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与行的风景
2371800000018

第18章 浴火重生之城

每一次到漠河,看到这个浴火重生的城市,首先想到的是恩格斯的那句话:“没有哪一次巨大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1987年5月7日的那场森林大火,把北方名城漠河的首府之地西林吉镇化为灰烬,一栋栋老屋灰飞烟灭,一个个家庭走死逃亡……两年后一座新漠河城就地而起,楼房鳞次栉比,道路宽阔笔直,广场平坦如镜,公园花红柳绿。漠河人不曾梦想的家园,实实在在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座新城每天都有新变化,让自己的市民都目不暇接。这个城市又成了中国人找北、找美、找冷、找静的“驿站”。这次我们和赛车手下榻在新建成的漠河国际会议中心,当走进这座具有当今一流设施的宾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欧洲的哪个国家度假。

这一次到漠河,我又想那个古老的传说,凤凰作为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痛苦和恩怨情仇,投身到熊熊的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间的祥和幸福。当然,我会同时想起郭沫若1920年发表的《凤凰涅槃》那首诗。我以为郭老歌颂的那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换来天下太平、万民幸福的精神,也是漠河这个浴火重生的城市的精神文化之髓。

也许,漠河当代的历史就是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的,光绪三年(1877),一个鄂伦春人为葬马掘穴,得金数块。这一消息传出,天南地北所有抱着发财梦想的人都拥到了苦寒绝地的黑龙江畔,耐饥挨冻,淘沙筛金。早就对漠河丰富矿业资源虎视眈眈的俄国人竟越境到额穆尔河支流即“老金沟”盗采金矿,俄商赖色欣闻讯组织人力开采,收获甚丰。俄人蜂拥而至,据史上记载,“俄人在漠河山内招中俄四千余人,大事采挖,造屋七百余间,立窑五百余所,工商列居”。老金沟的矿工最多时已达15000人,其中俄民900多人,其余多为华民,还有朝鲜人、德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和犹太人。在沙俄人的策动下,他们还组建了一个荒唐的“热尔图加共和国”,成立了市政厅,制定了法律,还设有警卫队和税收机构,建立了教堂,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殖民体系。这是地地道道的“黄金殖民地”,又是沙俄向中国继续扩张的据点。1886年清政府派武力取缔了这个国中之国,将所有非法入境的采金者驱逐出境。这是个漠河人永远不能忘记的历史事件,在任何情况下,国家的主权是最重要的。

当时,寂寂无闻的小镇漠河仿佛一夜之间繁荣起来,商号林立,饭店、烟馆和妓院一家连着一家。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证明着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论断:“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践踏一切法律和道德;有了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被绞杀的危险。”于是,漠河就成了一个可以一日暴富的金色河谷,又是一个欲望滋生邪恶的黑色河谷。

任何政府都不能容忍一个区域的公开罪恶化,更不能容忍邻国疯狂的越境掠夺。清政府派兵消灭了“热尔图加共和国”之后,又借势对“老金沟”的破坏性开采和混乱的社会秩序进行了整顿。1888年,已对世界大局和中国命运有所认识的北洋政府下决心在漠河建设自己国家的金矿总局——它既是国有企业又是管理机构。

在这历史的关键时刻,一个对漠河有重大影响的人物出现了。他就是漠河人现在还在感念的(其实,我们整个民族都应感念的)人物出场了,他就是李金镛。据我省著名历史学家李兴盛和刘波所著《李金镛兴办漠河金矿》中所述:李为江苏无锡人,早年经商,咸丰十年(1860)投效淮军为官。光绪五年(1879)晋知府,调往直隶,修理西淀堤。后调吉林,曾任修补知府。光绪十三年经李鸿章向朝廷推荐李金镛调黑龙江,督办漠河金矿。

当时的漠河孤悬绝塞,林木蔽日,天气极寒。光绪十三年,李金镛从吉林到齐齐哈尔,拜见黑龙江将军,然后带数人背负行粮,自墨尔根勘道步行入山,沿康熙年间为雅克萨对俄战役修建的古道及当地猎人经过的羊肠小道,迂回而行,晓行夜宿,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披荆斩棘,经过36天,行荒无人烟之处1900余里,方始到达漠河。行程中,“马死过半,剥树皮食,如奔流急湍,丛林密箐,窝集陷甸,猛兽毒蛇,百般奇苦”,无不亲历,艰苦备尝。

经过对漠河金矿的周密考察后,李金镛又亲自到上海、烟台等地筹集商股,购买机器。第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在漠河举行“祭山开工仪式”,正式成立金矿。李亲自主持制定一整套规章制度,保证矿主和矿工的利益,特别体恤从事艰苦劳动的工人。他还采取特殊政策招募技术人才,“倍加优待,而推诚相与,礼敬不衰”。这些人员无不胜任愉快,以身殉职者大有人在。在当时的中国,李金镛能引进西方先进的企业管理理念和方法,在用工制度、分配制度和管理制度上进行诸多改革,使这个地处边塞山间的金矿生产有序,经营有效,真是难能可贵。

为了防御沙俄的窥视与入侵,李金镛在“营造房屋,招徕流民”的同时,招募士兵,训练丁勇。他采用屯垦戍边的办法,组织流民开荒种菜,渐及麦菽,努力自食其力、自给自足。由于李金镛的“经理有方,以次开拓”,“自十四年开工,十五年出金万九千有奇,十六年正月至八月出金万八千两有奇”,成效已经大著。可惜,光绪十六年八月初四日,“备极劳苦”、积劳成疾的李金镛病故于漠河,享年56岁。临卒时自己慷然道:“大丈夫视死如归,亦复何憾?所恨者边矿渐有成效,天不假年,不得见三年报最耳!诸君其好为之!”说罢,吐血数升而殁。江河矿从开工到李金镛去世,不足两年,出金37000余两,“招回流民数千,募练护矿防勇一营,并于漠河口处建造房屋,广集商贩,沿江平旷之地设法垦种,屯牧并兴,以绝域穷荒人迹罕到之地,兵民福辏,商贾繁兴,屹然为边陲重镇”。尽管李金镛三年大见成效的计划,没能实现。但李金镛无疑是边城漠河经济大发展的肇启者。

