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你的幸福,我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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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陷阱

依雪纯向来守时,周六那天,她特意提早了20分钟出门。没想到去到约定地点时,乔牧飞早已等在那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依雪纯抱歉地看着他,心里很是不安。人家大老远从市里赶来,她还让人家等,太不应该了。

“你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乔牧飞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温柔地帮她把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亲昵自然。

依雪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怔愣了好半晌,才红着脸轻声说:“谢谢。”

乔牧飞微微地笑了笑,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纸袋递给她:“这是答应给你的书。”

“谢谢。”依雪纯小心翼翼地接过书,脑袋却一直低垂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还没从刚才两人的亲昵动作中回过神来。

乔牧飞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窘态,自顾自地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快到吃饭时间了,不如我们吃完午餐再回去?”

依雪纯本想说她等会还约了凌落川,可是当她对上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算了,现在距她和凌落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吃个饭再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乔牧飞没有发现依雪纯心底的挣扎,他礼貌地询问过她的意见后,带着她来到一间名叫“雅藤阁”的西餐厅。

雅藤阁在清宁镇很有名气,依雪纯虽然是头一次来,但此前也曾对这间餐厅的情况略有所闻。

听说这里的消费颇高,但食物的色香味和服务员的素质却是无可挑剔的。她还听说这家餐厅的大厨都是从法国当地最好的酒店高薪挖过来的,就连下单、传菜的服务员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就业前曾受过公司的特殊培训,而且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食物的美味程度在本地是有口皆碑的,特别是这里的甜品,美味得让人一吃难忘。她早就想来试试了,可惜囊中羞涩,才一直没来。

除此之外,雅藤阁的装潢也十分华丽。

璀璨的水晶灯、柔软的小牛皮坐椅、铺着镶有粉紫色流苏的高级桌布的餐桌、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花瓶、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精致的银制餐具……无一不是完美无瑕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餐厅中间的水晶墙,里头镶着一副副泡沫打成的漫画图片,仔细一看,那些图片组起来竟然是《海的女儿》的故事。这些图片最独特的地方在于会随着气候的变化而变化,变的不仅是颜色,还有人物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使得故事人物看起来仿佛活的一般,栩栩如生。

依雪纯看得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由衷地赞美道:“真漂亮!”

乔牧飞绅士地帮她拉开座椅,待她落座后,他才绕到她的对面坐下,微笑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常带你来这里吃饭。”

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自水晶墙上抽回,依雪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坦率地说:“不用了,这里的消费太贵,常来的话,我可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是李嘉诚,也不是李嘉诚的儿子,但请一个女孩子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乔牧飞幽默地说着,随手翻开面前的菜单,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菜名中扫视了一遍,推荐道,“这里的香草羊小排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好。”

“你还想吃什么?”

“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你帮我拿主意就好了。”

乔牧飞点点头,招手叫来侍者,点了菜,又给依雪纯要了一杯牛奶杏仁露。

“现在的天气比较干燥,杏仁滋润养颜,女孩子常吃的话,对皮肤很有好处的。”他看着她微微有些脱皮的鼻翼两侧,认真地解释。

依雪纯崇拜地看着他,惊叹道:“你懂得真多!”

“这没什么,我妈是这方面的专家,耳濡目染下,我自然知道些皮毛。”

依雪纯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你妈妈是美容师?”

“不是,我爸爸是某个国际知名化妆品品牌的亚洲区总代理负责人,我妈妈是他的私人秘书。因为工作需要,她经常接触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对美容方面的知识自然耳熟能详。”

“国际知名化妆品品牌的亚洲区总代理负责人?听起来很厉害耶!乔牧飞同学,我真羡慕你,有一对这么棒的父母!”

“叫我牧飞就好了,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呃,好吧!”

“其实……”乔牧飞垂下眼帘,脸上流露出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落寞,“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每天早上在豆浆油条的香味中睁开眼睛,放学回家就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美味饭菜,晚上洗完澡后还可以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没有营养但很搞笑的综艺节目……”

“你的父母很少回家?”

