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上了药,皇甫浩然又将伤口细心地包扎好,这才轻吁一口气。
“吟风……她怎么样?”冷心关切地问。
皇甫浩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眉头轻蹙:“血已止住,伤口也上了药。只是……”
“只是什么?”秋月眠和冷心同时心中一跳。
“只是我目前随身携带的药太少,无法维持几天。还有,今晚,吟风可能因为伤口恶化而发烧。如果能挺过今晚,以后自可痊愈。”皇甫浩然满脸忧色地回答。
秋月眠和冷心都沉默了。
皇甫浩然的言下之意,今晚,才是吟风平安与否的最关健的时刻。
勇从崖顶攀着天蚕丝下来,到达谷底时,吟风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她脸色潮红,嘴唇却异样的苍白,干裂起皮。她的呼吸时断时续,时重时轻,胸脯费力地起伏着,象只正在拉着的漏风的破风箱。
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皱眉,每一声深吟,对秋月眠三人来说,都是一种酷刑。虽然皇甫浩然早有提醒,他们都做好了吟风发烧的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见她正在受苦,他们的心仍是不可遏制地疼痛着。
“唔……水,水……”吟风破碎的低哑的声音传来,三人俱皆一震。
“水来了!”冷心熟门熟路,从他和吟风架起的简易的灶上舀了一碗清水。那碗式样古朴,是吟风用潭边的泥捏塑好形状,然后用火烧制而成。吟风当初还笑称,潭边的泥是陶土,黏性强,用来制罐制碗再好不过了。他们用来烧水的土罐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制成的,只不过是特大号的碗,那口和底一般大小而已。
水倒入吟风的嘴中,却大部分流了出来。昏迷中的吟风,已不知如何吞咽了。
皇甫浩然目光微闪,看了秋月眠和冷心一眼,迟疑着,想动却没有动。秋月眠正想接过碗来,却见冷心将碗举到自己的嘴边,含了一口,俯下头来,将唇贴上吟风的唇,以嘴哺水。
秋月眠眼眸暗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痛苦之色,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指关节泛着青白的颜色。
因为以嘴喂水,吟风几乎能将水全部咽下。甘甜清冽的水滋润了吟风干裂的双唇,给她带去丝丝清凉的慰籍,她紧皱的眉渐渐地有了舒展。
“她的体温很高,我们要想办法给她降温。”皇甫浩然摸了下吟风的额头,轻声说道。
“这个我来。”秋月眠从身上穿着的长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走到潭边,浸湿,然后飞快地返回,用湿布为吟风擦拭裸×露在衣服外的滚烫的肌肤。
“光这样,还不行。”皇甫浩然欲言又止。
秋月眠一怔,心中郁闷非常。
他岂会不知皇甫浩然的意思?若想为吟风降温,最好将她的衣衫尽除,为她全身擦拭。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于情于理都难被世俗接受。就算他想这么做,并且求之不得为吟风负责,可是,却不知吟风能否同意?何况,吟风现在和冷心已有了夫妻之实,一女不嫁二夫,自己终究无法插足,越想心中越是苦涩,一颗心仿佛一会在火中煎熬,一会又如在冰水中浸淬一般,万般难受。
冷心转头见他模样,不由心头一震,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冷心,还是你来为吟风降温吧。”沉吟良久,秋月眠低声说道。
他将手中的湿布塞到冷心手中,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开。
冷心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那背影,他曾经无数次在秋波殿看到。曾经那么洒脱、自信和从容。可是,现在,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悲哀和萧瑟,让人见之心酸,竟会产生一种孤寂的绝望的感觉。
冷心垂下眼,脱下自己的衣衫,盖在吟风身上。他的身材颀长,衣衫宽大,盖在吟风身上象是一条毯子。他将手伸入衣衫下,摸索着去解吟风的衣扣,脱下她的衣衫。
皇甫浩然吃惊地看着他,心中顿有所悟。
冷心没有直接将秋月眠和他赶离吟风身边,而是用衣衫遮掩着帮吟风擦拭身子,想必也是顾及他们两人的感受吧。
皇甫浩然不知自己的心情该怎样形容。
和秋月眠比较,皇甫浩然和冷心接触的时间更长,对冷心的个性不可谓不知。他一直以为冷心是个我行我素,任性妄为的家伙。冷心也只有在吟风面前,才会展现他柔情和温情的一面。对待其他人,只有一个冷字。皇甫浩然没想到冷心此刻居然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不仅是面对吟风,而且针对的还是自己的情敌。
是吟风改变了他么?想必,他也是真心爱着吟风的吧?否则,怎会为吟风改变?
