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孩和女孩11 (1)
麦琪打算逃得无影无踪
麦琪的打算与平时一样，规模要比汤姆想象中的大。汤姆和露西走了以后，她下的决心并不像回家那样简单。不，她要逃走，逃到吉卜赛人那儿去，让汤姆永远再也看不到她，这决不是麦琪的一个新鲜主意；她常常听见人家说她像吉卜赛人，是“半野蛮的”，因此在她痛苦的时候，她认为逃避责骂以及使她和环境完全调和起来的唯一方法，就是到公地上去住，因为她有高超的学识。
她有一次跟汤姆提起自己的这个想法，叫汤姆把脸涂成棕色，和她一起逃走。可是汤姆拒绝了。他说吉卜赛人是小偷，他们几乎没有东西吃，除了驴子以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拉车。
今天麦琪认为她的痛苦已经到了极点。她从树根上站起来，觉得这是她一生中的一个紧要关头，她要一直逃到登罗公地去。只有过吉卜赛人的生活才是她的唯一逃避办法。她跑着跑着，又想起爸爸，心里觉得非常难过，不过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以差一个小吉卜赛人偷偷给他送一封信去，送走了就走，不让他知道她在哪儿。
她只想让他知道，她身体很好很愉快，而且永远爱他。
不久，麦琪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通过小路的大门，她不知道这条小路通到哪儿去。但她觉得这样更安全，别人不会有追上她的机会。
可是，过不了多久，她发现前面有两个男人顺着小路迎着她走过来，她吓得发抖了。可是叫她吃惊的是，正在她担心他们会不赞成她这样逃走的时候，挑着包裹的那个男人停了下来，用半带哀求半带哄骗的口气问她，是不是可以给穷人一个铜子。
麦琪这时口袋里有一个六便士的钱币——是她葛莱格姨父给她的——她马上把钱掏出来，有礼貌地笑了笑，给了那个穷人。
“我只有这一点儿钱。”她道歉似的说。
“谢谢你，小姐，”那个男人说，声调并没有她预料的含有敬意和感激。她甚至注意到那人对他的同伴笑了笑，眨了眨眼。
她急匆匆地往前赶，不过还觉得出那两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地方，也许在看她，立刻她又听到大笑声。
她突然回想到，他们也许认为她是个呆子。汤姆曾说，她剪短了头发，看上去活像个呆子。而且，她没有穿外衣——只披了一件披肩，戴了一顶帽子。
刚才，丢了一次脸，现在沿着树篱慢慢地走，她觉得有一种没人打扰的乐趣。她常常一个人在田野里闲荡，在田野里不像在公路上那么胆小。
有时候，她也爬上高大的门，不过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麻烦。她也许马上就会看到登罗公地，或者，可能是别的什么公地，因为她听父亲说过，你用不着走多远就可以看到一块公地。她也希望这样，因为她已经有点累，有点饿了，而且没有到达吉卜赛人那儿以前，是没有希望吃到牛油面包的。
她冒冒失失地开始干这件冒险的事，找寻她素不相识的同类——吉卜赛人。现在在这条陌生小路上，几乎不敢往两旁看一眼。她生怕遇到两手叉腰，龇牙咧嘴冲她笑的、围着围裙的凶暴的铁匠。
在小路的下一个拐弯处，麦琪真的看到了一个圆形的小帐篷，有一缕青烟从它前面袅袅地上升，这就是她躲避文明生活和一切讨厌的辱骂的地方。
她甚至看到了一个高个子女人，站在那缕烟旁边——无疑，是那家吉卜赛人家的母亲，她在准备茶和别的什么吃的。
然而，麦琪并未因此而高兴起来。她还是往前走，一边想着吉卜赛人很可能不懂什么叫呆子，如果他们真的不懂得什么叫呆子，当然不会看错她了，当然也不会一看见她就将她看作呆子了。
那个高个子女人正慢慢向她走来，原来是个手里抱着小孩的年轻女人。那一张脸，明亮的黑眼睛和长长的头发，和她在剪头发以前的镜中的自己确有几分像。
“我的小姐，你上哪儿呀?”吉卜赛人说，口气又像哄骗又像尊敬。
真愉快极了，那些吉卜赛人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位小姐，看来准备好好来款待她了，正和她料想的一样。
“不走了，”麦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说梦里背熟了的话似的。
“我是来和你们呆在一起的。”
“很好，那么，来吧，你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呀!”吉卜赛人牵着她的手说，麦琪认为她很和蔼。
她们走到火堆跟前，那儿正围着一大群人。一个吉卜赛老婆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时不时地把串肉扦伸到一口发出喷香热气的圆锅子里去搅拌一下，两个头发蓬乱的小孩支着胳膊肘趴在地上，就像两个小的人面狮身像；一匹安静的驴低着头俯在一个高大的女孩子上面，女孩仰面躺在地上，一边搔着它的鼻子，一边让它咬一口偷来的很好的干草。斜阳温和地照着他们，麦琪认为这一切景象美极了!
