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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黑奴拍卖站 (1)

第三十章 黑奴拍卖站 (1)

一座买卖黑奴的货栈!我们的很多读者可能都会把这样一个场所想象得既肮脏又恐怖。他们一定认为那是一座到处充斥着污物,臭气熏天,阴冷黑暗的破房子,一座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的地狱。其实不然,在那个时代人们已经很会以文明掩盖罪恶了。黑奴们表面上看上去很好,为了到拍卖那天能让他们壮壮实实的,显得很能干活,他们的主人们让他们吃得好睡得好,梳洗得也干干净净,穿戴得整整齐齐,对他们照顾得细致周到,新奥尔良的奴隶易栈外表看来跟别的房子没有不同,收拾得很整洁。贸易栈外搭起一个棚子,那些等待被拍卖的黑人男女就站在棚子下面。

接着,就会有人殷勤地接待顾客,招呼你进去看货。里面有一大堆离开了丈夫的妻子或离开了妻子的丈夫,离开了父母的子女或离开了儿女的父母,等等等等,总之是一大群离开了亲人的可怜的黑人。“零售,批发都悉听尊便!”世人那永恒的灵魂是基督当年在天崩地裂之时历尽艰辛用鲜血拯救的,如今却可以自由交易,出租或抵押,甚至还可以以物交换。

玛丽和奥费利娅谈话之后的一两天,汤姆、阿道尔夫及圣克莱尔家的其他五六个仆人被送到一家奴隶易栈,等候第二天的拍卖。

汤姆随身带着一口装满了衣服的大箱子,其他人也大多如此。他们被安排住在一间狭长的房间里。屋里已经住进了许多男性黑奴,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他们聚在一起听天由命地互相打趣取乐,时不时还传出哄堂大笑的声音。

“啊哈,这样就对了!笑吧,伙计们,笑吧!”易栈老板说,“我这儿的伙计们总是这么快活。哈,原来是你呀,桑博!”他对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夸赞道。因为那个人正在表演一些低级滑稽的小把戏,刚才的哄笑声就是由他引起的。

汤姆当然没心思跟那些人打趣逗乐,因此他把箱子放在远离那些人的地方坐了下来,头靠在墙上。

黑奴贩子们煞费苦心地在黑奴中制造活跃的气氛,是为了麻醉他们的思想,使他们忘记自己处境的恶劣。一个黑奴从在北方市场上被卖掉开始,直至到达南方,要经受一系列的训练。而这所有训练的最终目的都是把黑奴们训练得麻木不仁、脑筋迟钝和冷酷无情。黑奴贩子们在弗吉尼亚或肯塔基买进一批黑奴后,就把他们送到一个有温泉或其他什么适宜于休养的地方去。黑奴们在那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难免会感到烦闷,因此经常会有一位琴师给他们拉琴,老板们还会让他们跳跳舞。有些人因思念家乡和亲人而闷闷不乐,高兴不起来。凡是那些不肯寻欢作乐的人就会被老板注意到,认为他们脾气古怪,还会指使黑奴贩子们虐待他们。他们从早到晚都得装出喜气洋洋和活泼好动的样子,尤其是在买主面前。一来是希望碰上个好东家,二是怕找不到买主而被虐待。

“那个黑炭头干什么呢?”易栈老板出去后,桑博走向汤姆问道。

“你在这儿干嘛?”桑博走到汤姆身边,用手指戳了汤姆腰间一下,问道:“想心事吗?”

“我明天就要被拍卖了!”汤姆低声说。

“要被拍卖了——哈!伙计们,你们说这好不好笑?我可求之不得呢!你看,人家都笑了吧!怎么,你们这些人明天都去吗?”桑博边问,边把手很随便地搭在阿道尔夫肩上。

“不要碰我!”阿道尔夫怒气冲冲地说,一面轻蔑地站了起来。

“天哪,伙计们!这还是个黑白混种呢,看见了吗?还用了香水呢!”他走到阿道尔夫身边用鼻子闻了闻说。

“我告诉你走开点儿!”阿道尔夫忿忿地说。

“天哪,火气可真大呢。我是混血嘛!瞧瞧我!”桑博夸张地模仿阿道尔夫的样子说。“多气派,多文雅,你大概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不错,”阿道尔夫说。“我东家活着的话可以把你们这些人全都买下来。”

“天哪,你听听,”桑博说,“多阔呀!”

