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居然豢养了如此宝贵的禽鸟,他……如此潇洒,如此任性妄为,像是个纨绔子弟,他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吗?!她唇畔的笑容渐渐被冲淡,陷入深思。
那对天鹅游着游着到了她的面前,分不清雌雄的天鹅以喙相碰,以头相靠,更是体贴地为对方梳理羽毛。
韶灵安静地凝视着,她曾见过鸳鸯,形影不离,双宿双飞,在相濡以沫的这对天鹅面前,却也不过如此。
“它们在给对方梳头,竟然这般贴心——”她看的入了神,轻轻呵出一口气,小脸上的光彩,水光般柔和动人。
世态炎凉的世道,有时候人心……还比不上禽兽。继母展绫罗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只是被展绫罗热情的面孔所蒙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愿意跟季茵茵分享,即便在季茵茵那儿碰过好几个钉子,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她本想,以后就好了,谁曾想,竟没有以后了!将近一年,她自问从未刁难过她们母女,她可以容忍自己失去生母的可怜,却不想眼看着爹此生无人照料,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她说服自己接纳那对母女,成为自己毫无血缘之亲的亲人。
但她高估了自己,她们母女——从未将她当成是亲人,不但见死不救,更是跟强盗一般掠夺属于她的东西!
“这是在求偶。”
他不以为然地开口,从雕花茶几上举起温热茶杯,捧在手心,她自顾自的呢喃,被这句毫不应景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她突然回过头去看他,两人四目相接,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懂?跟猫狗发情是一个意思。”他悠然将茶杯送到淡色唇边,目光却依旧锁住她的身影,一道深深的笑弧,勾起莫名旖旎的撩拨风情。
她陡然间撇开视线,对他纨绔笑脸视而不见,心中无声涌入些许不安,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越来越怀疑七爷留着她的真正用心。
而她眼前见到的男人,又会是七爷的真实面目吗?!
七爷见她扭过头去,鲜少如此沉默,平日里跟孩童般肆意妄为,这一回,她总算该听懂了……他淡淡睇着她的背影,将茶杯搁在茶几上。
想当初她连泡茶都不会,几年的磨练,他生活起居的每一件琐事,都令他毫无挑剔之处。她仿佛生来就是安于现状服侍主子的下人,滴水不漏,却又自然而然,并无刻意的卑躬屈膝。
“过来,爷有东西给你。”
他出其不意地开口,眸子对着她的脸,目光交汇,她盯着他眼底最深沉的一点黑。
从七爷手边的红色锦囊中坠出一抹金色流光,细细碎碎的光点,仿佛是盛夏烈日穿过树荫下的光圈。
心头掠过些许遥远的熟悉,她定神一看,却是一条细小金链,上面缀着几颗圆润金铃。
她自然看得出是女儿家戴的东西,他的脸上有笑,示意她伸过手去。
七爷亲自为她戴上金铃,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腕,她垂着眼,长睫轻颤,心中淌过丝丝暖意。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时候爹给她戴上那块七彩琉璃的画面,爹爹朝着她笑,说是好看。她却吵着问,到底是这块琉璃好看还是她宫琉璃好看,爹爹笑而不语,只是俯下身子,不由分说把她举高至肩膀上,在整个屋内走了好几圈,娘亲依靠在床头,轻声劝着,眼神如春光般温柔……
韶灵默默闭着眼,她举高手腕,在耳畔轻轻摇动,这串金铃随之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过去,随着清冷铃声,汹涌而来,将她彻底覆灭。
她的哀恸,藏在心中最深处,那张小脸上失了任何神情,铃声好听不绝于耳。
“送我?”美目睁开,她唇角上扬,一刹那的悲凉早已无所遁形,只留下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七爷依靠在烘漆椅背上,少了几分往日的闲散,更多了坚毅俊美的神色,眸光幽深似海。“喜欢吗?”
“主上对我真好。”她回以一笑,心里却在揣摩,何时囊中羞涩,可将金铃一个个拆下典当,到时候这一串金铃,就很有用处了。
“少得意!我也有!”
一阵尖利的鸟声,不适时地从桃花树上传来,金鸟笼挂在桃枝最高处,凤尾鹦鹉耻高气扬地抬着红爪,扣在爪子上的那一抹金光,格外显眼。
一个黄金指环,穿在鹦鹉的爪上,自然不用想,便知是谁为了爱宠,一掷千金。
“幽明城里的土财主也跟你一样,手上戴满了金戒指,富贵逼人呐——何时让主上给你打几颗金牙?”她抬起笑靥,不气不恼,这只鹦鹉仗着会说两句人话就不知好歹,实在不遭人喜欢。
鹦鹉在她身后哼哼唧唧,她不再理会,不知七爷为何赠她金铃,凡事,都该有个缘由。
她屈膝,为七爷重新斟了杯茶,低低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你的生辰。”他眼神含笑,薄唇溢出淡淡的白气,氤氲了她的双眼。
韶灵的背脊上无端端爬上一阵凉意,她的生辰岂会不记得?她是六月出生的,爹爹常常取笑她性子太热,就像是六月天一样。
他取笑她记性太差,唇角的弧度更深刻,一手覆上她的肩膀,五指无声收紧:“你死而复生的日子,就是今天。”
一刻间,肩头僵硬如铁,韶灵如鲠在喉,低垂的眼锋芒尽显,这个男人……到底是何居心?!她念念不忘理所应当,但他呢?!
他缓缓勾起她的下颚,逼得那双眼不得不仰望着她,如削薄唇勾起蛊惑人心的笑,妖娆若繁花摇曳。“不该庆祝一下吗?”
闻到此处,极其浅淡的脸色上,渐渐浮现点点笑意,她轻点螓首,字字清晰。“主上……该怎么好好庆祝呢?”
夜色微凉。
湖心亭内的石桌上支着个火锅,周遭满满当当十来碟小菜,一只浅青色酒壶,被浸透在沸水中。
韶灵起身,手执酒壶,为男子斟了杯酒。
酒香四溢,夜色迷人,火锅中冒出来的白烟袅袅,像是一层素白薄纱,隔开了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