“嗯,他们常年在外出差,通常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天!那不是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依雪纯简直不能想象自己一年只能见一次父母的情景,心里不禁对乔牧飞多了一份同情。

两人正聊着,刚才点的菜上来了。

乔牧飞很自然地拿过依雪纯的羊小排,左手握叉,右手握刀,细心地帮她切成小块。他的动作优雅,眼神专注,仿佛刀下是一件需要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而不是待吃的羊肉。

窗外秋阳明媚,流水般清澈的桔色光芒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墙散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眉毛柔软,鼻梁高耸,双唇红润,如玉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依雪纯不自觉地看呆了,目光有好一阵子无法从那张俊美的脸上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今天的乔牧飞特别的温柔,身上丝毫没有昔日面对凌落川时的那种尖锐和张扬。

正想着,乔牧飞已把切好的羊排放到她的面前,唇畔的微笑温柔得宛如一缕春风:“你一定饿坏了,赶紧吃吧!”

“……哦,好的,谢谢。”依雪纯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拿起面前的餐具,却因为心里太慌,右手微微一抖,银叉已从掌心滑落。

叉子不偏不倚地掉进盛着羊排的瓷碟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引来了邻桌客人的侧目。

依雪纯不由得更慌了,额角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乔牧飞瞧出她的慌意,薄唇微扬,刻意用轻松的口吻调侃道:“不用紧张,我不会让你结账的。”

依雪纯一愣,明白他是借此方法想让自己放松,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感激:“谢谢。”

经过乔牧飞这么一闹,依雪纯心底的紧张确实缓和了不少。重新拿起餐具,她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块羊肉放进嘴巴里,细嫩的肉质混合着香草以及红酒的香醇在舌尖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瞬间便攻陷了她的味蕾。

啊啊啊!这滋味实在是太棒了!怪不得雅藤阁的东西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光顾,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食物的美味让依雪纯很快便忘记了紧张,咽下口中的羊肉,她迫不及待地又叉了一块进口里,正细细地品尝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在这时“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胡乱咽下口中的食物,依雪纯捞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对面前的人说:“是落川……我先去接电话,你慢慢吃。”说罢,她拉开椅子站起来,拿着手机匆匆朝门外走去……

依雪纯没有发现,在她提到凌落川时,乔牧飞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那双茶晶色的眼瞳慢慢地变得深邃起来……

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依雪纯刚按下接听键,凌落川的怒吼便透过话筒,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几欲刺穿她的耳膜——

“依雪纯,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下午1点来找我的吗?现在都1点20分了,你人在哪里?”

什么?现在已经1点多了?依雪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果真已过了和凌落川约定的时间。

“可是,我还在和朋友吃饭……”她的语气很是为难。

“你在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吃完?”凌落川的语气里已带着一丝不耐烦,“我来接你!”

“呃,不用了、不用了!我等会吃完自己过去!”以凌落川和乔牧飞的关系,两人若是这个时候碰上了,还不得打起来?

电话那端,凌落川坐在小客厅的餐桌前,桌上放着几碟他自己炒的家常小菜,菜肴的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蛋糕的中心插着一支小小的还没有点燃的蜡烛……

是的,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没有朋友,自从奶奶过世后,他每一年的生日都是独自在寂寞中度过的。可是,今年,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他突然不想自己一个人过,他告诉自己,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

依雪纯应该可以算是他的朋友吧?

想到朋友这个词,凌落川的心莫名地变得柔软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好吧!那你早点来,我等你。”

挂了电话,依雪纯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上。

虽然她舍不得那还没吃完的美味的羊小排,还有那传说中的好吃得让人一吃难忘的甜品,可是一想到凌落川在等着她,她便觉得吃什么也不是滋味了。

迟疑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向乔牧飞道别,好早点去找凌落川:“牧飞……”

巧的是,乔牧飞竟然和她同时开口:“雪纯……”

依雪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礼让道:“你先说。”

乔牧飞没有推辞,只是脸上出现了一抹难色,仿佛即将出口的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刚才我接到出版社打来的电话,编辑说,童童明天就要做换心手术了,她希望我到时可以去医院帮她打气。对了,童童是一个12岁的小女孩,她是我的忠实读者,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想给她带一套《暗河》主要角色的手工陶瓷娃娃作为礼物,可是我一个大男生独自去陶艺吧那种女孩子气的地方,感觉好奇怪……”

“你希望我陪你去?”

