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金刚经》到底说什么:与南怀瑾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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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法会因由分(2)

佛,不是修出来的, 而是因缘所至。 当然“修”也是因缘, 因缘就该你去“修”。问题是任何一个修行人都不能以自己为标准去要求别人,乃至要求一切众生。你没有错,但你不是众生的标准,不是除你这一条路,别的人别的路都是错。

“如是我闻”就是因缘运动唯一的显化形式。

“如是我闻”也就是众生脱离苦海的必由之路。

“此方真教体,清净在声闻。”

切莫在“声闻”之外,再附加别的条件,这“声闻”便清净了。 对于“声闻”的一切主观臆想的附加条件,都只能使声闻不清净。找清净就没清净。

“如是我闻”、“我闻如是”。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可以想一想,对于人,除了一个“知”,你比其他物体多了什么?“知”、“闻”不属于哪一个人,是“宇宙—生命系统的集中体现,宇宙运动的全部能量运动集中在“人”身上,唯有一知,唯有一闻,岂有他哉!

如此而已,岂有他哉?释迦不想建什么思想体系,是要惠以众生真实之利。就是这么多而已。“如是我闻”,也就是全部佛法、佛学,别无其他。

也说“一时”

“一时”,这个词,南老却说得特别好,“一时”直译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是“这个时候”。现在释迦就在为我们说法。

南老却说理解这一点,非要悟道方可。我以为并不需开什么悟。我没有开悟, 怕这一生是难以悟道了,我这样的“五浊恶世”的罪人要能开了悟, 那“悟”不是不神秘了吗?但我以我自己平常而又平常的思维,完全明白,“那个时候”就是“这个时候”,这里也不存在唯心、唯物的问题。

我是中国人,认得中国字,读过两天书,对古汉语不陌生。为了好奇,出过两天家,对佛经的特殊表达方式也熟悉一点。《金刚经》的表面文字总是可以看懂的。既然如此,我不是也参加了这个“金刚般若”法会了吗?只不过我不能如须菩提那样直接与佛对话罢了。在这个法会的当时,有“千二百五十人”参加,不就是须菩提一个人有与释迦牟尼对话的荣幸吗?我的理解力当然差多了,但我不信当时参加法会的“千二百五十人”的理解力全和须菩提一样,没有和我差不多的。

我与《金刚经》有缘,我等于参加了那时的法会。我现在读《金刚经》,也等于释迦牟尼现在正在给我说法。

南老“一时”是要悟了道的人才“理解”的,而“一地”我则认为是古人无论如何理解不了的。就“一地”说,古人怕没有一个能悟的。我们今天有电视电话会议,你能说这个会议是在哪里召开的?世界杯足球赛是在巴黎举行,但我躺在我的“席梦思”上就参加了世界杯足球赛,六十四场一场不丢。这种“一地”,是古代的大禅师们可以想象的吗? 我这里提醒人们注意,释迦是想到了的。 请看《佛说无量寿佛经》说:

“欲见诸佛净国庄严。悉于宝树间见。犹如明镜。睹其面像。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犹如明镜。睹其面像。”实在就是电视屏幕。世界上的事有这么凑巧的吗?依自然科学的发展趋势,树荫、林荫道到处是电视的时代距人类恐怕不会太远。98世界杯足球赛期间世界各国的许多广场不就都出现了大屏幕电视吗?

“一地”。千处万处一地,对于现代人不是幻想,除非你非抱着“我执”不放,认为非是你自己有一双天眼、慧眼、法眼……先不说这些神通的可靠性,起码也是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未除。

电视,它已经是“宇宙—生命”系统的共同财富。我在电视中见到的全是佛,一切电视节目皆是诸佛在游戏。哭也好,笑也好,跑也好,跳也好,当领导也好,当罪犯也好……

说完“一地”,再返回头说“一时”。有神通的人了解过去未来,把过去未来的图像“调”到“现在”的眼前,他们是“天眼”开了的。这便是他们的“一时”了。我不像某些“唯物主义”者一样,对神通功能全盘否定,世界上毕竟有这方面的真实报道,我何必非说他是不可能的呢?问题是这种“一时”,与我现在读《金刚经》,就是与金刚法会“一时”,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共时态”的“知”吗?

熟读佛经者,皆知所有的佛经在后半部都要讲“流通”。也就是说,佛学是靠愿力流通的。这一点在《金刚经》中也有明显的表达。

“随说是经。乃至四句偈等。当知此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何况有人。尽能受持读诵。”“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则为有佛。若尊重弟子。”

这是对佛教徒们说的,也是释迦愿力。古代的文化媒体是有限的。文字媒体是一种传播手段,佛相、佛塔、佛庙,……皆是一种文化传播工具。

佛学不像其他的文化,他认为所谓传播,说到底是因缘的传播。佛经是文字——经文是一种传播,也是一种手段,相、塔、庙……都是与佛学结缘的手段也即是传播手段。观相、见塔、游庙比之读经,以至深解义趣,都是缘分,也都是传播手段,只不过层次不同而已。读《金刚经》,称“金刚”之名,见塔、游庙都是与释迦结缘,与在舍卫国听释迦直接讲法是一样的,就缘分讲就都是“一时”。

我们今天的人读史,看过去的记载、文物、录像、录音皆可说是“同时”。试想我们看电影《泰坦尼克号》之时,不是身陷其境,如自己和当年的遇难者“ 一时”是一样的吗?当然也不完全一样。但是,这世界上又哪有完全一样的事物呢?

