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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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二部第四章

人类本性总是偏向那些处于让人感兴趣地位的人们,于是,不论一位年轻人结婚还是夭折,大家准会报以美谈。

霍金斯小姐的名字在海伯里第一次提起还不到一个星期,人们便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发现,她从人品长相到聪明才智无一处不可取——既漂亮高雅,又富有学识修养,且极为温文儒雅。等到埃尔顿先生怀着幸福的期望凯旋归来,打算到处宣传她的优点时,发现除了把她的教名告诉大家,再回答出她主要弹奏哪些音乐家的作品之外,几乎没什么需要自己费心的事情了。

埃尔顿先生回来变成个非常幸福的人了。他离去时曾经受到拒绝和羞辱,透过一系列在他看来极为鼓舞的现象,却从乐观的顶峰落入失望的谷底,不仅失去了渴望得到的女子,而且发现自己被贬低到非常邪恶的地步。他在深受一位女子打击的情况下离去,回来的时候却与另一位女子订了婚,这一位当然胜过第一位,在这种情形下,得失从来都能相抵。他回来时感到欢快而满足,热情洋溢,忙碌个不停,他不理会伍德豪斯小姐,也蔑视史密斯小姐。

这位迷人的奥古斯塔?霍金斯不但有无可挑剔的美貌和种种优点,而且还拥有一笔属于自己的财产,数目多得成千累万。正如故事中常说到的那样,这不但是一种便利,而且还是尊严的基础。他没有屈身降格,而是高攀了一位身价一万镑的女人,或者大致是这个数目。而且他如此神速便把她搞到手中:第一个小时的介绍之后,紧接着便是高贵的注目。他对科尔太太讲起他们光彩无比的恋爱的开端和进程——步伐极其神速,偶然的邂逅很快便发展到格林(格林——姓氏,意为“绿色”,作者以此比喻春天。——译注。)先生家的午餐,然后便是布朗(布朗——姓氏,意为“棕色”,作者以此比喻秋天的收获。——译注。)先生家的晚会——微笑和飞红的脸颊变得越来越明显,冷静和激动频繁交替——那女子很容易受到感染,非常钟情于他——总而言之,用一个最直截了当的说法,那就是特别想要他,所以虚荣和谨慎全都易于得到满足。

他把具体的物质和无形的影子全都捕捉住了——既有财富也有爱情,他本来就该获得幸福,现在实在是个幸福的人了。他只谈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事,期待的是大家的祝贺,随时准备大家为他而发笑,自己脸上带着真诚而毫无畏惧的微笑,对当地所有年轻姑娘夸夸其谈,然而几个星期之前,他还对她们谨慎地大献殷勤。

婚礼并不是很遥远的事,宴会只会让大家感到满意,现在要等待的不过是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他再次出发去巴斯的时候,大家都满怀期待,科尔太太的某种睇视似乎并不矛盾,大家认为他下次回海伯里会把新娘带来。

在他目前短暂的停留期间,爱玛很难见到他,不过已经足够感觉到第一次接触已经结束,得到的印象是,他并没有什么长进,在他的作法上只有赌气和佯装。她以前居然认为他有令人愉快之处,她已经开始为自己的那种想法而感到奇怪。他的眼光与某种非常令人厌恶的感情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除非是道德上的缘故,例如一次忏悔,一个教训,一次对她有益的羞辱,否则,如果能保证永远不再见到他,她会为此谢天谢地。她祝他好运气,不过他让她得到的是痛苦,他如果在二十英里外享受自己的幸福,会让大家更加满意。

婚姻当然会减轻他在海伯里继续居住感到的痛苦。许多无谓的担忧会得到防止,许多尴尬难堪会得到缓和。有这么一位埃尔顿太太便是任何交往行为发生变化的最好借口。往昔的亲密关系可以在不为察觉的情况下降低等级。这几乎可以成为他们重新开始礼貌生活的开端。

至于那位女士本人,爱玛没怎么考虑过。她的品行无疑足够好,能配得上埃尔顿先生;她的学识修养足以应付海伯里;她的容貌足够漂亮,大概与哈里特相比便显得平淡无奇了。在社会关系方面,爱玛感到非常平静,认为他在自我吹嘘和对哈里特的蔑视之后,实际上没有获得任何进展。在那个方面,似乎有可能了解到真实情况。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是不确定的,但是她的身份或许有可能弄清楚。如果撇开那一万英镑不说,她似乎根本不比哈里特更优越。她并非出自名门世家,也没有显赫的社会关系。霍金斯小姐是布里斯托尔(布里斯托尔:英格兰南部一海港城市。——译注。

