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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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二部第 十 三 章

爱玛仍然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开始恋爱而自得其乐。她的不同想法仅仅在于恋爱的程度。起初她认为爱得很深,后来却以为只有一丁点而已。她听到有人谈论弗兰克?邱吉尔就感到极大的喜悦。而且因为他的缘故,见到韦斯顿夫妇比以前更加高兴。她常常想到他,为了等待一封关于他的信会急不可耐,她想知道他的情况,想知道他的精神状况,想了解他的舅母,想知道他今年春天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访朗道斯宅子。但是,在另一方面,她不能承认自己不愉快,在第一天早上之后,也不承认自己比平时不太愿意承担什么活计。她还是那么忙碌,那么欢快。

尽管她是那么快活,可她不能想象他出什么岔子。另外,虽然她那么想念他,虽然她坐在画架前或者做活计的时候,脑子里会虚构千百种有趣的计划去增进两人的了解,密切两人的关系,她还想象出有趣的对话,虚构出高雅的书信,但是,想象中他每一次求爱都受到她的断然拒绝。他们之间想象的恋情总是以友谊形式而告终。每一片柔情,每一丝魅力都成了他们分手的标志,可他们的确不得不分手。等到她开始理智地对待这些念头时,才发觉自己不可能真正开始恋爱的想法十分让她感到震惊。不错,她先前打定主意,决不离开父亲,决不结婚,但是强烈的恋情产生的冲突远远不是她能够在自己的感情中预料到的。

“我发现自己根本不使用奉献这个字眼,”她说道,“在我不止一次的巧妙回答中,在我微妙的否定中,有过奉献的暗示吗?我怀疑他对我的幸福并非必须。这样倒也好。我肯定不打算逼迫自己产生不切实际的感觉。我爱得已经够深了。要是再多些,我会感到遗憾。”

总的来说,她很满意她对自己感情的评估。

他无疑爱得很深——种种迹象都显示出这一点——的确爱得很深!他再来的时候,假如他的爱仍然在持续,我必须当心别鼓励他。否则可就没什么退路了,因为我已经基本上打定了主意。这倒并不是因为在我的想象中,他认为我在鼓励他。不是的,假如他以为我跟他的感情发生了共鸣,他就不会表现得那么谦卑可怜。如果他认为自己受到了鼓励,分手的时候,他的表情和他使用的词语就会有所不同。不过,我还是必须谨慎才行。这仅仅是假设他的恋情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可我预料它不会持续,我看他不是那种人——总的来说,我对他的始终如一和他的恒心缺乏信心。他的确感情热烈,可我能想象得出,他的感情善于变化。简而言之,对这个问题的每一种想法都让我感到庆幸,幸而我没有更深地卷入其中。再过很短一段时间,我就能恢复得很好,那时我将为这桩事情已经过去而感觉良好。因为人们都说,任何人一生都会恋爱一次,我将轻易地逃过。”

当她得到他写给韦斯顿太太的第一封信后,她把信仔细研究了一遍,读信时感到的是喜悦和崇拜,起初,这使她不禁对自己的感情摇头表示不以为然,觉得低估了自己感情的力量。那是一封写得很好的长信,谈起他旅途中的细节和感受,表达出全部的爱心,感激和敬意,一切都讲得非常自然流畅,体面高尚。他描绘了旅途中许多吸引人的当地风情,描写既准确又富有感情。信中没有使用让人生疑的华丽词藻来表达歉意,或表示关心。全都用的是对韦斯顿太太表达真心实意的语句。从海伯里到恩斯康伯宅子的过渡、两地的社交生活的优越之处信中也都有所涉及,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他对这些东西的深切体会。看得出,如果不是出于得体的考虑,他还会写很多内容。她迷人的名字在信中并不鲜见。

伍德豪斯小姐几个字不止一次出现过,每次提到都与某种愉快的往事联系在一起,不是用符合她品味的方式对她恭维,便是回忆起她说过的某些话语。她在信中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周围并没有殷勤的恭维之辞,然而,她仍然能分辨出她的影响,也看得出传达出对自己的极大恭维。用小字密密麻麻写在信纸最下面的空边上有如下的一段话:“你们都知道,星期二我连片刻空闲时间都没有,没能见伍德豪斯小姐那位漂亮的朋友。请代我向她解释,并代我告辞。”爱玛毫不怀疑,这些话完全是对她自己说的。哈里特只是作为她的朋友被提起。关于恩斯康伯宅子,他提供的消息和他对未来的展望既不比大家预料的乐观,也不更加悲观。邱吉尔太太正在恢复健康,即使是在自己的想象中,他也不敢贸然定下一个再次拜访朗道斯宅子的时间。

不过,尽管在信中大量表现出满意和激动,然而,她把那信叠起来还给韦斯顿太太以后却发现,来信并没有使她增加多少热情,她依然如故,他也必须学会没有她照样过下去。她的意图没有改变。为了使他获得更多的安慰和幸福,她拒绝的决心在她脑子里变得越来越坚定了。他对哈里特的回忆,以及信末的词语“漂亮的小朋友,”让她产生一个想法:让哈里特得到他的爱。有这可能吗?没有。毫无疑问,哈里特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必然远远低于他。但是他当时被她可爱的面孔和热情质朴的态度所打动,另外,各种场合和联系中的可能性也都有利于她——对哈里特来说,这些既有利,又实在让她感到愉快。

