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从西征回来,皇阿玛就不大待见他了,年前他请辞告老,皇阿玛竟准了。”胤祥把芷云珠拉近自己的怀里,轻握着她的小手。
“定是有什么原因吧?”茉莉深深地思索着。索额图的事情可是一件大事,他与太子同气连枝,是将来九龙夺嫡的关键。
“别想了,这些事太费脑筋,我好不容易到你这里来,你就不弄点好吃的给我?”胤祥拍拍芷云珠的手,笑道。
“我今儿刚进这门,屋子还没看完,拿什么招待你呀。”
“那架钢琴呢?放在哪里?”
“在西里间。”
“很久没听那种好听的曲子了,你能不能再弹一首?”
“当然能。”茉莉微微一笑,拉着胤祥的手,出了东暖阁。
钢琴放在西里间的窗户前面,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见院中的花草,若是春暖花开时,满院的好精致可以尽收眼底,茉莉坐在琴边,想着,弹一曲什么曲子呢?
是了,当初,妈妈总是在爸爸出差的时候,坐在钢琴前,弹奏那曲古老的英格兰民谣《绿袖子》,就是它了。
凄美迷离的钢琴曲,把轻香院里所有的人都带入一个绝美的境界。
琴声渐止,胤祥首先从梦境中醒来。
“茉儿,怎么会有这样凄美的琴声?”
“这个曲子,源自一个古老的传说,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所以,才会这样凄美。”
“什么传说?”
“传说有一个相当暴戾的男人,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却真心爱上一个民间女子,那女子穿一身绿衣裳。
某天的郊外,阳光灿烂。他骑在马上,英俊威武。她披着金色长发,太阳光洒在她飘飘的绿袖上,美丽动人。
只一个偶然照面,他们眼里,就烙下了对方的影。
但她是知道他的,深宫大院,隔着蓬山几万重,她如何能够超越?唯有选择逃离。
而他,阅尽美女无数,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一样,绿袖长舞,在一瞬间,住进他的心房。
从此他念念不忘。
但斯人如梦,再也寻不到。思念迢迢复迢迢,日思夜想不得,他只得命令宫廷里的所有人都穿上绿衣裳,好解他的相思。
他寂寞地低吟:‘唉,我的爱,你心何忍?将我无情地抛去。
而我一直在深爱你,在你身边我心欢喜。
绿袖子就是我的欢乐,绿袖子就是我的欣喜,绿袖子就是我金子的心,我的绿袖女郎孰能比?’曲调缠绵低沉。
终其一生,他不曾得到她,一瞬的相遇,从此成了永恒。”
“茉儿。”胤祥上前,拥住芷云珠,“好庆幸,你不是那个绿衣女子,你是我满洲贵族,感谢上天!”
“是啊,我们终于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芷云珠轻轻的擦去胤祥眼角落下的一滴眼泪,“不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茉儿,这个曲子,你能不能写下来?”
“可以,还有后人填得词,我也隐约记得。”茉莉走到书案前,提起小狼嚎,在素色雪浪纸上,写下了曲谱。
我思断肠,伊人不臧。
弃我远去,抑郁难当。
我心相属,日久月长。
与卿相依,地老天荒。
绿袖招兮,我心欢朗。
绿袖飘兮,我心痴狂。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
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我即相偎,柔荑纤香。
我自相许,舍身何妨。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
回首欢爱,四顾茫茫。
伊人隔尘,我亦无望。
彼端箜篌,渐疏渐响。
人既永绝,心自飘霜。
斥欢斥爱,绿袖无常。
绿袖去矣,付与流觞。
我燃心香,寄语上苍。
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伫立垅间,待伊归乡。
清晨,几阵隐隐的春雷过后,下起了人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微明的天空中慢慢垂下了一条条雨丝。层层的雨云遮住了东升的太阳。不一会儿,远近的景物都被迷蒙的雨雾笼罩了。早饭过后,雨虽然没有停,却也没有再下大,仍然淅淅沥地滴着。
芷云珠换了一身男装,自己撑了一把伞,慢慢的走出了院门。
雨确实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眼前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
走进雨雾中,顿时,一阵清新凉爽的感觉渗透全身。雨滴在身上是冰冷的,可是空气中却不知怎么的,有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仿佛报告着春天到来的消息。
雨水顺着树尖滴下来,变成了一串串水灵灵的音符。地面也湿润了许多,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
伸出手来,在空中接一滴雨,透过晶莹的水滴,芷云珠看着园子中清凉的精致。身后,小院的黑气大门上,轻香院三字已经改成了“繁星居”。繁星,就是芷云珠在李煦府上,给宝珠茉莉取的名字,如今,在繁星居的屋檐前,三五株宝珠茉莉,已经种在土中,发了新芽。
“格格,您这是想去哪儿?去看夫人吗?”紫萍也撑着伞跑上来,在身边轻声问道。
“啊,先去看看额娘,然后,悄悄的出府去。”芷云珠站住,回身看看已经是小厮模样的紫萍,笑了,“紫萍,你比紫薇姐姐强了很多,竟也敢换了男装在府里走动。”紫薇就是薇儿,自从进了这府,她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随着紫萍,便叫了紫薇。
她说,紫薇是一种很好看的花,她最喜欢了。
名字而已,芷云珠不也从茉莉改成了如今的芷云珠?改就改吧,反正她也是父母双亡,没有人会管这些了。
“格格,紫萍是你的贴身丫头,自然是你到哪里,紫萍跟到哪里。”
“那,紫薇呢?”
