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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奥费利娅小姐 (2)

第十八章 奥费利娅小姐 (2)

“但我还是感觉不踏实,奥古斯丁。我认为乡下人为人并不可靠,你觉得呢?”

圣克莱尔认为堂姐过于严肃认真,有些小题大作,于是大声笑起来。

“堂姐,你对他们要求太高了吧,还希望他们诚实。他们确实不诚实,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诚实,怎样才能使他们可靠?”

“教育他们呀!”

“哼,教育?说得轻松。你指望由我和玛丽来教育他们吗?玛丽会整死所有的奴隶,但要让他们不撒谎,这绝对办不到。”

“所有的人都不诚实吗?”

“当然不是。有几个人还是比较诚实可信的,因为他们天性如此,没有被恶劣的环境所影响。但是那些黑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自然不会诚实,他们已经养成撒谎的习惯了。要让他们变得诚实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撒谎骗人时,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他们。黑奴几乎还是半个孩子,无法理解诚实的概念。他们拿到主人的东西就据为己有,并不问那是不是属于自己的。我觉得想让他们诚实是不可能的。有几个黑奴能像汤姆这样好呀!”

“今后,他们灵魂的归宿是什么呢?”奥费利娅小姐问道。

“这与我无关。”圣克莱尔说道,“我只负责他们今生的事。其实黑人早已明白,现在他们受白人的压制,在人世间已经半人半鬼,谁知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呀!”

“真恐怖,”奥费利娅小姐说,“你们不觉得难为情吗?”

“我无所谓,这样的人太多了。”圣克莱尔说,“一般的人都这样做。其实世界上到处都是如此,下等人用自己的悲惨生活换来了上等人的幸福。英国不就是这样吗?但其他的基督徒只对我们大加指责,那是由于我们的做法稍有不同罢了。”

“在佛蒙特就没有这种事情。”

“我也觉得新英格兰和各自由州比我们的情况好。唉,堂姐,咱们别谈这些了,还是去吃饭吧。听,铃都响了。”

傍晚,奥费利娅小姐来到厨房,忽然有几个黑孩子大叫,“啊,上帝,是普吕,她来了!她还是那么古怪,总是唉声叹气。”

此时走进厨房的是一个高瘦的黑人妇女,头顶一篮面包。

“你来了,普吕。”黛娜说。

普吕一放下篮子,就坐到地上抱怨道:“啊,上帝!你让我死了吧。”

“你怎么能想到死呢?”奥费利娅小姐十分不理解。

“死后就一了百了了。”普吕爱理不理地说。

“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活该!”一个干净的第二代混血女佣边说边理着珊瑚耳环。

普吕白了她一眼。

“将来你也会走上我这条路的,我一定会看到你那副样子的。”

“算了,别跟她计较,普吕,”黛娜说,“把你的面包拿出来,让这位小姐给你钱。”

奥费利娅小姐选了一些。

“在上层架子上有只破罐,那里有票,”黛娜说,“杰克,你把它拿下来。”

“什么票啊?”奥费利娅小姐问。

“东家给我们票,我们用票买面包。”

“每次我回去,他们都核算钱和票。如果两个对不上,就把我往死里打。”

“那是罪有应得,”那个姓简的女仆说,“你要是不拿钱去买酒,他们也不会这样。小姐,她总是这样。”

“我就喝,不然早就死了。喝了酒之后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你拿东家的钱买酒 ,弄得人模鬼样,真是不知好歹,可恶之极。”奥费利娅小姐说。

“小姐,也许你对,不过我还得喝。上帝,你让我死吧,这样就不用受罪了。”普吕缓慢起身,顶着篮子往外走,又狠狠白了一眼那个还在弄耳环的第二代混血女仆。

“行了,别臭美了。何必在那儿扭来扭去玩耳环,说这个说那个的。不打紧,今后你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上帝会保佑我活到那时的。今后你也会痛苦悲哀,整天酗酒,一直喝到死。你这也是罪有应得!”普吕狠狠地咒骂着,离开了厨房。

“可恶的老家伙!”阿道尔夫边为东家打水边骂,“假如她的主人是我,我一定要好好修理她。”

“你会那么狠心吗?”黛娜说。“她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几乎穿不上衣服。”

“怎么能让这种人到咱们家来呢?”简小姐说道,“圣克莱尔先生,你意下如何?”她挑逗地对阿道尔夫说。

顺便说一下,阿道尔夫不仅用主人的东西,平时还号称“圣克莱尔先生”,尤其是在新奥尔良的黑人社会里。

“伯努瓦小姐,我认为您说得对极了。”阿道尔夫回答。

简过去在玛丽的娘家干活,所以也姓伯努瓦。

“顺便提一句,您的耳环真美,是要去参加舞会吧,伯努瓦小姐?”