“我是圣克莱尔家的人。”阿道尔夫自豪地说。

“啊呀,是吗?你们东家真他妈的运气,这下可把你们这些人都赶走了。我看他们肯定会把你们跟盆盆罐罐一起都卖掉!”桑博挑衅地说。

阿道尔夫受到了这番讥讽,不由火气上升,当即气冲冲地扑向桑博,一面破口大骂,一面拳头乱挥。人们大笑大叫,喧闹不已。这时老板闻声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啦,伙计们?别闹——不要再闹了。”他边说边挥动着一根很粗的皮鞭向屋里走来。

大家纷纷向四面闪躲,只有桑博,作为特许的小丑,仗着老板的偏爱,没有动弹。老板每次要用鞭子抽他时,他都嬉皮笑脸地躲开。

“哎哟,老爷!这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一向规规矩矩的。都怪这些新来的,他们真是气人,老跟我们作对。”

老板听了,不问青红皂白,转身便朝汤姆和阿道尔夫抽了几鞭子,又踢了几脚。然后警告他们要好好听话,赶快睡觉,说罢便走了。

男室里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女奴室里看看呢?女奴室的地板上躺着数不清的女人。她们的肤色有深有浅,年纪有老有幼。她们这时都已睡了。这里有一个聪明可爱,大约十岁的小姑娘,她母亲刚刚被卖掉了,她刚刚含着眼泪睡着了。那边还有一个憔悴的老婆婆,她胳膊瘦削,手指上长着老茧,看得出她是个操劳一生的人,现在她正等待着明天的拍卖。老板准备把她以低价卖掉,能卖几个钱就行。她们周围的女人都或用毯子或用衣服蒙着头躺在地上,只有角落里的两个女人坐在那儿。她们单独呆在角落里,与其他人保持着一些距离,相貌也非同一般。

其中一个是大约四五十岁的第一代混血女人,她穿得很体面,眼睛柔和,面相温存,一个高髻挽在头上,用一块上好的马得拉斯红手帕包着;身上的衣服质地很好,剪裁得也很合身,看得出她以前的主人一定待她很优厚。她的女儿依偎在她身边,是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姑娘;她的肤色更为白皙,可以看出她是第二代混血儿;和她妈妈一样,她也有一双柔和的黑眼睛,但眉毛比她妈妈的长一些;头上的卷发是深棕色的,衣着很整洁,一双手又白又嫩,说明她还没做过什么苦活。这母女俩是要和圣克莱尔家的仆人们一起拍卖的,就在明天。她们的东家是纽约某教会的教徒,他将得到母女俩拍卖所得到的全部金额,他拿到钱后,就会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我们姑且称这母女俩为苏珊和埃米琳吧。从前她们的主人是新奥尔良一位和善、虔诚的夫人,在她手下,她们接受过严谨的教育和虔诚的宗教熏陶。她不但教她们念书识字,还不知疲倦地给她们灌输宗教的道理。按照她们的地位,这就是很好的命运了。然而,掌管这位女恩人产业的是她的独生儿子。由于他的一时疏忽,奢侈挥霍,以至欠债累累,终于破了产。他最大的债权人是纽约颇有知名度的B公司。B公司通知它在新奥尔良的代理律师,让他依法没收他的全部不动产,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他家的奴隶,那律师把这事办妥后就将情况报告到了纽约方面。B教友正像我们前面所说的是个基督徒,又是自由州的居民,因此对这件事感到惴惴不安。毫无疑问,他并不喜欢贩卖奴隶和灵魂,但这牵扯到三万块钱呢。为了一个信念而丧失三万块,这损失未免太大了,因此他再三考虑并征求了多方的意见后,最终决定让他的律师采取他认为最稳妥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然后将款汇给他。

翌日,这封信到达了新奥尔良,接着苏珊和埃米琳就遭到逮捕,并被塞进了第二天早晨就要拍卖的奴隶的队伍中。这时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射进屋里,她们的身影时隐时现地出现在墙壁上,并且还时不时地可以听到她们的交谈声。母女二人相对无语,泪流满面。

“妈妈,你可以在我的怀里试着睡一会儿,”那位姑娘强忍痛伤地说。

“我真的没办法入睡,埃米琳;我睡不着!我想这也许是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了!”

“啊,妈妈,不要这样说!我们或许会一起被什么人买走。难道不是吗?”

“假如这事与我无关,我也会这样说,埃米琳;”那妇人说,“然而我实在太害怕失去你了,所以不免总是想到最坏的地方去。”

“噢,妈妈,我听那人说看上去我们俩长得还算过得去,也许会很快就能卖出去。”

那个人的面孔和神态不免立刻浮现在苏珊的面前。她记得他看了看埃米琳的手,又抓起她的头发,最后说这个货色还不错。一想起他那副嘴脸,她不由得厌恶至极。苏珊是在一个基督徒身边长大的,所以她自然养成了每天诵读《圣经》的习惯。她同任何一个基督徒母亲一样,有着相同的情感,她非常害怕自己的女儿被卖入别家而从此开始屈辱的一生。然而,她的希望是那样渺茫,是那样没有保障。

“妈妈,假如你能被买去当厨子,我能被买去当侍女或是裁缝,我想我们准会干得十分带劲儿,一定是这样的。明天我们务必要装出开心的样子,告诉买主我们的手艺如何,或许会有希望的,”埃米琳说。

“明天你把头发都梳直了,”苏珊说。

“为什么,妈妈?这样难道不比梳直了好看吗?”

“不错,但那样也许会有个好买主看上你。”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说。

“如果人家看见你朴朴素素、规规矩矩,一副循规蹈矩的样子,就会看上你的。他们那些人的心思我可要比你更清楚一些。”苏珊说。

“那好吧,妈妈,就照你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