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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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千难万阻 (1)

第十九章 千难万阻 (1)

此刻,卢卡什上尉面孔苍白得如一张稿纸,毫无血色可言,两只昏暗无光的眼睛却如熊猫般地绕着浓重的黑圈,在这种令人尴尬难耐的情况下,他竭力地躲避上校的犀利目光,游离的眼神不住地打量屋子里任何一处可以寄托目光的所在,但上校办公室里惟一可以勉强吸引人的目光的装饰品便是那张微微泛黄的营地部队部署图,卢卡什上尉别无选择却又假装不经意地以研究家的目光偷偷地望着那张图,而施雷德上校也同样地以研究家的目光加鉴赏者的神情注视着卢卡什上尉的窘态。

几份报纸零乱地躺在施雷德上校面前的那张办公桌上,而报上的那几篇文章也被人用蓝铅笔随意地勾圈点划了几笔,上校漫不经心地又将它们重新浏览了一遍,天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却又一本正经地凝视着卢卡什上尉说道:“你的勤务兵帅克已经被捕了,这你是知道的,而且他这件案子事关重大,更可能要惊动军队高层,转到师军法处去审讯。”

“这,我……我知道,上校先生。”

“当然了,即使是送到师军法处审讯,整个事件也还不会就此了结。”上校的语气很是意味深长且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可他那开心的眼神却分明在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狡黠:“勿庸置疑,帅克——你的勤务兵,他所捅的这个漏子激起了当地民众的气愤,更加麻烦棘手的是此种丑事竟和你有些瓜田李下之牵连,尊敬而可怜的上尉先生。我这儿有一些师部提供的材料,还有一些对本案作了报导的报纸。烦劳您大声念给我听听。”

他把桌上那几张用蓝笔圈写过的报纸递给卢卡什上尉。像一年级的学生朗读课本那样上尉用单调而平淡的声调读道:

“与糖相比较而言,蜜更富有营养,且易于消化。

《我们前途的保障在那里?》

神圣而正义的战争的进行,要求奥匈帝国各界人士同心协力。维护国家安全就必须使各民族团结一致,因此我们战争胜利前途的保障在于各民族的互相支持及和睦。如果我们的战地大后方出现动荡不安,那么肯定会给前线的战争带来巨大的影响,甚至损害。因此,我们必须同那些破坏分子,敌对分子斗争到底。本报多次向我们忠实的读者指出:而这次关于欧打匈牙利臣民的基拉利希达事件更具代表性,我们相信,《佩斯使者报》的读者对此肯定十分关注,为此,本报将对此进行详细的追踪报道。” 

“这篇文章是哪位名家的大作,上尉先生?”

“贝拉?巴拉巴斯。一个编辑,又是一个议员,尊敬的上校先生。”

“哦,原来是那条有名的恶狗!可是这篇文章在《佩斯使者报》刊登以前,就已经在《佩斯新闻报》上登载过的。接下来请你把《绍普朗记事报》上那篇无病呻吟的美匠之作念给我听听。”

再一次地,卢卡什上尉大声地念起那篇文章。其作者竭尽全力地用诸如此类的词句为自己的文章添油加醋,以期可以使文章添色增彩:“国家英明的命令”啦,“国家秩序”啦,“人类的腐化堕落”啦,“人的尊严与感情的惨遭践踏”啦,“野蛮残忍之辈的筵席”啦,“摧残人类社会团体”啦,“一伙兵痞”啦,“幕后指使”啦,等等。再往下读,似乎匈牙利人在他们自己的国土上成了最受迫害的分子。好像捷克士兵一来,就将该编辑打倒在地,用穿着高统靴子的脚踩他的肚子,而他则疼得狂呼乱叫,有人把他的喊声用速记法记了下来一样。《绍普朗记事报》哭诉道:

