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秋月眠的心情又喜又悲,复杂难言。喜的是,连日追踪,终于得到了柯吟风的消息。悲的是,柯吟风重病缠身,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想到她那孱弱的身躯要承受病痛的煎熬,他又无法在身边照顾她,心中焦灼难安,担忧不已。
他已派出数人进山探路已有半柱香时间,想必现在该有信息传来了。
果不期然,前方山脚下一缕青烟凫凫升到半空,那是风信阁燃起的信号烟。
“走!”秋月眠一声令下,数条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向那青烟升起之处飞纵而去。
最后一根银针扎下,苗若风几乎屏住了呼吸,凝神观察柯吟风的反应。
他此刻的心情充满了焦虑和不安,胸中犹如翻腾的江水,难以平静。
柯吟风病情很重,五脏六腑均有衰竭的迹象,又拖延的时间过久,加之有孕在身,身体的负担太重,治愈的希望实在渺茫。虽然他已事先让她吞下一颗护心丹和两滴养生水来护住她的心脉,但他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将她救醒。
可是,柯吟风的状况严重到无法再耽搁下去。于是他兵行险棋,施以针灸之术,刺激她全身的神经和经络,只求能恢复柯吟风身体的基本运作机能。只是,这需要柯吟风坚强的意志作为后盾和保障。若柯吟风求生意识强烈,也许这一关卡她能顺利闯过。如果她求生意识薄弱,她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邬沐阳惊叫起来:“吟风,你怎么了?”
原来,柯吟风原本平稳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额上冷汗涔涔,滴落在枕上,濡湿了一片。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医治的?”邬沐阳又痛又急,倏地抓起苗若风胸前的衣襟,手臂抬起,一拳就要打过去。
“冷静点!”苗若风怒目瞪视着他,“吟风现在这种状态我想一定是由你造成的吧?我不知道她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她会远离冬樆国,出现在此地,一定与你有关!你说,她肚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邬沐阳愕然,瞪着苗若风,脸色又青又白,那胸中的一团火却再也发不出来。
苗若风并不知柯吟风肚中的孩子是冷心的。此时见邬沐阳对她关怀焦灼之心溢于言表,只道那孩子是邬沐阳的,心中对邬沐阳越发地鄙夷和痛恨。
在苗若风看来,让吟风怀孕,却又无力照顾好她,是邬沐阳的失职。
“你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他冷哼,甩开邬沐阳紧抓住他胸前衣襟的手。
邬沐阳却作声不得。其实此刻他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有痛有悔,有悲有怜,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揪得他心口发痛。
忽然,床上的柯吟风浑身颤抖不停,抽搐起来。
“糟了!”苗若风面色大惊,当初被人逼下悬崖时,他也没有这般心慌和恐惧过。
“吟风,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呀!”苗若风对着柯吟风大叫。
柯吟风双目紧闭,双手在空中乱抓,嘴中轻轻地深吟着。她身体颤抖,犹如寒风中的树梢上挂着的那一片枯叶。
“妈……妈……我好难受……好难受啊……”苗若风俯下身子,耳朵贴近她的唇边,断断续续听到她的低喃,不由湿了眼眶。
认识柯吟风以来,他从未听她谈起过自己的父母,也从未见她叫过一声苦一声痛。这次,显然身体的疼痛已超出了她心理承受的极限了。
“吟风,你一定坚持下去,不能放弃呀!吟风!”苗若风握住她的手,流着泪大喊。他脑海中闪现过吟风曾经那笑得狡黠的俏脸,那双永远神采奕奕的眼眸,心如针刺一般的疼痛。
不想让那黑亮的眸子暗淡无光,不想那张散发着生机的小脸失去笑容,他渴求上苍给吟风勇气和力量,哪怕只有一丝,他也能将她救活。
可是,手掌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吟风的深吟渐渐微不可闻,就连那浑身的颤抖,也几乎微弱到无法察觉。
好象那生命的火焰已燃到了最后一刻!
