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在一刻钟之后清醒过来,尽管有温泉水热,他也感觉到丝丝寒意。
点燃烛台,看着毫无异样的房间,怎么看都像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梦。再看手里的衣服,心下莫名地跳动了两下——点点血迹,被水晕染开来,十分零星地印出了一个模糊的手印。
手指间蓦然跳出方才摸到的女人的肌肤,那手感是十分诡异的,粗粝的,硬硬的,感觉偏偏还很脆弱,根本不像是人的皮肤,但那身材无疑是个女人。
欧诺逃回永乐宫惊魂未定,湿漉漉的衣服在雪地一走,毫无疑问着了凉。但同时也有一个好消息,“那温泉水似乎对你皮肤很有益处,才泡那么一点时间,你看,你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白了,这说明这些很快就能褪下来。”
欧诺只是瞄了一眼手上的皮肤,毫无形象地擤了把鼻涕,“不会露馅儿吧?”
“这种时候,只要死不认账,就没事了!”
欧诺十分疑惑应龙的这种说辞。
结果她正喝着姜茶,那位帝王就风风火火来查岗了。
欧诺还裹在棉被里,坐在榻上。她比韩熙早到大半个时辰,连头发都已经被烤干。
“皇上深夜造访有何事?”欧诺装得无比淡定。
韩熙半眯了眼睛在她对面坐下,将这个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视线落在她手上端的茶盏上,“着凉了?”
“嗯。”
韩熙认真看着那手指,虽然皮肤粗粝,但并未见半道伤口。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他果然怀疑了。欧诺在心中默想。
应龙安抚道:“不用担心,就算怀疑,他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没有人看见你走出宫门。”
欧诺坦然地看着韩熙,“皇上有什么事情吗?”
“把你的手给朕看看!”
欧诺十分配合地伸出手,张开五指,让他看个够。在她看到自己手上有血渍之时,应龙就已经替她处理好了伤口,所以,此刻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
韩熙伸手握住欧诺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似乎在比划大小,之后他的手指又在欧诺手背和掌心游弋了一会儿,这种审视,即便欧诺再有恃无恐也开始心虚起来。
好半晌,韩熙抬眸看她,“今天你竟然如此配合朕?这是否表明,你已经对朕改观了呢?”若在平时,这个女人肯定对他退避三舍,怎肯让他如此握着她的手。
欧诺心里一颤,果然自己表现得太坦然,反而令人生疑。欧诺将手从韩熙手里抽出来,“皇上这么晚来,应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韩熙眼神一暗,冲不知好歹的女人扬了扬下巴,“朕口渴!”
欧诺十分无奈,抖开棉被,从榻上爬下来,可悲催的是,竟然没热水了,于是又去生火烧水。
韩熙不满地瞟了一眼这个言听计从的女人,从榻上下来,“不必了,等你烧好,朕都可以安寝了!”说罢,披上大氅,出门了。
欧诺愕然。
翌日,欧诺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休养生息,还真把那风寒给逼退了。趁着宫女送饭之际,她打听了一下宫里有没有什么异样。结果很意外,韩熙似乎并没有派人查昨晚那个意外出现的“神秘人物”。欧诺心里反而不放心了。这种做法,显然是那个男人已经锁定了目标。不过,就跟应龙说的一样,她不承认,他还真没办法。
所以她的心思再次放到那个地道上去,天一暗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下地道,想要探探其它的路。
“你是想找出宫的路是吗?”应龙闪了闪,这个女人的小心思太明显了。这皇宫之下有地道,想必多半是逃跑之用,有一条通往宫外本也是理所当然的。
欧诺微微一笑,“要名正言顺地出宫,恐怕没个几年是熬不到的,公孙家族没打倒,反而把我在这冷宫给逼疯了。”
这次,应龙根据它的直觉选了一条通道,欧诺做了记号,才慢慢开始探索。这一次,只有一条直道,而且都没什么拐角,欧诺心里暗喜,直道的尽头果然在宫外。
通道的另一端连接着一座年久失修的宅院,出口是一张床的下面。
房子太过破旧,显得阴气森森,霉烂的气味无处不在,欧诺甚至看见一只老鼠沿着墙角爬走。
欧诺吸了口凉气,小声问应龙,“这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应龙这才回过神来,“你怕鬼!”