“我知道突然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会造成你的困扰,可是童童……”

乔牧飞没有再说下去,依雪纯却明白他的意思。

在心里挣扎了半天,她狠了狠心,郑重地点头:“好。”

依雪纯知道这个时候爽约很对不起凌落川,其实她也很想去看看凌落川口中的那个“地方”(凌落川约她时,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不知内情的依雪纯一直信以为真),可是换心不是一个小手术。景点一直在那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童童却是不能等的。再者,乔牧飞不计前嫌,又是借她重要的绝版书,又是请她到消费这么贵的餐厅吃饭,这是他头一次请她帮忙,如果她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凌落川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相信,若他知道她的情况,一定可以理解她的选择的。

这么一想,依雪纯的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见她点头答应,乔牧飞似乎很高兴,不过他马上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这是我头一次做手工陶瓷,可能会花很多时间的。”

“没关系,只要童童高兴就好。”

“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我替童童谢谢你。”乔牧飞感激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依雪纯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没什么……那个,我有事要给朋友打个电话,你先吃,不用等我。”说着,她拿起手机站起来,双脚刚挪动了一下,又重新坐下。

乔牧飞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依雪纯把手机扔回桌上,苦笑道:“手机没电了。”

闻言,乔牧飞爽快地把自己的iPhone 5推到她的面前:“要不你用我的打吧!”

依雪纯一听,慌忙摆手:“不用了,我晚点回去再联系他好了。”

她打这趟电话的目的是推掉凌落川的约会,他接到电话肯定会不高兴的。况且他本就不喜欢乔牧飞,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放他鸽子,却和他讨厌的人在一起,他岂不是要气死?算了,她回头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老老实实地向他负荆请罪好了。

乔牧飞也不勉强,随手收回手机:“那你赶紧吃东西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两人吃过午餐,一路上在行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清宁镇唯一的一间陶艺吧。

陶艺吧的面积并不大,地处位置也较偏,但因为今天是周六的关系,客人并不少。

看见他们进来,其中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似乎觉得乔牧飞很是面善。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短发女生被同伴作为代表推了出来,红着脸走到他们的面前,睁着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瞅着乔牧飞,细声细气地问:“您好,请问您是《暗河》的作者乔牧飞吗?”

乔牧飞似乎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爽朗地朝短发女生扬了扬唇,落落大方地说:“你好,小姑娘。我知道你说的乔牧飞,我也是他的读者,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他,可惜我并不是他。”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乔牧飞这么红,怎么会随便跟一个女生出入这种地方呢!”短发女生低声嘟囔了一句,失望地走了。

目送着短发女生远去的背影,依雪纯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自然的乔牧飞,小声调侃道:“乔大作家,你平时看上去蛮正经的,没想到说起谎来还能面不改色,小女子我真是佩服、佩服!”

乔牧飞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一抹晦暗不明的东西在那双茶晶色的眼瞳里飞掠而过,不过这细微的情绪很快便被他隐藏在温和的笑脸下。依雪纯对此毫无所觉,她的注意力早已被店铺里那些造型各异的陶艺品吸引住了。

乔牧飞本来想做的是陶瓷娃娃,但陶瓷后期烧制所需温度较高、用时较长,恐怕赶不上童童的手术。在店长的推荐下,两人最终选择了较适合新手的软陶。

头一次做陶艺品,依雪纯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一双美目因为兴奋而变得亮晶晶的。

站在她的旁边的乔牧飞已在店员的指导下揉好土,正式进入造型环节。忙碌之余,他一抬头,却发现依雪纯还在拿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陶泥玩,白嫩的双颊不知何时被染上了几抹橙黄相间的陶泥,乍看之下,还真有几分像电视上那只又懒又馋的大肥猫。

薄唇忍俊不禁地上扬,他下意识地从桌上的纸巾筒里抽了张面纸,转念一想,递到一半的手转了个弯,直接伸向那白嫩的粉颊。

依雪纯自个儿玩得正欢,乔牧飞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显然吓了她一跳,她僵硬着脖子呆站了片刻,有些不安又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乔牧飞扬了扬手上沾满陶泥的面纸,温柔地解释:“你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原来是这样……她刚才还以为……

依雪纯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可笑,人家可是才华横溢的当红作家,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他又怎么会看上她这种平凡无奇的女生呢?

这么一想,她很快便释怀了,扬唇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

乔牧飞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女孩那张单纯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慢慢地浮上了一抹意义不明的诡异光芒……

与此同时,凌家的小客厅里。凌落川心情忐忑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半小时……

一小时……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挂钟的时针不知不觉间已指向下午三点。凌落川的心情由最初的紧张、期待,逐渐转变成焦躁。

依雪纯是跑到北极去吃午餐了吗?时间都这么晚了,她还不过来!

