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芷云珠在自己的房间里梳洗干净,收拾利落,换了衣裳,带了银两,准备出门去,却听见外边伺候的小丫头说:“太太来了。”
芷云珠听了,心中想到:来了这几日,还没见过这江宁织造府的太太,只不知道这个太太和曹雪芹先生的母亲是不是一个人?
这里正想着,但见一个宫装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迈进了屋门。
“这位就是多罗格格吧?小妇人有礼了。”年轻的夫人腿一曲,便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
芷云珠忙还礼,笑道:“夫人多礼了,芷云珠在府上住着,多有打扰,应该先去夫人那里请安。”
“不敢不敢,格格是什么身份的人,小妇人怎么敢当?”年轻的夫人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让芷云珠看了,心中很不舒服。
“夫人请坐。”芷云珠没办法出门,只得请妇人先坐下。小丫头便上了茶,芷云珠又笑,“夫人请用茶,芷云珠真是借花献佛了。”
“格格何须客气,这里本就算做皇上的行宫,自然也是格格的家了。”
芷云珠知道这话倒是不假,尽管这一切都是他们曹家预备的,如今既然是康熙的行宫,自然她如今便是客人。
芷云珠因吃不准这位妇人到底是曹寅那个儿子的媳妇,所以也不好称呼,只以夫人相称,想来想去,总觉得她并不是以鸢的母亲,但也不敢乱称呼。
“格格不认识我,也难怪,我们家这些年都在南京,我们家老爷和大爷也没进京几次,不过我听说,我们家的老宅子是格格给我们出的图,然后又给我们找了能工巧匠来翻新的,当初我还想,格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今才见了,真是天仙般的人物。”这位夫人云里雾里说了一通,芷云珠终于知道了,这位夫人是曹寅的大儿媳妇,不过看年龄,估计是个续弦。
“太太今日到访,不知有何指教?”芷云珠不想跟她磨磨蹭蹭,索性便开门见山的问起来。
“不敢,小妇人只是来瞧瞧格格,在这里住的和舒心,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好跟下人讲的,可以跟我说,我叫他们办去。”
“多谢夫人了,我原是喜欢四处走动的,我们满人家的女儿比不得汉人,平时没事我便自己出去逛逛,若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便顺便买来了,不用夫人费心,夫人一家子每日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已经很辛苦了,再为了我辛苦,真是过意不去了。”
“格格真是客气了,是我们照顾不周,还要格格自己出去买东西,说起来,我们可不是死罪?桂花,拿来!”大夫人回头叫声丫头,她的随身大丫头便捧了一个黑漆描金大托盘来,里面有两套上等锦缎做成的衣裳,华美无比,却是汉装,另有一套珠翠首饰,看颜色是跟衣服的颜色搭配着来的,样样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芷云珠很识货,一看便知。
“夫人客气了,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个贵重的礼,我怎敢收?”
“格格真是客气,难道非要有事情求了格格,才能孝敬格格东西呀?不过是给格格玩的一点东西,有什么贵重的。格格执意不收,可是瞧不起我们?”
“不敢,这贡品云锦,可谓是寸锦寸金,哪能说不贵重呢,夫人真是大家出身,不把这贵重东西放在眼里,芷云珠却不敢随便收下,即便是回到京中,家父只怕也不敢收的,夫人海涵。”芷云珠连讽带刺,直接把对方的嘴堵住,不想跟她牵扯太多,此时的曹家,有康熙庇护,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格格真是清正,不愧是兵部尚书家的女儿,是小妇人失礼了,如此小妇人就不耽误格格的事儿了,就此告退。”
芷云珠微笑着站起身了,礼貌的送她出去,转身看了一眼等在那里的云晖,淡淡一笑,“走吧,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老大,你不怕她恼了?说的那样直接。”云晖跟在后面,奇怪的问道。
“记住,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平白无故的,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她嘴上说没事,将来还不一定有什么事缠上我,我对官场上的事情没兴趣,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来这里,一是为了寻找长孙老爷子,讨得打狗棒法的心诀,而是为了寻找商机,多赚些钱,别的,跟我们没关系。记住了?”