“吟风,为什么?你闯过了那么多难关,无论多少艰难和困苦,你都勇敢地微笑着面对,为什么这次,你却要放弃呢?为什么?”苗若风泪如雨下,抓着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侧,泣不成声。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邬沐阳难以置信地盯着床上那面如死灰的人儿,连连摇头。
他不是希望她死么?为何现在她快死了,他却如此痛苦,如此难以接受呢?
“该死的,柯吟风,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死?我要你活过来!我们之间的仇恨还没有消亡,我们之间的胜负还没有决出!你怎么能现在就死?快给我醒过来!”邬沐阳咆哮着,无力地靠着墙壁站着。他双手捂着脸,因为那里,早已泪流满面。
“砰!”门忽然被人用力从外推开,在桂嫂的尖叫声中,一个颀长的人影冲了进来。
清俊的脸如今布满阴霾,一双清淡的眼此刻波澜起伏,两道焦灼的渴望的沉痛的目光绞着在床上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身上。
“她……她怎么了?”
苗若风怔怔地握着柯吟风的手,含泪的眼凝视着她的脸庞,久久无法言语。手掌下,柯吟风的胳搏已经消失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生命的最后一丝迹象也离她远去。
“她……她到底怎么了?”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秋月眠的声音提高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为什么,却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随后进来的勇和强见此情景,心中了然,不禁湿了眼眶。
苗若风将掌中握着的柯吟风的手轻柔地放回床榻,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你……来迟了。”他沉痛的声音仿佛一声闷雷,击垮了秋月眠最后一丝理智和冷静。
“不!你胡说!”秋月眠怒急攻心,一掌朝苗若风拍去。盛怒之下,他用上了八成的功力,这一掌若拍实,苗若风不死也得重伤。
勇和强脸色骤变,惊叫一声:“主子!”
他两人双双扑上,一人迎上秋月眠的掌风,用巧劲将它卸去大部分的掌风,一人拉着还在怔忡之中的苗若风,躲过秋月眠的攻击。
“轰——”地一声,余下的掌风击到屋内一张木桌之上,木桌顿成一堆木屑。
秋月眠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扑到了柯吟风床上。
“吟风,是我,是我,你醒醒,你快醒过来看看我。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能有事啊!算我求你,你快醒过来!”秋月眠扑到她的身上,脸庞贴着她的冰冷的脸颊,连声乞求。
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秋波殿宫主,不再是能掌握天下命运的主宰,他只是一个乞求心爱的女人能够活过来的普通男人。
“吟风,你已让我的心疼痛过两次,难道,你还想让我的心再疼痛一次么?”他的眼睛红了,语带哽咽。
第一次,得知她坠崖,他心痛难眠。若不是有相信她未死的信念支撑着他,他的心也许直到现在都仍在疼痛着。
第二次,见她和冷心在一起,还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心也是疼痛不堪。只是,希望她幸福的信念支撑着他如常一般地生活下去。
可是,这一次,若她真的离他死去,他的心不知又会痛多久,他还能象往常一样地生活么?
“不,吟风,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的心会很痛,一直很痛,再也不会恢复!”秋月眠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着她的手,将它贴近自己的唇边,泪流满面。
“吟风,你是我秋月眠这一生认定的女人,是我心目中唯一爱着的女人。我的心,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你忍心看着这颗满满都是你的心一直疼痛着,直到死去么?吟风,这大千世界,你真的舍得放弃么?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我们没有登上那最高的山顶俯看山下的风景,那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魅力,你有领悟到么?吟风,你快醒来,我们还有那么多的美景没来得及欣赏。人生如画,你岂能放弃?你若怕旅途寂寞,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陪你说话,陪你解闷,你生气时,可以找我出气。吟风,你不是一直想找个能并肩和你一起看潮起潮落的人么?难道你想放弃寻找么?还是,你已找到了?如果找到了,你更不能放弃生命,是不是?吟风,我秋月眠从来不求人,今天,算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勇和强闻言,心中倍感心酸和难过。自己主子,从小是天之骄子,谁都没有被他瞧得上眼过。只有这个名叫柯吟风的女子,年纪不大,却不但让他瞧进眼里,还被他慢慢地放在心中。眼看着自己的主子一天比一天对柯吟风更加上心,更加迷恋,也更加痛苦,他们只能看在眼里,忧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