凌落川扫了一眼餐桌上那些早已变得冰凉的菜,有些烦躁地站起来,在小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忍不住翻开那部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染湿的手机,熟稔地按下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机械的冰冷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依雪纯这个臭丫头在搞什么飞机?

浓密的剑眉紧紧地拧起,凌落川挂了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她,但转念一想,他既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吃饭,他上哪儿找去?

算了,再等等好了,说不定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即使再焦躁,也只得坐下来,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凌落川在出租屋里苦等的时候,依雪纯正在陶艺吧里饶有兴味地观赏着乔牧飞刚完成的一个软陶娃娃。

那是一个Q版的古装美女,圆圆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樱桃小嘴爱娇地微嘟着,小小的身子上穿着一件款式繁复华美的红色狐裘,如瀑的冰蓝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着,松垮垮地垂在如玉的颈脖上。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暗河》里的女主角——暗夜流冰。

“这个娃娃真可爱,别说是童童,连我看着也想要。”依雪纯看着栩栩如生的娃娃,忍不住赞叹道,“乔大作家,没想到你还挺有做陶艺品的天分,第一次做陶艺品就做得这么成功!”

乔牧飞笑了笑,一边着手做第二个娃娃,一边说:“也许是因为我有绘画的功底,所以做起来容易上手些吧!”

依雪纯惊讶地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你还会画画?”

“嗯,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其实跟写作相比,我更喜欢画画,特别是漫画……”说到这,乔牧飞的话语一顿,那抹淡淡的微笑僵在他的唇畔,一段遥远到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牧飞,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漫画家,你呢?”

“我喜欢写小说,我想做作家。”

“太棒了!那等我们长大后,落川写小说,牧飞可以把落川的小说改编成漫画,而我,就做你们笔下的女主角,好不好?”

“天啊!你还真是多才多艺,怪不得你的粉丝这么多。”

依雪纯的话拉回了乔牧飞飘远的思绪,他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刚才的从容。

薄唇微扬,他把手边的陶泥推到她的面前,神态自然地转移话题:“做陶艺品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依雪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好呀!这个陶泥要怎么揉?”

“我教你……”

圆滚滚的太阳不知何时已滑至西山,漫无边际的天幕上布满艳丽的彩霞。

几抹如血般冷艳的霞光穿过出租屋的小阳台,斜映在没有开灯的小客厅里,为这方幽暗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寂寥。

屋里很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的声音在这个没有生气的空间里,有条不紊地幽幽回响——

滴答、滴答、滴答……

餐桌上的菜早已失去新鲜的光泽,就连蛋糕也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凌落川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他的侧脸被墙壁的阴影淡淡地笼罩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已经傍晚6点了。

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放在腿侧的修长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拿起桌上的叉子,像往年一样,机械地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巴里。

蛋糕是她喜欢的巧克力味,很甜,却因为放得太久,融化的奶油变得粘糊糊的,有些难以入口。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一口接一口,麻木地放进嘴巴里。

其实,他不喜欢吃甜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太苦了,他急需些甜腻的东西,帮他淡化那满心满口的苦涩。

他怨不了任何人。

是他太傻,他不该期待她会来的,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朋友的。

挖蛋糕的动作越来越快,他不管口中还没下咽的蛋糕,一口接一口地往嘴巴里塞,一个不慎,便噎着了。

“咳咳咳……”

扔下手中的叉子,他一边急促地咳嗽着,一边胡乱捞起桌上的果汁,拧开盖子,死命地往嘴巴里灌。

慌乱中,桌角的手机被他的手肘撞了一下,“啪”地跌落在地上。

他的心微微一动,盯着地上的手机,慢慢地冷静下来。

不对!按依雪纯那耿直的性格,她既然答应了他的邀约,就肯定会来。即使临时变卦,她也肯定会想办法通知他。现在,她的手机关机,又杳无音信,肯定是出事了!

