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帮你吗？”
一阵冷淡至极的声音传来，杜安然不敢置信，一步步走来的，却是尹霄卫。
明明才十月份，天气还有些闷热，他却在短袖衬衫校服之内，穿了一件白色长袖T恤，显得有些古怪，下身依旧是黑色长裤，白色帆布鞋。
不过，他的身后没有任何小跟班，斜背着黑色书包，像是刚才翻墙进校。
那两个女生，看到尹霄卫走来的时候，早就自动退到一边，虽然她们的确是爱慕学长，不过学长的身上，可没有怜香惜玉的特质。一旦惹他发火，就算对方是女生，也难逃一劫吧。所以，她们才不敢贸然帮助她，免得被学长拖进黑名单，赶出乘风。
“还不快滚？”尹霄卫淡淡丢下一句话，似乎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怒意，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令那三个女生脸色惨白。
杜安然松开了扼制她的手，望着她们急急离开的身影，眼神一沉，视线掠过尹霄卫的身上，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不来学校，不会是因为生病吧。
反正，乘风就跟他尹家的学校一样，就算他不来上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不是吗？
她蹲下身子，捡起那个咖啡罐子，丢入一旁的绿色垃圾桶，随即越过他的身子。
尹霄卫凝视着她离开的身影，是他的一个念头，给她带来了很多困扰，不是吗？至少，在乘风他说的话，大部分学生都会相信，就算她真的想否认，他们也不会认同。
就像，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一样。
“根据医学的临床实验证明，一个人如果开始没来由地发呆、恍惚、心神不宁、神智不清就是患了某种病症；轻则几个月会痊愈重则一辈子都不会好。我看你八九不离十得病了。”一个在马术俱乐部认识的学长，是医学院的学生，他曾经这么说过，尹霄卫还记得清楚。
这几天他没有来学习，便是这些症状，都在他的身上慢慢体现。
他常常会想到一个人，精神也很难集中，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发呆过了，但是这几天，一切的不可能，都发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一定是病了。
“是不是不想和我交往？”他的声音，渐渐飘入她的耳边，她的脚步稍稍停留。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半点自愿，如果不是学长你自作主张，无理取闹，也不会——”她的话说到一半，是他的一句玩笑话，让她接受这么多非议和不善的目光，甚至挑衅的举动，也频频发生。
简单一句话，杜安然的意思，是他造成了她的麻烦。他自作主张，他无理取闹。
是啊，这十九年，他一直都是这么自我，这么骄傲，这么自负地活着，不是吗？
尹霄卫的喉结稍稍滑动了一下，抬起俊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回应，便走向前方。
杜安然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知为何，缓缓回过身，望着他的背影。她想装作一点也不在意，但是却突然觉得，他给自己留下的感觉，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和孤寂。
实话是最伤人的，她不明究理，却大胆地把她自以为的实话说出口，最后终于伤了自己。
当天，尹霄卫就当众宣布，杜安然不再是他的女朋友。
于是，她见到那些女生释然的表情，以及一些同情怜悯，也都汇合成复杂的回应，朝着她的方向，席卷而来。
杜安然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接下来的几天，正好学校举办音乐汇演，指导老师吩咐她要勤加练习，所以她也不想被这件事，束缚了身心。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这个“女朋友”，就正式下台了。
当然，被尹霄卫夺去初吻的故事，她谁也没有告诉，就连以柔，她也没有。
音乐练习室内，杜安然放下手中的小提琴，坐在一旁，搅弄着面前那杯咖啡，心绪仿佛也被银汤匙搅和得泛开一圈一圈涟漪。
她并不是特别保守，但也是有女生的矜持。她不是那些把吻当成打招呼的朋友，对她来说，接吻是亲密的代表，不是对谁都可以的。
但，她最纯洁的亲吻，却献给了那个尹霄卫，实在是令她无比苦闷。
“安然，你这几天有心事吗？”指导老师淡淡一笑，坐到她的身边，安然是她见过的很有天赋的学生，所以不必学校下达命令，她也想要用心培养。
“没有。”她摇摇头，与尹霄卫的事情已经过去，她理应没有任何烦恼，应该一心准备汇演，不是吗？