那个年轻女人用一种麦琪不懂的语言和老婆子讲话，那个喂驴吃草的高大女孩也坐了起来，瞪着她，招呼也不打一个。她因此有点儿发慌了。
末了，老婆子说：
“什么，我的漂亮小姐，你是来和我们呆在一起的吗?坐下，告诉我们你是打哪儿来的吧?”
麦琪喜欢人家叫她漂亮的小姐，这真像编故事一样。
“我从家里来，在家里待得不愉快，我打算做吉卜赛人。如果你们答应，我要和你们住在一起，我可以教你们很多东西。”
“这么一位聪明的小姐，”抱娃娃的那个女人说，“这么漂亮的帽子和衣服，”她取下麦琪的帽子，一边看，一边对老太婆说着麦琪听不懂的话。
那个高大女孩抢过帽子，笑嘻嘻地往自己头上戴，但戴得颠倒了。可是麦琪决定不在这件事上露出弱点，只装作不在乎她的帽子，尽管那女孩把后面戴到前面。
“我不要戴帽子，”她说，“我情愿和你们一块儿裹红头巾。”
“啊，多可爱的一位小姐!”老婆子说，“你家一定很有钱，你在家里，是不是住在一所华丽的大房子里?”
“我家的房子很漂亮，是的，我非常喜欢那条河。我还希望将我的书带来，不过，我差不多可以完全将书里的故事讲给你们听。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些关于世界的，我们住的这个世界的地理的一些东西，很有用的——也很有趣的。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哥伦布这个人呀?”
麦琪的眼睛开始闪出光芒，脸也开始红了；这时候，她右边的那个朋友在偷偷把她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那些在听她说话的吉卜赛人注意力虽被她袋子里的东西分散了。在听了这样一番话后，但还是觉得惊奇。
“我的小姐，那是不是你住的地方?”老婆子听了哥伦布这个名字后说。
“哦，不是的!”麦琪故意怜悯地说，“哥伦布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发现了半个世界，你知道，他们用链子捆起他，对他非常凶——我的那本《地理问答》里面的——不过也许太长了——喝茶以前讲不完。我真的很想来杯茶喝呀!”
麦琪一本正经的教导口气，突然变得单纯而急躁了。
“她饿了，我可怜的小姐，”年轻女人说，“宝贝，我看你一定走了很多路，给她点冷东西吃。”
“小姐，你家在哪儿呀?”
“在道尔考特磨坊——离这儿很远，”麦琪说，“塔利弗先生是我的父亲，但我们不能告诉他我在哪儿，不然，他可是会领我回去的。告诉我吉卜赛人的女王住在哪儿?”
“什么!我的小姐，你要到她那儿去吗?”年轻女人咧着嘴笑道。
“不，”麦琪说，“我只是想：如果她不是个很好的女王，她死了以后，你们一定高兴，你们可以另选一个。如果我是女王的话，我一定做一个很好的女王，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