)一位商人的两个女儿中的小女儿——当然,那人只能被称做商人。鉴于他经商活动的利润似乎非常有限,可以公平地猜测说,他在那门行业中取得的尊严也十分有限。每年冬天她往往在巴斯度过一段时日,不过布里斯托尔是她的故乡,她家就在布里斯托尔城中心。她的父母在几年前相继去世,叔父在法律方面工作,没有人猜测到他担任什么体面的职务,他只是在法律这一行中谋生而已。两个姑娘就跟他生活在一起。照爱玛猜测,他大概是某个律师的助手,脑子太笨,得不到升迁机会。她的体面社会关系全靠姐姐,姐姐嫁给布里斯托尔附近一位上流绅士,家里竟拥有两辆马车!这便是霍金斯小姐的辉煌故事。

如果她能把自己的感想全告诉哈里特多好啊!是她激起她的爱情。唉!要想劝她摆脱这桩心思并非容易。交谈并不能将占据在哈里特脑子里的一个富有魅力的对象清除出去。也许他能被另一个所取代,肯定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清楚了,即使是罗伯特?马丁也足能取代他。除此之外,她恐怕什么也不能治愈她的心病。有的人一旦开始爱,便会终生爱一个人,哈里特就属于这类人。现在,可怜的姑娘!埃尔顿先生再次出现后,她的心境显得大为恶化。她总是在某个地方偷偷看他。

爱玛只见过他一次,但是,哈里特每天准有两三次能见到他,或者惦念他;准能听到他的声音,或者看到他的侧影;准能造成某种事端以便将他保存在她想象中。另外,她永远在倾听有关他的消息,她除了在哈特费尔德宅子之外,就总是跟那些认为埃尔顿先生完美无瑕的人为伴,她们认为讨论与他有关的事情比什么都更加有趣。因而,每一项报道,每一个猜测,他经历的一切和计划中将要发生的一切——包扩收入、佣人、家具——全都在她身边不断地躁动着。人们对他的一贯褒扬使她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她的遗憾在持续,因为她不断听到霍金斯小姐如何幸福的说法,不断看到他显然深深爱慕那位小姐的模样!她的感情因而一再受到刺激——他从房子外面经过时的神气,他戴帽子的模样,这些全都能证明他正在深深地恋爱!

假如那也算一种正当的娱乐,假如她的朋友不会从中体会到那么多痛苦,或者不让她感到自责,爱玛或许会为哈里特的摇摆不定感到滑稽可笑。有时候埃尔顿先生统治了哈里特的精神,有时候又是马丁一家,每一方都能有效地抑制她对另外一方的思念。埃尔顿先生订婚的事情治愈了她遇到马丁先生的不安心情。几天之后,伊丽莎白?马丁到戈达德太太的学校拜访,又使她暂时将他们订婚带给她的不快撇到一边。哈里特当时不在家,不过她收到一张字条,那字条的风格让她觉得如见其人,内容糅合了些许责备和宽宏的善意。在见到埃尔顿先生之前,那字条占据了她的心,她一再考虑该如何写回信,心里希望自己的行为能超过敢于承认的范围。但是埃尔顿先生一露面,她便将这些心思统统驱逐得一干二净。他在的时候,马丁一家便被遗忘;他再次出发前往巴斯的当天早上,按照爱玛的判断,为了驱散这件事引起的一些沮丧心情,她最好对伊丽莎白?马丁进行回访。

这次访问会被如何看待,什么是必需的,什么是最安全的,这些是值得怀疑和应该考虑的焦点。应邀前往拜访时,完全不顾母亲和妹妹们是不知感恩的作法。不能那么做。然而,危险在于这样难免恢复已经割断的关系。

反复思索之后,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决定让哈里特回访。不过,假如他们有理解能力的话,应该让他们明白这仅仅是一次礼节性拜访。她打算乘马车将她送到阿比水磨农场,她继续驱车朝前面走一段路,然后很快便返回来接她,以便不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恢复过去的关系,这也是非常明确的信号,让他们知道将来关系可以保持到什么程度。

她想不出更好的措施。虽然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她自己心里也不赞成——实在不能表现出感激之情,仅仅是个虚饰而已——可是非得这么做不可,要不然哈里特怎么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