对于一些最重要的事实,我们总是保持缄默,不予报导。我们谁都清楚,驻扎在匈牙利和前线的捷克兵是些什么东西。人尽皆知,捷克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他们的行为如何,他们中间又是怎样的情况,谁是这些事件的罪魁祸首,诚然,当局的警觉性转移到另外一些重要的事件,不过当局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将此案与全局相连,以期不再发生类似伤亡在塞拉利希发生的事,本报昨日登载的那篇文章有十五多处补篇略掉,所以我们只能向读者宣布,由于技术局限,即使在今天,我们也对基拉利希事件作一个详细的评论。本报特派记者从现场向我们证实:当局表示一定对此事给予足够的重视,严加调查。惟一令我们不解的是,参加暴行的某些到现在为止仍未受到法办。这肯定与一位先生有关,据说,他现在仍在兵营里逍遥脏,臂上还戴着“学舌团”的领章。他的名字已公布于前日的《佩斯读者报》及《佩斯记事报》。他就是臭名远扬的捷克沙文主义者卢卡什,有关他的暴行,基拉利希达的议员杰佐、萨尼克将在议会中对他进行审问。 

“不仅仅如此的不幸、基拉利希达出版的《周刊》和普列什堡的一些报纸也是用同样的辛辣讥讽但听起来却十分悦耳的调子而来描述你的。哦,我可怜而不幸的上尉先生,可你对这些是不会有丝毫兴趣而言,因为它们都是你所听惯了且有些听厌了的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从政治意味上看,是很容易解释的,因为我们奥匈帝国的公民,不管是德国人也好,捷克人也好,全都很反对匈牙利人……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上尉先生,显然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倾向隐于其间。《科马诺晚报》上的那篇文章可能会使你更感兴趣,在那份报纸的文章里,强辞夺理地且更是信口雌黄地说你在饭厅里用午饭的时候,竟企图当着卡柯尼太太的丈夫的面来强奸她;更加无理地是说你为了免得她叫嚷声张,竟然用你作战对付敌人的马刀恐吓卡柯尼强迫他用餐巾堵住他妻子的嘴。这可以算是有关你的最新新闻,我的可怜的上尉先生。”

又是一阵狡黠的笑声,上校接着说:“很抱歉当局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不仅如此,那些匈牙利人还掌握着当地的报刊检查权,因此他们对于我们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尽可以扯开其唾液四溅的脏嘴大放厥词而不必有听忌虑,而我们这些优秀而无辜的军官在这位匈牙利普通编辑的肆无忌惮的猪猡般肮脏的侮辱面前,只能可怜地毫无保护地任其侵害。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在提出了尖锐至极的意见后,师部军法处这才慢腾腾地发出通电,布达佩斯国家检查署才开始采取了稍微的应急措施,在相关编辑部里草草地随便地抓了几个人。

《科马诺晚报》的编辑在所有被抓的人当中付出的代价比谁都多;因为那是掉脑袋的代价,可是他至死仍不能忘记他那张为其奋斗不已最终却因其而招致杀身之祸的晚报。作为你的上司,师部军法处委派我来审讯你,同时把有关审讯的全部材料给我送来了。如若不是你那个倒霉的帅克,事情早已圆满结束。而且还有一个跟他关在一起的叫沃吉契卡的工兵。在那次斗殴事件之后,他被愤怒的民众关进了禁闭室,并且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你给卡柯尼太太的信。在堂上,你的那个忠实的帅克一口咬定那不是你写的信,并坚持说那封信是他自己写的。当信摆到他的面前,要他照写一份来核对笔迹时,他一口就把你的信给吞了下去。后来团部又把关于你的报告转送到了师部军法处,以便同帅克的笔迹加以比较,结果就在这里。”

上校翻了翻几件公文,然后把下面一段文字指给卢卡什上尉看:“被告帅克拒绝书写口授的话,硬说是事隔一夜,已经不会写字了。”