原本就压在心头的恐惧就被它这样爆出来,欧诺忍不住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应龙笑了,“你现在的模样,只会是鬼怕你!”
好想掐应龙的脖子……
在应龙的探测下,这宅子不大,但确定没有人住。外面应该是靠着一条巷子,周围都是民居。
欧诺有些心动,不过她不打算在晚上从这常年没人居住的宅子蹿出去,加上她脸上可怖的伤口,人家会真以为闹鬼的。
找到了出宫的路径,欧诺心里第一次欢快起来。当然如果房间里不是有一只恶魔在等着她,她会更欢快的。
一进门,就见韩熙坐在榻上看她的服装设计图。欧诺有些郁闷,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跟后宫嫔妃滚床单吗,在这里折腾她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又是为了昨晚那破事?
听见她进屋的声音,韩熙却没有回头,只拿着手里的宣纸问道:“你这都画的是什么?”
欧诺瞟了一眼火炉,此刻里面加了几块银碳,火炉旁边还放着一筐炭,框底还沾着未化尽的积雪,想必他也是刚到而已。
倒上一杯茶放到韩熙手边,欧诺站到两米之外,韩熙头未抬,只是瞟了一眼那距离,眼睛继续看设计图,口中喃喃说道:“你不打算替朕解释一下?”
欧诺不太情愿地靠了过去,将脸上和手上的衣服都拉了拉。韩熙终于抬了头,看着烛光笼罩下的那张脸,不自觉地吸了口凉气,眼神闪烁了一下,却并未移开,“疼吗?”
这几个月来,欧诺的伤口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变化着,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抵是因为天气原因而随着季节在变化。
欧诺恍若没有听见他的关心一样,只道:“这些是做衣服的图。闲来无事画着玩的。”
韩熙看了她一眼,“朕真怀疑在永乐宫被烧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公孙筱!”
欧诺能说什么,她早就表明自己不是公孙筱,只是没人相信罢了。现在又闹出什么公孙筱被妖邪附体的事情,她反而不敢太张扬这件事,难保不被有心人再次拎出来,将她再烧上几遍。闻自己的烤肉香,这一辈子一次就足够了!
“皇上此来应该是有要紧的事情吧?”
韩熙将图纸扔到一边,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坐下。欧诺瞟了一眼他对面空着的位置,自个拖了一张凳子过来。
韩熙的气息随之一冷,脸上不太好看,端起皇帝的架子说道:“明日你父母就会进宫,想好怎么说服他们了吗?”
不习惯于仰望的欧诺没有抬头,只送了一个黑斗篷的帽檐给韩熙,“庄恒已经心有所属!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尽快撮合他与他的心上人,这样其他人要再打主意也难。至于我爹娘,我会好好劝说。”
“你说庄恒有心上人?”
“正是!我在深宫,这件事我办不了。不过,庄恒一天不成亲,太皇太后那边自然也会让公孙家的其他女儿嫁给他。”
韩熙看了欧诺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你没有骗朕,朕相信你的话。”
欧诺心中蓦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这个皇帝根本就知道一切,不过想试探一下她到底心偏向哪边而已吧。
如果应龙对公孙斐的了解没有错误的话,只要他们进宫来瞧一眼自己的模样,想必这件事也就大功告成了,至于她说什么,做什么,倒是在其次!韩熙自然有办法威胁利诱让自己的岳丈妥协……
想到这里,欧诺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冷,如此说来,这只是一个试探测试而已,真正要他配合的事情恐怕还要在后头。
韩熙走的时候,将那框银炭看了一眼,“太医说,火灾时,你的脏腑受了损伤,烟尘太重的尽量避免。以后就用银炭吧,后宫不差你一个人的开销。”说罢,披上狐裘大氅出门。
欧诺看了一眼那框银碳,她倒没矫情得送上门的东西还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