“圣克莱尔先生,你们男人的脸皮真厚啊!”简边说边晃头,耳环也摇来摆去,“你再这样,明晚舞会我就不理你。”

“别这样啊!我只想问,你明晚会在舞会上穿那件粉红色的薄纱的衣服吗?”

“你们说什么呢?”罗莎正从楼上下来,她是第二代混血的女仆。

“都是圣克莱尔先生脸皮太厚。”

“上帝啊,”阿道尔夫说,“罗莎小姐,你来说说。”

“他素来没有礼貌,”罗莎小姐一脚踮地,白了阿道尔夫一眼。“他也经常气我。”

“两位小姐,你们一起来讨伐我,叫我怎么是好啊。”阿道尔夫说,“如果有一天我被气死了,你们要陪我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两位小姐不约而同地说,同时又大声笑起来。

“都给我离开这儿。我可不想听你们瞎说!”黛娜说:“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黛娜婶婶没法去舞会,烦着呢。”

“去你们浅肤色人的舞会,我才不去呢。”黛娜说,“我可不愿意装作白人,其实自己还是黑人。”

“黛娜婶婶总想用油把头发弄直。”简说。

“但还是卷毛。”罗莎反驳,把一头长发散开。

“可上帝并不认为卷发与别的头发不同。”黛娜说,“让太太来说说,究竟是你们两个人重要呢,还是我一个人重要。你们赶忙走开,不许挡我的道!”

两件事情妨碍了谈话的继续:一是圣克莱尔下楼问阿道尔夫怎么还没打来洗脸水;另一件是奥费利娅小姐从饭厅出来,说:

“简、罗莎怎么还不去做事,赶快去烫平细洋布衣服。”

刚才厨房的人谈话时,汤姆也在旁边。此时,他跟着普吕从房里出来,看见她边走边呻吟,直到她走到一家门口休息一下。

“让我帮你拿篮子吧。”汤姆诚恳地说。

“没什么,”普吕说,“别管我。”

“你是不是不舒服,或者有什么烦心事?”汤姆问。

“没有。”普吕答道。

“我恳请你戒酒吧。”汤姆关切地说:“那会把你的身心都搞垮的。”

“这我清楚,”普吕说,“用不着你跟我说。人人都讨厌我,恨我,我肯定会被打入地狱。我真希望现在就去死!”

普吕深沉而郑重地说,令汤姆很害怕。

“天啊,原谅她吧。你不信教吗?”

“信教干嘛?”

“基督会保佑我们的。”

“从我丈夫死后,已经没有人管我了,基督有什么用?”

“你过去在哪儿生活?”

“肯塔基。一个白人养我,专门让我生孩子去卖。然后他又把我卖了,就这样。”

“那你怎么会总喝酒呢?”

“逃避现实啊!到了这里后,我又生了一个孩子。我还以为我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不必卖他了。刚开始,小孩子十分可爱,招人喜欢,太太也很喜欢他。但自从太太得病之后,我就照顾她,然后我也得病了,没奶喂孩子。太太又不给我牛奶喂孩子。于是那孩子渐渐瘦下去,而且整天哭个不停。太太很烦,叫我把孩子放在阁楼上,结果孩子就在阁楼上哭死了。从那时起,我就喝酒。一喝醉就不想孩子了,这办法好极了!我必须喝酒!进地狱也无所谓。东家说我今后非下地狱不可,我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地狱里!”

“真悲惨呀!”汤姆说,“没有人对你说上帝会可怜你,保佑你吗?你不知道他会帮你进天堂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普吕说,“白人才会进天堂。我就是下地狱,也不想去天堂再见东家和太太。这样才好呢。”说完,她顶起篮子走了。

汤姆不高兴地往回走。回到院子里,发现小伊娃正戴着花环高兴地等他。

“汤姆,你总算回来了。你把马套好,咱们坐那辆新的小马车出去逛逛吧。”她挽住汤姆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没事,小姐,”汤姆沉重地说,“现在我就去备马。”

“但你得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你跟普吕那个老太太讲话了吧?”

于是汤姆把普吕的事说给伊娃听。但她并不十分震惊,也没有大声哭喊。她只是脸色变白,双手捂住胸口,叹了叹气,眼里掠过一丝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