“上尉先生,我根本就不认为你的那个帅克或这个工兵在师部军法处的供词有多大的意义。并且他们两个都一口咬定,那都是由所谓的玩笑引起的,但不幸地是当地老百姓不明白他们是在开玩笑,因此就揍了他们。为了维护军人的神圣荣誉和应有的可怜的一点儿体面,才迫不得已地在忍无可忍的不利形势下稍微地采取自卫而还手的。在审问中发现你那个帅克确实是个大宝贝,问到他为什么不肯招认时,从审讯记录看,他的回答是:‘我当时所处的情况,正像画家巴鲁什卡的仆人有一次为了圣母像而陷入的境地一样,当案子涉及到他准备据为己有的那张画像时,他也只好回答说:“要我把血吐出来给你们看看吗?”’不消说身为团长,我已关照过有关各报用师军法处的名义更正报纸上那些卑鄙的文章。今天已经发出通知,我想,为平息这些混帐老百姓中的匈牙利下流报痞掀起的事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和全部力量。

“我想我的措词还算可以,是这么写的:‘尊敬的读者,某师军法处暨某团团部谨声明:当地报刊所载某团士兵之所谓暴行一文,毫无真实可言,从头到尾全条捏造事实,实乃子虚乌有之拙笨伎俩。对上述报纸所进行的调查必将导致对犯诽谤罪者的严劣惩办。’”

“师军法处在给我团的公文里认为,”上校接着说,“这件事实际上是对来自东利塔和西利塔两地的军队的有预谋的恶意诽谤。可以粗略地比较一下,开到前线的士兵中,我们有多少人,而他们又有多少人。实话跟你说,在我心目中,一个捷克兵要比一个匈牙利草包顺眼得多。匈牙利人在贝尔格莱德郊区向我们第二先遣营开枪这件事我们要永记心中,当时二营不知道是匈牙利人开的枪,于是就开始朝右翼的第四特别步兵团的官兵射击,同样地四团官兵也搞错了对象,就又冲着友邻部队波斯尼亚团开起火来。真真地混战一场!当时我正在旅部吃午饭。头一天,随便吃了点儿火腿和罐头肠。这一次又为我们准备了美味的清炖鸡汤、里脊焖饭和糖酒甜面包。正好头一天晚上我们在小镇上绞死了一个塞尔维亚酒店老板。在他的酒窖里,我们的厨师幸运地搜出了三十年的陈葡萄酒。可以想象得到,我们是多么盼望吃那顿午饭。喝完了汤,正要开始吃鸡,突然枪响了,接着便枪炮四起,不幸的是我们的炮兵根本不知道这是我们自己同自己人开火,竟然向我们这边发炮轰击,我们的旅部旁边正好落了一颗炮弹。

塞尔维亚人一定是以为我们这儿发生兵变了,就四面八方向我们开起火来,随后就开始强行渡河。旅长被叫去接电话,令师长大发雷霆,质问旅部到底搞的是什么鬼。说师长刚刚接到了军部的临时紧急命令,要求他在当晚两点三十五分对左翼塞尔维亚阵地发起进攻。并说因为我们是后备队,应当立即停火。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哪能停火呢?他说旅部电话总机哪儿都叫不通,目前只有七十五团团部还可以通话,并报告他们刚刚接到旁边一个师来的命令,要求他们要坚持到底,并转告我们,师里的电话也叫不通,并报告说塞尔维亚人已经占领二一二、二二六、三二七高地,要求赶快派一个通讯营去恢复我们与师部的电话联络。虽然想同师部联系,可是线路已经被敌人切断。原因是塞尔维亚人在这期间已经从两侧迂回到我军后方,于是我们就被圈在一个三角地带之中了。我军的炮兵队,汽车运输队,粮站和野战医院都被困在了这个地带之中,整整两天我都没下马鞍,他们还把我们的师长和旅长给俘虏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罪于匈牙利人向我们的第二先遣营开火。不言而喻,全部罪过都落到了我们团身上。”

上校愤怒至极地啐了一口唾沫。

“上尉先生,”上校对他诡秘地说,“凭良心说,你跟卡柯尼太太上过几回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