“我可不能让这念头缠住,”她说。“我千万不能再考虑它了。我明白沉湎于这种思索中的危险性。但是奇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当我们不再像现在这样关心对方后,过去的经历便明确地向我们表明,那是一段真正天真无邪的友谊。我已经能够预见到这一点了。”

为了哈里特的缘故保持这一点安慰倒也不错,不过明智的办法是尽量不触及这个幻想,因为它立刻便能带来危害。由于弗兰克?邱吉尔到达海伯里是在埃尔顿先生订婚在海伯里传开之后,大家对后来者的兴趣便淹没了先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弗兰克?邱吉尔离开了,大家对埃尔顿先生的关注自然成了最敏感的问题。他结婚的日子已经确定。他很快就要回到大家中间来。埃尔顿先生要带着自己的新娘回海伯里。人们几乎还没来得及谈论他从恩斯康伯宅子写来的第一封信,每个人的嘴巴只要一张开便谈论“埃尔顿先生和他的新娘”,弗兰克?邱吉尔已经为大家所遗忘。爱玛一听到这些声音就觉得恶心。她享受了三个星期不受埃尔顿先生困扰的幸福时光,而且她心里希望,哈里特的精神最近获得了力量。至少由于韦斯顿先生的舞会在即,她对其他一切事情都感到极为冷漠。但是,很显然,她的情绪没有能保持到镇定自若的程度去应付即将发生的事情——崭新的马车、婚礼的钟声等等。

可怜的哈里特心情起伏不定,需要爱玛施展出全部说理、安慰、关注的能事。爱玛觉得她自己不能为她作太多的事情,哈里特有权利运用自己的独创精神和忍耐性。永远试图说服她却没有丝毫效果,永远表示同意却从来得不到一致见解,这可让她感到负担太沉重了。哈里特谦卑地倾听着她的话,说:“说得太对了——这正如伍德豪斯小姐所描绘的那样——真不值得再考虑——我再也不考虑了。”可是想改换个话题却根本办不到,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她仍然为埃尔顿先生感到焦急不安。最后,爱玛从另一个方面向她发动了进攻。

“哈里特,你让埃尔顿先生整个占据你的心,并且因为埃尔顿先生要结婚就感到这么难过,这就是对我最强烈的谴责。这对我出的错误,是一种比什么都更加严厉的责备。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事。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忘记它。我欺骗了自己,而且的确非常悲惨地欺骗了你。这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个痛苦的回忆。别以为我会忘记它。”

哈里特觉得这话说得太重了,渴望地喊一声表示感叹,却没能说出口。爱玛继续说道:

“我还没说完,哈里特,为了我尽量控制住自己吧。为了我少想,少提起埃尔顿先生。这其实是为你自己好,我希望这样做,因为它对你比对我更加重要。要培养自制的习惯,要多考虑自己的义务,要关心自己的体面,要努力避免别人的怀疑,要保护自己的健康和美德,恢复自己的平静心情。这就是我向你提要求的动机。这些都非常重要——很抱歉你没有产生足够的感觉去应付这些问题。减轻我自己的痛苦是非常次要的考虑。我希望你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也许我有时候能够感到,哈里特不会忘记自己的义务——或者说,她不会忘记怎样对我才算好意。”

这一席话比任何其他方式都更加激起了她的爱心。她实在非常爱伍德豪斯小姐。她应当感激伍德豪斯小姐,应当更加体贴她才对,这想法使哈里特一时觉得自己十分可怜,等到激烈的伤感得到抚慰后,这个想法仍然十分强烈,仍然能让她分辨清楚什么是正确的,并能非常有力地支持她保持这想法。

“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我应该感激你!谁都不能与你相比!我对谁都不像对你这样关心!啊!伍德豪斯小姐,我简直是知恩不报啊!”

这样的表示和她的表情与态度让爱玛感到,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深地爱哈里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珍视与她的感情。 “没有什么比温柔的心更加富有魅力,”她事后这么自忖道。“什么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发自内心的热情与温柔,感情深厚的开朗态度,这些在魅力方面胜过世界上一切的聪明和头脑清楚。我肯定它有优势。正是由于有了发自内心的温柔,我父亲才如此广受热爱——伊莎贝拉受大家喜爱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自己不拥有这笔财富,可是我知道如何珍视它,尊敬它。哈里特在种种魅力和各种幸运方面比我强。亲爱的哈里特!我绝对不愿意拿你去交换一个头脑清楚、目光远大、判断能力极佳的女性朋友。哦!那个冷漠的简?费尔法克斯!哈里特的价值比她高百倍。如果为一名有理智男人作妻子的话,她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我也不提到什么人的名字,但是,一个男人假如能拿爱玛换到哈里特,他准是个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