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231900000110

第110章

水百川听说,双目攸地闪过了几丝精光,身上亦无形中散发出了几分霸气,——这一刻,他终于像个皇帝般威严了,正色问道:“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说出来让朕听听,或许还能顺道儿与你解决了。”贾敏从来便自立自强惯了,除非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会轻易向人求助的,而黛玉身为她的女儿,即便没有全部继承到她的自立与傲骨,至少耳濡目染之下,亦该继承到了七八分,不然她亦不会在京城一住六七载,却从未想过要通过这样儿那样儿的途径来接近他,如今她必定是遇上自己所不能解决之事了!

黛玉见问,犹豫了一瞬,忽然就地跪下了,道:“皇上既然如此说了,民女就不拐弯抹角了,民女恳求皇上能赐民女一道圣旨,容民女孝期亦满了,年纪儿亦及笄了,再谈婚论嫁不迟!”说毕重重的叩下了头去。

慌得水百川顾不得其他,忙亲自弯身搀了她起来,佯怒道:“你这丫头,朕与你母……父亲年轻时可是结义兄弟,你也算得是朕的女儿,再要这般动不动就跪下,朕可要生气了。”他原本想说“朕与你母亲素来交好”,然又不知道贾敏到底是如何与黛玉诉说他们之间感情的,因忙临时改了口。

黛玉听说,忙道:“民女不敢。”

水百川听说,大手一挥,道:“才朕不是说了与你父亲乃结义兄弟,你与朕自己的女儿是一样儿的吗?再要这般生分,朕可真生气了。”又道,“也别‘民女’长‘民女’短的了,朕不爱听,就自称‘我’罢。”

“这……”黛玉一脸的踌躇,却在接触到水百川威严却又不失慈爱的目光后,自发噤了声儿,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水百川终于满意一笑,道:“这才对嘛。”顿了一顿,忆起方才黛玉的话儿,不由蹙起了眉头,因警觉的问道,“可是有谁逼迫你了?”事态都已严重到她要进宫来求自己赐圣旨待她及笄之后方谈婚论嫁了,且她还是太子妃的结义妹子,显然那逼迫她之人,至少亦有着与太子府不相上下的权利与体面,是太子府至少是太子妃尚且亦惹不起的人物才是,不然只怕事情亦不会闹至他跟前儿来了。他不由在心里深深懊丧自责起自己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的行为来!

被水百川这么直接切题又饱含关切的一问,黛玉几乎忍不住要落泪了,但一想起今儿个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办,她很快又克制住了,只是轻声说道:“并没有谁逼迫黛玉,不过是黛玉想过几日清静日子罢了。”话虽如此,她却有意无意扫了一旁早已呈呆滞状的水澈一眼,旋即低下了头去。他既然能那般不留余地的逼迫她,就别怪她逮住机会,好好儿的回敬他一番,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不会玩儿心计手段,而只是不屑玩儿罢了!

水百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水澈慌慌张张、气色不成气色的,便知道此事儿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了,然终究不甚明白,因警告性的看了水澈一眼,方问黛玉:“丫头,你不要怕,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朕,朕自会与你做主的!”

黛玉却仍是低垂着螓首,一声不吭。

水百川禁不住越发狐疑了,见黛玉分明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儿,又不忍再逼问她,因转向一侧的太子妃,问道:“福雅,你是林丫头的结义姐姐,当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才是,还不快与朕速速道来?”

太子妃亦是早已知道当年水百川对贾敏那一段情的,只是此番事出突然,之后又一直忙于应付水澈,以致她竟没有想起此事罢了,不然她早带黛玉进宫走“捷径”来了。如今既已看见水百川见了黛玉后那般喜欢,且话里话外都维护着她,遂故作为难的道:“回父皇,臣媳确是对此事儿略知一二,只是恐说了父皇该生气了……”

一语未了,已被水百川摆手打断,“让你说你就说,朕不生气便是。”

太子妃方期期艾艾的说道:“……逼迫林妹妹的人,可不就是父皇您了。”

此言一出,不独水百川,便是一旁的黛玉与水澈亦怔住了,偌大的奉天殿,霎时静得片声儿皆无。

半日,还是水百川先开口打断了一室的沉默,“朕今儿个才第一次见林丫头,你倒说说,朕什么时候儿逼迫林丫头了?又怎么逼迫她了?”