“那丫头心眼儿实,在房里给格格做针线呢,格格今儿画的那件旗袍的样式,跟咱们平时穿的大不一样呢,外面的裁缝,只怕做不好。”
“恩,那就你们自己动手好了,我的衣裳,最好别拿出去叫人混做。”芷云珠轻笑,今天早上,那是照着民国时候的旗袍样式,给丫头们画了一张图,然后选了一匹胤祥送来的月白印花锦缎,叫她们做一件旗袍来,当时丫头们像是被雷到的样子,着实叫芷云珠偷着乐了一阵子。
“那是,谁知道外边的裁缝干净不干净,格格的衣服,自然都是我们动手的。”
二人一边说着话,便过了那座小石桥,到了淡云居的门口。
云碧莲已经好多了,此时正在窗前借着外边的光亮,绣着一只五彩荷包,她一身水蓝色的衣裙,愈发显得她白皙的脸,纤纤的肩。
“额娘。”进了院子,芷云珠甜甜的叫了一声。
“啊,云儿来了。”碧莲抬头看见女儿一身月白色的袍褂走进门,头上还带着一顶淡青色绣着万寿图案的帽子。便想起了那次偶然在大街上见到的她。“怎么又穿了男装?”
“一会儿要出府,这样方便些。”芷云珠拿过母亲手中的刺绣,绣的真精致,纤细的兰叶,嫩黄的兰花,看上去似乎能闻到花的幽香。
“紫萍,跟着小姐出去,凡事要仔细些。”可能每个做母亲的都是这样,永远也不放心自己的孩子。
“是,夫人。”紫萍忙答应着,“大公子跟着一起去呢,夫人放心好了。”
云碧莲点头,有康匀跟着,自然是稳妥的,这孩子,从小儿就喜欢芷云珠。
“额娘,这荷包绣的真好看,给谁做的?”芷云珠嘴上问道,心中却妒忌这那个算是她父亲的人。这荷包,应该是给他的吧。
“哦,不是给谁的,是我病刚好了,随便绣的,怕是生疏了。”云碧莲的眼睛躲避着芷云珠的目光,有一丝慌乱闪过。
“好啊,既然没有人要,额娘不如就给我吧。”
“好啊,你喜欢,等做好了我叫挽秋给你送过去。”
“谢谢额娘,我走了。”芷云珠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有个母亲在身边,还是很幸福的事情。
从小角门上出去,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芷云珠和紫萍上了车,里面的康匀一边弹着她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嗔怪着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在额娘那里说了几句话,哪里就等了很久?”芷云珠调皮的看了一眼康匀。
康匀宽容的笑笑,对着外边的家人说道:“可以走了,去城西。”
城西,纳兰明珠家的花园子里,福格早就安排家人置办了酒席,等在那里。
这是康匀与福格约好的,找个清闲的日子,带着芷云珠,出城来散散心。
这个花园子,是纳兰明珠为当朝一品宰相的时候修建的,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如今他也被康熙一句年迈无用而闲散在家,他的二儿子葵敍尚在礼部任职,跟朝中的大阿哥走的很近。
福格很像他的父亲纳兰容若,对世俗杂务不感兴趣,只想着读书写字,以文会友而已。芷云珠每次看到他,总是能想起红楼梦中的那个宝哥哥。
春浅,红怨。
掩双环,微雨花间画闲。
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