他暗自悲伤。自己早已没有资格奢求吟风的爱了,为何还会如此患得患失,倍受煎熬呢?
冷心小心地擦着吟风的身体。手下的身躯柔软纤细,虽然他几乎每夜都曾用双手和嘴唇膜拜过它,抚摸过它,可是,他仍是无法厌倦。无论是身体还是整颗心,他都越来越眷恋手下那温香软玉、玉骨冰肌。虽然知道此刻不该有此绮念,可是随着手中的动作,他仍是无法抑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忽然,吟风身子一动,一只手探过来,抓住了他拿布的手。
“秋……秋……月……眠……”声音低弱,几不可闻,可是冷心听到了,就连几步之外的皇甫浩然也听到了,他们两人不由身体均是一震。
他们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儿,此刻呼唤的不是冷心,不是皇甫浩然,而是秋月眠!
这说明什么?
冷心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抓不住湿布。
他下意识地回转头去,看见秋月眠已走到几丈开外的潭边,面对一潭幽水怔怔发愣。很显然,他没有听到吟风刚才的话语。
冷心内心的惶恐不安渐渐地压下,他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转瞬即逝。
转过头来,痴迷的目光投注在吟风脸上,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让吟风离开他。
可是,心底为何总有一股不安挥之不去呢?
“妈……妈,好难受,我好难受……”吟风继续深吟着,发着呓语声,喃喃地说了几句,开始哭泣起来。
“秋……秋月眠,好难……好难受……”她喘息着,紧紧地抓住冷心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去。
手上被吟风抓住的地方一阵阵疼痛,却比不过冷心此刻心中的疼痛。
难道说,人只有在脆弱的那一刻,才会直接坦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吗?
他俯下头,用唇吻去她眼角流下的泪。
那泪,居然如此苦涩……
“冷心,别忘了你该做的。”皇甫浩然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几乎忘了给吟风降温,不由出声提醒。
冷心闻言清醒过来,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混乱的心绪,沉默着继续手中的工作。
就这样,冷心来来回回为吟风用湿布擦身,折腾了大半夜。在黎明出现第一道曙光的时刻,吟风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恢复了正常。
高烧退后,柯吟风睡得极为安祥。没有高温的折磨,她沉静得象个孩子。朝阳升起,阳光穿过层层树叶之间的间隙,洒在她的脸上,明丽得让人转不开眼。
秋月眠等人一夜未眠,守在柯吟风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几个人凝视着柯吟风的面容,仿佛象是被下了咒一样,都痴了,呆了……
时间仿佛静止,直到柯吟风微启朱唇,发出一声轻吟,毛毛的睫毛颤动起来,那是将要苏醒的迹象。
秋月眠三人立刻紧张而又欣喜地注视着她。
睫毛眨了两下,终于,一双迷蒙的眸子出现了,仿佛点点星光隐现其中。柯吟风看了看离她最近的冷心,又看了皇甫浩然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冷心和皇甫浩然两人身后的秋月眠身上。
“我……你……”她好想问,你怎么会在这?
刚才,他和她不正在悬崖边么?那崖上的风好大啊,吹得她的身体象片落叶一样飘了起来。然后,她直向崖下坠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卟通”一声,她感觉自己掉入一个深潭里。那潭水好冷,比北极的冰雪还冷。她冷得浑身打抖。正在这时,好象秋月眠也掉下来了,也落到了潭里。他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还对她说,不要怕,有他在,她一定不会有事。
不知怎的,听到他的话,她感到很安心。然后,似乎自己也抓住他的手,哭了,象生病的小女孩一样撒着娇。后来,秋月眠带她游上了岸,刚爬到岸边的草地上,忽然草地就莫明其妙地起火了。她很纳闷,怎么草地说烧起来就烧起来了呢?而且,没有呛人的烟味,只有通红的火焰。她好象被火焰包围了,浑身是令人窒息的灼热。
她想,自己一定会被烧死吧?这时,秋月眠带她又掉进了潭水中,他们只从水里露出一个脑袋来呼吸。不知是不是因为草地正在燃烧的原因,柯吟风感到自己当时一会儿冷得象冰,一会儿又热得象火在烧一样,真正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