凌落川不敢再想下去,他随手抓起手机和钥匙,连嘴角的奶油和果汁也顾不上擦,便风一般地朝大门卷去……

当依雪纯和乔牧飞提着一组成品从陶艺吧出来时,已将近晚上9点。

乔牧飞不放心她独自回家,执意要送她。依雪纯拗不过他,又想到家里离这里不算太远,只好随他去了。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天空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大街上很静,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都是行色匆匆的。夜风徐徐地吹着,已近深秋,风吹在身上带着阵阵的寒意。

依雪纯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伸手拉紧衣服的领口。

细心的乔牧飞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反手脱下身上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衣服不算厚,但犹带着他的体温,依雪纯一下子就感到暖和多了,“谢谢。”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薄唇微扬,乔牧飞淡淡地笑了,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这清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温柔,“如果今天不是有你陪着,我恐怕到现在还不敢踏进陶艺吧,更别说给童童做软陶娃娃了。”

怔怔地看着他脸上那抹如水般温柔的微笑,依雪纯的双颊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滚烫。发现自己的异样,她的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企图用那幽暗的夜色把脸上的红霞掩藏起来:“咳,你太客气了,我一直在旁边玩,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

乔牧飞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他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响亮的“咕噜”声打断了。

依雪纯显然也听到了这阵奇怪的声音,她霎时忘了心中的微妙情愫,低头讶异地盯着他的肚子。

双颊悄悄地染上了两抹红晕,乔牧飞摸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吃过午饭后,我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所以……”

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近乎害羞的表情,依雪纯忍不住“噗通”一笑,前者更不好意思了,脸上的红晕很快便蔓延至耳后根。

依雪纯不再逗他,她睁着那双灵活的大眼,转头仔细地朝大街的四周张望了一遍,很快便发现了街口那个小小的烤地瓜摊,“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不待他反应过来已奔了出去,很快又抱着一个胀鼓鼓的纸袋回来:“给你。”

接过她递过来的那条胖胖的热乎乎的地瓜,乔牧飞用观察外星人的眼神认真地研究了它一番,迟疑地问:“这个是……烤地瓜?”

“嗯!”依雪纯迫不及待地从纸袋里掏出另一条个儿稍小些的地瓜,掰成两半,低头往那又甜又软的瓤上大大地啃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一回头,却发现身边的男生盯着手里的地瓜傻乎乎地站着,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你不吃吗?”

“这个……能吃吗?”乔牧飞盯着散发着阵阵诱人香味的地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迟迟不敢往嘴巴里放,“新闻说,烤地瓜用的是化学用桶,吃了对身体不好的。”

依雪纯翻了翻白眼,咽下口中的地瓜,好气又好笑地说:“新闻里指的是极个别的现象,不是每一个小贩都这么无良的。至少,陈阿姨在这里卖了十多年的烤地瓜,我吃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

“是这样吗?”乔牧飞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抬头看了看依雪纯诱人的吃相,又低头看了看香喷喷的地瓜,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学着她的样子把地瓜掰开,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乔牧飞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身娇玉贵、养尊处优,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双亲自小便教育他,路边摊卖的东西都是不卫生的,吃了会拉肚子。他不想拉肚子,因此,17年来,一直避路边的小吃如蛇蝎。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烤地瓜,滋味竟意外的好。那泛着金黄色泽的瓤看上去像咸蛋黄,吃下去又香又甜,还热乎乎的,把身上仅有的一丝寒意都驱散了。

咽下口中的地瓜,他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口。那可口的滋味,让他满足得忍不住眯起眼睛。

依雪纯看着他这副表情,得意地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依雪纯笑得眉眼弯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亮得宛如世上最闪耀夺目的钻石。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像一个刚做了一件得到大人认可的事情的孩子,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娇憨。

怔怔地盯着她,乔牧飞有片刻的失神,向来坚硬如石的心,头一次生出了一丝不忍。

如果她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包括他的温柔、他的宠溺,还有那个换心手术的凄美故事,都是他为了阻止她去见凌落川杜撰出来的,她还会对他这么友善,她还能笑得像一个单纯的孩童吗?

想着想着,乔牧飞突然觉得手中的烤地瓜变得重如钢铁,刚才还觉得香甜可口的食物现在也变得味如嚼蜡……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依家已近在眼前。

依雪纯不想惊扰家中的父母,在离家不远的一棵香樟树下停下了脚步,“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看着你进去。”

“不用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得坐车回市里,赶紧走吧!”说到这,依雪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他,“对了,还有衣服!天气冷,你回去的时候穿着,可别感冒了。”

乔牧飞点点头,接过衣服:“好吧!那你小心点。我走了,再见。”

“再见!”

依雪纯挥了挥手,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乔牧飞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她才慢慢地转过身,一抬头,却被伫立在两米开外的那道人影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清俊少年,依雪纯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乔牧飞借给她的绝版书,结结巴巴地唤道:“落、落川……”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有没有看见乔牧飞?