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太子妃微微瑟缩了一下儿,方强自笑道:“回父皇,如今林妹妹正值重孝期间,又才盈盈十三,在情在理,都不该这会子谈婚论嫁才是。可是先前父皇您却恩准了大皇兄登门向林妹妹提亲,求娶妹妹作侧妃;偏巧儿又与同去提亲的荣国府凑在了同一天上,两方人马在那里吵吵嚷嚷的,惹得四邻都来看笑话儿,让原就无心现下谈婚论嫁的林妹妹又羞又怕又惊又怒,人亦几乎气死过去,可不是您在逼迫她了?”

一席话儿说得水百川又惊又怒,因厉声儿问水澈:“朕什么时候儿恩准你去求林丫头作侧妃了?你倒好胆子,竟敢假传起朕的口谕来!”

说得水澈“噗通”一声儿跪到了地上,急声儿道:“儿臣知错了,求父皇饶过这一次!”

水百川听说,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儿,道:“过会子朕再与你好生算账!”也不唤他起来,便又转头问太子妃,“朕方才听你说荣国府也上门提亲,荣国府不是林丫头的外祖家吗?怎么林丫头现在不住那里了?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儿?你且从头至尾细细与朕说道一遍,切不可有丝毫儿的隐瞒。”

太子妃听说,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那臣媳说完,父皇可不能生气。”后,方将连日来荣国府是如何因为省亲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登门骚扰黛玉;如何不顾黛玉意愿和正在孝期,硬要娶黛玉进荣府大门,就是为了能最终得到她父亲留给她那四十七万两银子,以便继续修筑省亲别院;又是如何将此事儿闹到了京兆尹跟前儿,偏正将解决时,大皇子水澈又是如何打发了人上门来、稍后更是亲自登门来提亲,直至她激得他立时便欲进宫求指婚圣旨及黛玉又是如何忽然出声说要一块儿进宫……等事儿,自然亦未有忘记将贤妃还打发了自己宫里执事大太监夏守忠去传自己“赐婚懿旨”之事儿,细细说与了水百川知晓,末了犹叹道:“幸得林妹妹竟是父皇故人之女,不然今儿个她可真真是要委屈死了!”

——太子妃之所以这般背离他们的初衷,将荣府推了出来,固然有为黛玉出一口恶气儿的意思,更多的却是为了水溶回来后,能与他有个交代;再一点,以水百川如今这般看重黛玉的情形来看,作为她结义姐姐的她,只怕亦能跟着沾不少光;而得罪了她的贤妃及其娘家人,只怕很快就要倒霉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多快于他们撇清关系,就多快撇清,横竖这般不听话儿的“棋子”,确实亦留来无用了!

至于大皇子水澈,即便水百川今儿个不会全部相信她的话儿,至少心里对他的信任亦会大打折扣,一面是水澈圣眷被消弱,一面是他们因为黛玉的原因而被皇上更看重,此消彼长,他们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是一星半点儿了!

对太子妃这一番话儿,水百川心里原本是不尽信的,毕竟太子与大皇子不睦,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儿了,他作为一国之君,又岂会不知道的?自然不会尽信她的一面之辞。然待他不经意看见黛玉早已是满面的泪痕,且水澈的头亦越来越低时,心里立时全然相信了太子妃的话儿,倘她的话儿真有水分的话,以水澈的性子,必定早已跳出来大声反驳了,而今他却从头至尾一声不吭,显然是做贼心虚呢!

只是,现下他还无暇去怪责惩治水澈,他心里对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另一家子的怒气,更又远远超过了这一刻他对水澈的恼怒,甚至已经达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他再想不到,自己一时失察,宠幸抬举了一个贤妃,却使得她乃至她的家族都恃宠而骄,竟然还胆大包天,敢擅自称“懿旨赐婚”,为黛玉带去了那般巨大的麻烦,让她受了那般巨大的委屈,看来是时候儿让她知道自己到究有几斤几两重了!

因冷声儿向李常禄道:“传朕的旨意,贤妃省亲一事,立时取消,自此不得有谁再议此事,否则决不轻饶!”李常禄忙答应着行往偏殿令人拟旨去了。

他前脚刚走,方才那个专司通传之职的太监便进来了,跪下后恭声儿道:“回皇上,贤妃娘娘求见!”

水百川听说,冷冷一笑,道:“朕正想传她呢,她倒先送上门儿来了,传!”太监答应毕,低垂着头半躬着身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