但她只是在生活上照顾我，毕竟她只是我父母雇来照顾我生活的。只要不让我饿着、冻着、生病，其他的就不是她的职权了。所以，大部分时间我是很沉默的，沉默到父母以为我只是乖巧听话。
家中只有我与琴姨，我又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我很听她的话。我害怕一个人睡觉，也撒娇地叫她陪我睡觉。但她说一个人睡觉表示很勇敢，叫我做一个勇敢的孩子。我也就乖乖地让自己变得勇敢，乖乖地一个人睡。因为我很害怕她也不在我身边。我见着自己父母的次数很少，就是见面也是常常离别，所以我从小见得最多的就是父母的背影。
看着怀中的小雪，我决定要把自己欠缺的全在它身上补回来。所以我对小雪千般宠爱，宠爱到了我被小雪牵着鼻子走的地步，还觉很有成就感。
二
晚上睡觉，只要小雪在门外拍门，我就是再不愿，也会从床上爬起来给它开门，不然小雪就会不停地拍门，直到我这主人开门为止。不是小雪的毅力惊人，而是它已被我训练成习惯，知道只要赖皮下去，我就一定会给它开门的。而它一进门，常常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轻轻松松地往床上一跃，然后趴在床尾看着我。它知道这时的我已经不是气了，而是没好气了，只能哭笑不得地与它纯净的大眼瞪视；然后只能敲打它的头，再耙耙它的头，以表示自己的无奈与对它的妥协。
早上，不可避免，我会在它的口水中醒来；而我条件反射性的拍打，一定会打中狗头。小雪呜呜呜哀叫不停，但还是继续骚扰我。我只得坐起来，然后伸脚，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故意扰我好梦的“罪魁祸首”踹下床。但往往我会一脚踹空，然后看着已经跑到床下的小雪冲我无辜的表情。在它眼神中，我分明能看见点点得意的光芒一闪而失。
小雪刁食。小雪才来我家，我为了自己的誓言，总是把自己觉得有营养、好吃的东西给它吃。可能就这样它的胃口被养刁了。小雪看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会一边吃东西，一边轻轻摇动自己的尾巴，表示愉悦、感激的心情，这时我也就很开心。但一旦小雪遇见不好吃、不合自己口味的东西，则会绕盘子嗅一圈，然后弓起背趴下，不管我怎么逗弄恐吓都不理睬我，还一副伤心、失望的表情，让人爱怜又气愤。却不能拿它怎么办，只能自己再去寻找更加适合它口味的美食。而后来为小雪寻找美食，也成了我生活中的乐趣之一。
小雪仗着我的宠爱，在家里横行霸道，常常打翻东西，或破坏东西，让琴姨气得跳脚。而我说着对不起的时候，心中对小雪的喜爱却更甚了。因为，它让这个有点死气沉沉的家变得有点生气了。就连不常见面的父母，都偶尔因为小雪闯的祸而回来收拾烂摊子。也正因为这样，好几次父母都决定要把小雪送走，只是赖于我的恳求而最终打消了决定。
我知道，这是父母觉得自己亏欠了我。但因为时间的流失，我们都找不到彼此亲近的方法。而我不能说自己完全不再埋怨他们。从理智上我虽然理解他们的做法，但从感情上我还是不能完全说服自己。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靠近自己的父母了。而小雪在我们之间搭了一座亲情的桥，不至于让我们之间更加生疏。
不过，也由于我的不在场，才让小雪不停地闯祸，事后还一副是我抛弃它不管才这样的模样，让我的内疚心不断上升。所以，除了特殊情况，除了上下学，我几乎都把小雪带在身边；就是出去玩，也带上它。而漂亮的小雪总是让我身边的人轻易就喜欢上了它，进而与我交朋友。这让我的交际与沟通能力不断进步，让我不再是个有点自闭的小女孩了。我开始蜕变。
小雪很骄傲也很爱撒娇，只要它在我身边10分钟而我没有理它，或没有挠挠它的痒，它就开始作怪，不停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用它的前掌扑到我的身上，提醒我与它玩。如果我持续时间够长还是不理会它，它就知道我暂时是真的不会理会它，而不是逗它玩，这时小雪就会识趣地走开，让我专心做事。但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小雪很狡猾，它会很小心眼地报复我，它会把我喜欢的或是经常用的东西藏起来，然后等我需要的时候，就像看戏似的坐在一边无辜地看着我，看我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找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