依雪纯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凌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清冷的嗓音在冰冷的夜色中毫无温度地响起:“他就是你失约的原因?”

完了!他果真看见了!依雪纯的脸“唰”地白了,凌落川这么讨厌乔牧飞,他会怎么想?

“落川,我今天不是故意爽约的,我可以解释!”

“好,你说。”

依雪纯知道事态严重,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坦白道:“今天我去见牧飞其实是想帮你借一本对写作很有帮助的书,我本打算拿了书就去找你的,没想到牧飞中途接到出版社的电话,编辑希望他明天能去探望一个准备做换心手术的小读者。他想给小读者准备一份特别的见面礼,拜托我去帮忙,我不好意思拒绝,更不忍那个小读者失望,就答应了。我有想过给你电话,谁知手机刚巧没电。落川,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在出租屋里等了她一天,她没有来。他担心她出事,几经波折,从同班同学那里探听到她的住址,匆匆赶来,却得知她还没回家。他唯恐错过她的消息,不敢回家,拖着整天滴水未进的身体,寸步不离地苦守在这里。

而她,却陪着他最痛恨的人挑选礼物,高谈阔论,言笑晏晏。

她不忍心别的男生失望,却忍心让他饿着肚子苦等一天。

在看到她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乔牧飞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等待、自己的担忧显得那样的滑稽,那样的可笑。

凌落川只觉得心脏有如刀割般阵阵抽痛,四肢发寒,一股熊熊的怒火却从他的身体深处涌出,宛如一条失控的火蛇,一路蔓延而上,灼伤了他的内脏,焚烧着他的理智……

盛怒之下,他的目光扫过她紧抱在怀里的书:“这是乔牧飞给你的?”

依雪纯以为他想印证自己的话,连忙点了点头,急急地把手中的书递给他。

凌落川冷冷地抿着唇,右手一挥,她手中的书便如一枚残破的落叶,直直地跌落在地。

依雪纯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凌落川,你在干什么?”

凌落川直直地盯着她,那双墨黑的眼睛冰冷得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带一丝温度,“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讨厌乔牧飞,我不会要他的任何东西。”

依雪纯也不高兴了,语带不悦地责问:“乔牧飞到底哪里惹着你,让你如此憎恨他?”

“不是我憎恨他,是他憎恨我!”

“你胡说,他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依雪纯瞪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明显地写着不相信,“他跟我说过,你们之间虽然发生过一些小误会,但他早已释怀。在他的心里,你一直是他的好朋友,这本书也是他主动提出要借给你的。倒是你,一直记恨着人家,小肚鸡肠的,一点也不像一个男子汉!”

“我小肚鸡肠?”凌落川冷笑,“依雪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乔牧飞之间发生过什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的,更别说把我当作好朋友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博取你的信任和好感,然后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你懂不懂?”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凌落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承认,他在害怕。

他没有勇气揭开时光的帷幕,他不愿再回想些那段弥漫着血腥味的噩梦,他更不敢让她知道他曾是一个如此不详的人。

依雪纯却把他的迟疑看成了心虚,口不择言地指责道:“你看,你根本就说不出来!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狭窄心胸,编出来的借口而已!”

“你!”凌落川气极,脑中残留的仅有一丝理智也在这一刻化为灰烬,说出的话不觉失了分寸,“总之我的事情你以后少管,你也别再去找乔牧飞了!”

“你嫌我多管闲事?原来我这段时间的努力在你的眼中,只是多管闲事?”依雪纯怒极反笑,“很好!凌落川,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说罢,她不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复式小洋房。

无声地看着她大力地把院子的铁门甩上,凌落川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只是想来这里看看她是否安好而已,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拖着疲惫的身体,凌落川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混乱的脑袋被清冷的夜风一吹,理智渐渐回笼,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不该跟她吵架的,她现在被乔牧飞的假象蒙蔽了双眼,自然会对他有所误解。可是,当他看见她和乔牧飞同时出现时,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伤害她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算了,等回到学校,再找机会向她道歉吧!

凌落川叹了一口气,正想往回走,一抬头,却意外地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后的乔牧飞。

他显然一字不漏地把他和依雪纯的对话听在耳里,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妖魅的丹凤眼闪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凌落川不想理他,正要走,却看见他的双唇微微地嚅动了几下。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凌落川却从他的唇语中,清楚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说——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