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天色暗了大半。阿牛带两人上了拖拉机，轰轰声中前进。
时光驶进初夏的傍晚，潮湿的空气，混着山野青草的清味，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风拂过子末的脸，吹乱发。
子末伸手扣住耳边的乱发，侧过脸，流连四周的风景。
坐在他对面的叶枫，不言不语，看着她的侧面。
恬静安容，他曾将这副容颜捧于手心，呵护备至。他记得他最爱别上她的发，柔柔诉说她，一辈子约定。
现在，轮到他活该。
她不再看他，他们不如以往的亲密。他的回忆里，清晰留有他吻她的样子，他们之间的浓情低语，是黑白的胶片，是相爱的证据，一遍一遍回放。
她丢了回忆，连带丢弃她的爱。
她不要爱，不要再爱他。
风呼啸而过，迷乱他的眼，看不清未来。
若他抛开了一切的束缚，她是否，还能回到他身边？回到从前两人相遇的模样？
他不确定。
忐忑，不安，担忧，心乱。
风有越来越厉的趋势，初夏的夜晚，凉意侵袭，衣衫凉薄，子末不觉拥紧双臂。后背突然被一阵暖意拥住，子末低头一看，他的西装外头已经落在她身上。
立即扒下来，要还他，却被他的眼神阻止。
她坚持：“我不需要，还你。”
“披上，别感冒。”他不理。
“我真的不需要，不会感冒的。”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他眼中的情绪在冷风中不甚清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刚才的情绪褪去，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披着，别因为来这一趟就感冒。”
不好再拒绝，子末选择沉默。
他亦不语。
的确不再冷，外套带着他的温度，如同上一次，她依偎在他怀中的情形。那时他哼着旋律，在她耳边掩盖心中的秘密。
这一次，他没有奏响大提琴的乐章，她亦早接受上天安排的好的结局。
他之前隐在旋律中的秘密，实现，成谶。
残忍地要做朋友，害怕互相拉锯命运太久。带着难过伴微笑做朋友，彼此仍有看不出的关口。
拖拉机轰鸣过后，终于来到镇上。两人与阿牛道别，天色更暗。
“我今天开车过来，你和我一道走吧。”
沉呤半响，子末点点头。
时间晚，自己独自坐大巴回去已经不可能，而再拒绝他，未免太过矫情。他与她之间，虽然经历许多，但不至于成为陌生人。
陌生人，无论被伤害到何种程度，她都不愿走到那一步。
仍是感谢上苍让他们相遇，所以，不做陌生人。
所以，尽管没有复原，她却不曾后悔。不过是拒绝再一次的伤害。再痛一次，她承受不起。
叶枫发动汽车，子末坐进来，系上安全带，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另一个牵挂她的声音，“还没到？”
“在镇上，刚上车。”
“问问司机什么时候到，我来接你。”
子末静默两秒后对电话里的人说：“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回来。”
“车站不是离天星还有段距离么？”
叶枫在旁淡淡开口：“你告诉你哥哥，我会直接把你送到楼下，我也回天星。”
电话那头听见这边的男音，传来不确定：“子末，他在你旁边？”
“嗯，浩浩也叫了叶枫，我们在这里遇到。”
子辰静默了足足一分钟，才说道：“好，那我在将离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吃饭。路上小心。”
“嗯。”
收起电话，车内恢复寂静。
叶枫紧抿嘴唇，目视前方。只是握紧方向盘的双手骨节泛白，脉络分明。
刚才，她说，叶枫。
她从前总唤他，风。
叶枫，风，一字之差，便是从前与现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