“恩,记住了。”云晖笑笑,老大向来不做无计划的事情,也向来讨厌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二人从角门出来,直接到了那边繁华的街上。
“晖儿,咱们今儿去趟乡下。”芷云珠摇着纸扇,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
“去乡下?去找那个织造工匠?”
“恩,走,去买点点心。”芷云珠看见前面一间体面的点心铺子,便转身进去。
买了四样点心,付了钱,云晖提在手里二人便雇了辆车,往画舫上老鸨说的那个小村子走去。
狮子头的村民,十个有九个半都懂染织,这里是盛世华服云锦的生产地,所谓锦,便是把金子捻成细丝,织进帛里。这是一门技术,而且是精度相当高的技术,这种技术只能依靠手工,没有机器可以代替,并且,只有秦淮河的水,才能织染出那样华丽色彩的云锦,所以秦淮河边上的人们,祖传手艺代代相传,吃的,就是这碗饭。这也是大清朝皇室为什么单单在秦淮河边上设立织造府的原因。
芷云珠早就通过各种手段查到了这些甚至更详细的资料,她很想拥有一家自己的作坊,让这华美的霓裳不再是皇室的专用,哪怕稍微逊色一点也好,只为那些没有权力却有钱的人,也能穿上这样的锦缎做出来的衣裳。
所以,她今天带着云晖到了狮子头,敲开了老岳头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子,一见是两个穿着整齐长相俊美的的年轻公子,便知道是来找老岳头的,老婆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是为了织锦而来的吗?”
“啊,不是,我们是来看望岳小姐的,前几天我兄弟不小心伤了她,今天我们专程来看望她,并给她道歉。”芷云珠早就在村民的言谈中知道了老岳头的怪毛病,不跟有钱人来往。所以一进门,便打了一张歪牌。
“哦,我们家小姐没事了,今天不在家,你们回去吧。”老婆子说着,便要关门。
“哎,老妈妈,我们给小姐买了一点点心,麻烦您替我们拿进去,小生多谢了。”芷云珠知道多余的纠缠只能让人家厌烦,于是让云晖把手中的东西送上。
“好吧。”婆子接过东西,看上去神色缓和了一些,可能是原来被纠缠惯了,今日突然遇到这样真诚的人,心中感到意外。
芷云珠见如此做有效,便暗暗一喜,拱手道:“多谢老妈妈,我们告辞了。”说着,芷云珠便拉着云晖往外走。
“老大,老大,咱们就这么走吗?”
“当然不是。”芷云珠并没有按照来时的路走,而是转向了老岳头家的另一边,“晖儿,记住这里的地形,晚上再来。”
“啊?”云晖瞪大了眼睛,“她们既没钱又没势,监视他们家?难道你想让我偷学那织造的技术吗?”
“笨蛋,你要给我调查清楚老岳头目前最大的困难,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只有知道了这个,我们的事情才更好办,像他这样的人,平时一定有不少人来请过他,既然都没请动,咱们又何必再撞墙?”
云晖立刻对芷云珠竖起了大拇指,“老大,还是你厉害。”
“找到其最需要的东西,找到他最薄弱的环节,一定要找准,我不怕花时间。”芷云珠在老岳头家的外边转了一圈,才和云晖离开了狮子头小村。
芷云珠和云晖二人离开了狮子头小村,并没有急着回城里,二是沿着秦淮河一路走来,见了织造作坊便过去瞧瞧,同这个说说话,同那个聊聊天,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像是在找人,又像是在游玩,走着走着,便远离了作坊区,到了一个幽静的所在。
轻轻的溪水清澈见底,远远地鹅卵石一粒粒铺在水底,偶尔几棵长长的水草顺着溪流的方向倾倒着,灿烂的阳光照下来,透过青青的树林,斑驳的树影映在溪水里,水面上漾起点点磷光。
“不走了。”芷云珠一屁股坐在青青的草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看着浓密的树冠,往后一仰,倒在草地上。长叹一声,“累死我了。”
“渴了吧?”云晖是练武之人,走这点路不算什么,但对于芷云珠来说,实在是累坏了。
“嗯,可是没有水壶。”
“那边溪水很清澈,能喝的。”
“你去喝吧,我这会儿不想动。”芷云珠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下绿茵里的清凉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