“但是你的乐声泄露了你的秘密，刚才的曲子明明是欢快的，但是我却听不到半点愉悦。如果有心事，可以告诉老师，好吗？”音乐往往是敏感的，如果带着个人情绪去演奏，很容易露出破绽。
“嗯，学习上有些麻烦，不过很快就会解决的，老师不必为我担心。”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自欺欺人，尹霄卫的影子，总是在自己的脑海中停留，挥之不去。
“好吧，休息一会，我们继续练习。”
杜安然笑着点点头，拿起咖啡杯，喝下一口咖啡，她不喜欢咖啡的苦涩味道，所以一定要加两块方糖。不过，为什么现在喝下去的，她也察觉不到半点甜蜜？
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学习小提琴已经十几年了，不能因为这一次小小的麻烦，就搞砸了自己的音乐汇演。她下了决定，重新选取了一首更加有难度的曲子，深吸一口气。
“我们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简单的方法，你知道吗？”舒缓压力，才能让杜安然发挥的更好，还有三天就要举办汇演，这对安然一定很重要。
“闭上眼，想象台下坐着一个人，你想要他听到你演奏最完美的音乐。”杜安然听到指导老师的提醒，像是在黑暗之中，突然看到一丝光明，找到了最终的出口。
“好吧，开始了。”指导老师笑着回应，一步步走下舞台，坐到第一排的位置上。
杜安然闭上双眸，脑海中停留的，首先是哥，每次音乐表演，哥都会给自己最大的鼓励，再说了，这把琴也是哥买给自己的，她理应将最美的曲子，送给哥当作礼物。
这么想着，曲子的情绪，渐渐转变了。
但在中途，她突然见到尹霄卫带着自己坐在马背上，在尹家的草地上驰骋的画面。那个时候的尹霄卫，看起来才像是个普通人。
至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也没有那么高深莫测，更没有那么——孤独寂寥。
他的人生，真的很不开心吗？为什么他的脸上，总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在曲子的最后关头，那个脑海中停留的人，却已经变成了尹霄卫。她仿佛见到他坐在台下的位置上，眼神深沉，陶醉在她的琴声之中。
琴声在最后关头，结束了。
杜安然蓦地睁开双眼，只是黑暗的空荡荡的台下，依旧只有自己的指导老师。
“这次好多了，加油。”老师满意地点头，杜安然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随着声音望去，一抹熟悉的人影，伫立在门边，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错，那是尹霄卫吧。
他真的来听自己演奏，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又偷偷摸摸的？就算他们如今没有复杂的关系，每个修音乐的学生，还是不吝啬演奏给自己的听众，不是吗？
尹家。
他毫无预警地将手中的杯子丢向墙壁，玻璃进裂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爆炸，一如他暴烈的心情。
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他居然主动去音乐室，听她演奏音乐！不过，他清楚在她结束曲子，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不会想看到他。
所以，他就这样离开了。
很狼狈，是，太狼狈了。
一出生他们的命理就已犯冲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是他和杜安然的关系吧，他怎么会以为，自己会喜欢上她？
他苦苦一笑，穿上长袖T恤的手臂，再也看不到那个显眼的牙印，这样，才可以彻底忘却她吧。
就当作，从未遇到她。
这般想着，他的双眸，渐渐阴暗下去，再无一分光彩。
音乐汇演。
不知道心底的失望，到底从何而来。爹地妈咪，甚至在国外求学的哥都特意来观赏，比自己更早演奏的，是以柔的钢琴曲。她在昨天曾经在放学的路上，遇到过尹霄卫，更是邀请他前来观看汇演，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空。”
她的视线在每一排的位置上停留，唯独没有他的身影，说也奇怪，明明自己的家人都已经来了，她为什么还在意尹霄卫是否出现？
结果，他果然没有来，一分钟，也没有出现在音乐厅之内。
一曲结束之后，哥代替爹地妈咪，上台送给她一束鲜花，台下喧嚣的鼓掌声，却似乎也无法让她真心的快乐。
真的，好奇怪。她总有一种感觉，是自己伤害了他，这种感觉来的并不真切，却一直无法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