还复佛学的人间本面,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任务。千万不敢把已经与佛学结了缘的人,推入神秘的迷宫中。

即便神秘,也莫过是一种因缘而已。因缘与因缘平平等等,区别只在熟与不熟。我想,“一时”未必是唯心,恰是唯“物”,唯“因缘”嘛。

“讲堂”异说

经文原文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南老在这里没有解释“佛”这个字。

“佛”之一字在佛学界的混乱是很严重的。有一位特别有名的大师,在讲到释迦成佛时说,依佛经,释迦成佛必要升到××天上去,在那里成就无量身相。

我明白地告诉诸位,释迦牟尼早死了,真的死了。如果说“他”的肉身还剩下什么,那就是被佛教徒称之为“圣迹”的舍利、佛牙,法门寺的“佛骨”等等,这些“圣迹”与普通人死后的骨头,绝无二致。晶莹一点、透明一点,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凡修瑜珈有成就的人皆可达到。

释迦还活着,他的思维,他的愿力,永远活着,作为因缘入了一切众生心。这对中国人太好理解了,岳飞、文天祥不是“永远”活在人民心中吗?二者之间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时空长一点、广一点;一个时空短一点,窄一点。释迦发愿“灭度”一切众生,也即是“救度”一切众生,这个因缘必待无众生之日,才会消失。岳飞、文天祥是为中华民族的一时之难而献身的,这个“受难”的因缘,一旦划上了句号,他们的名字与思想也便消失了。你看,抗日战争时期那些英雄不都以文天祥、岳飞为榜样吗?这不就是岳飞、文天祥活在中国人心中吗?他的精神不是在后人的心中起作用吗?他们的精神不也是构成后人之心的千万万千因缘之一吗?

“佛”之一字,是需要好好“正名”的。在时下,在许多现代人心目中,“佛”之一字与“神”之一字,实无区别。也就是说,与“迷信”、“愚昧”这些词几乎是同义词。而“佛”字的本义恰是“觉悟”,对“宇宙—生命”系统本体的“觉悟”呀!

在社会经济、自然科学无比发达的今天,“佛”这个概念落得如此下场,和多少年来,千百大师过分神化他,不无因缘。

“佛”这个字决无神秘之处。

“佛”者觉悟也。哪怕这“宇宙—生命”系统中有一个个体生命觉悟了,也应看是“宇宙—生命”系统必有此特色,也应看作“宇宙—生命”系统全体觉悟了。若“宇宙—生命”系统本身就没有的东西,怎么会表现在个体生命身上呢?

所以,个体的任何觉悟,就是“宇宙—生命”系统整体的觉悟。在佛学中,“宇宙—生命”系统本身具备的这种觉悟,就是法身佛。

“觉悟”本身就是一种整体的生命智慧活动,它是宇宙整体能量运动造成的,反过来对“宇宙—生命”本体有了觉悟,便是“般若”,也就是报身佛。某个个体生命的觉悟,对“宇宙—生命”系统本体的觉悟,即他的思想、愿力得以入一切众生心(这种思想、愿力本是从一切众生心中来的),这个生命也可假名为报身佛。正因为如此,《佛说无量寿经》从不说是释迦发了四十八大愿,而是阿弥陀发的四十八大愿,其愿文总是指向“十方众生”、“十方世界”。在佛经中“十方众生”与“十方世界”与“十方世界诸佛”是同义词,又不是完全一样。不明白的人,完全可以认为他们是同义的,也没有什么关系。千万不可用现代名词硬套,“十方世界”是什么无量“银河系”、“太阳系”。那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所谓化身佛,可以说一切众生心都是个化身佛。现在,在我们这个时代,把一切众生都理解为化身佛也不为错。“化身佛”又可以单指释迦一人。因为“宇宙—生命”系统本有的,对“宇宙—生命”系统的觉悟,完整表现在他身上了。虽然这是因缘合和的产物,毕竟是表现在他一人身上了,所以他是化身佛。但是他在讲法时,已经发愿救度一切众生。他的智慧就必成为众生的智慧。他讲法之时、发愿之时他这个化身的思维、愿力就已经进入了一切众生的因缘之中,只是一闻,就此同时,众生也都可称之为“化身佛”、“未成之佛”。虽是“未成”,但因缘已经决定,那就非成不可。说众生皆已是“化身佛”也不为过错。这并不是说释迦有什么特殊的神通,而是说这种般若智慧是法身本有的,即“宇宙—生命”系统本体本有的功能,能在释迦身上显化出来,也就可以在一切众生身上显化出来。能在释迦身上显化出来,就说明因缘已熟,那也必然会在众生身上显化出来。

个体运动就是整体因缘的显化,这个“显化”也必然反馈到“整体”。整体到个体、个体到整体永无穷尽。其中的一切生命活动就是:“如是我闻”,“我闻如是”, “闻如是”,“如是闻”,再无其他。

这恰是要好好脱离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去“悟”的。稍微细心一点,任何一个现代人都可以办到,毫无神秘之处,在世界文明发展的今天,“悟”,不该是某些人的专利。

说完了一个“佛”字,该说“讲堂”了。

我记得禅宗庙有“法堂”,“法堂”中没佛像,只有讲法的高座法坛。这应该说是很伟大的事。如今这个惯例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