李兴盛先生感叹道,李金镛创办金矿当时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一是沙俄的掠夺,乃至军事侵占;二是客观环境的险恶和艰苦。但是李金镛和他的同僚及广大矿工们在“地临北极,严冬则雪高盈丈,马死人僵,夏秋多虫,寒耳盈鼻,起居服食,无一不难,无一不苦”的险恶环境中,有效解决了“筹费难”“用人难”“运转难”“驾驭难”的问题;特别是面对沙俄的各种军事压力和不时纷扰,并没有退缩,而是英勇应战和斗争,终于建成漠河金矿,并取得了巨大成绩。这种在逆境中敢于斗争、勇于创业的精神,像漠河金矿闪闪发光的金子一样,将永远辉映天地之间,成为今日黑龙江人建设家乡的精神榜样。

往事越百年,李金镛驱俄建金矿之壮举,仍为后人传为佳话。漠河政府借修复“李金镛祠”,弘扬李金镛的“为官清正、实业兴邦、驱寇爱国、稳固疆域”的伟大精神,实为开明之举。虽为封建时代的官员,但他身上具备的精神品德,对“封疆大吏”们,对人民公仆们仍有现实意义。尽管时代已进步、社会已发展,但这里仍是全国的苦寒之地,要建设和发展边疆的经济、保证人民的生活幸福安康,非有李金镛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不可。

令人欣慰的是,这片山河的后来人,这些以天下为己任的领导者,为保卫这片山河,发展落后的北疆经济也是竭尽全力。漠河人的特别贡献是,他们修复了百年来因疯狂采金而破坏的山河,结束以消耗宝贵资源为代价的竭泽而渔的生产方式,而是以保护资源为前提,发展林下经济和多业并举。浴火重生之后的觉醒,更坚定他们保卫大森林,防止天灾人祸的自觉性。大美山河,对漠河人民的感恩回馈,就是经其大美吸引八方游客。发展旅游业,正在成为漠河的支柱产业。对此,大兴安岭日报驻漠河记者站的宋汜波为我提供了这样的情况。

漠河拥有独特的旅游资源和神奇的自然景观。中俄大界河——黑龙江发源于漠河,沿江而下可尽览两岸秀丽景色和异国风光;漠河夏季清凉,平均气温在19度左右,是避暑度假和领略北极胜景的极佳之地。冬季极寒、积雪期在210天以上,是赏冰玩雪、体验严寒、挑战极限的佳境;漠河原始森林繁茂葱郁,森林覆盖率达90.6%,每立方厘米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在5万个以上。变幻莫测、五色缤纷的北极光和“极昼”现象向海内外游客展示着神州北极的独特风采。观音山北极林海观音福祉惠及神州大地,西方圣诞文化与中国极地风光完美融合的中国北极圣诞村,是感受圣诞文化、体验欧陆风情的理想胜地。百年的胭脂沟记载着当年的辉煌;古黄金之路则让您再一次领略先辈们创业的艰辛;雅克萨古战场仿佛仍回响着征战的号角;神秘的黑龙江源头、迤逦的界江风光、松苑原始森林公园、北极村、七星山、元宝山、月牙湖、飞来松、冰雾、雾凇等自然旅游资源以及中国北极圣诞村、观音山佛教文化区、李金镛祠堂、北陲第一哨、北极洲和“五六”火灾纪念馆、中国最北人家等人文旅游资源不胜枚举,形成了以大冰雪、大森林、大界江等自然风光为主体,以“找北”和原生态为主打品牌的资源优势。

在漠河的旅游资源中,现在最火的可能就是观音山了,香火四季不断,拜佛者络绎不绝,人人企盼自己的梦想成真,或发财或升官或得子。那观音佛像是海南请来的,真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我的期望是漠河能为李金镛筑一座雕像,建一个纪念馆,他才是真正给这一片山河带来过繁荣、福祉和平安的“真佛”,也会保佑着这里的山河永在、人民幸福。因为他最后一滴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他的灵魂还在这片山河间。

从漠河传来消息,由于今年全国多雨奇热,漠河又一次成了全国避暑的旅游热点,现在来漠河一票难求了;住北极村,一床难求了。找北、找凉的南方朋友以在这清凉的江畔和大山里度过难熬的酷热,为人生的大幸福。

真是今非昔比,百年前,李金镛从吉林经齐齐哈尔到漠河上任,走了36天,随行马匹累死一半。现在的漠河真是四通八达,水路可通黑河、同江,公路与省内各高速公路相连,所有的城市如近在咫尺,火车每天都有,到哈尔滨也是一夜半天的路程。如果你乘飞机,那就更快捷了。投资2.36亿元,跑道2200米的漠河古莲机场,已于2008年6月开航。现已开通漠河——哈尔滨——北京、漠河——黑河和漠河——海拉尔航线,每年吞吐旅客已过十万。漠河县副县长兼大兴安岭旅游公司总经理孟利对我说:“二千多米的跑道,让中国最北的漠河和整个世界连在一起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实现机场的扩建和航班的增加,因为现有的交通设施已满足不了越来越多想来漠河的客人的需要了。”

站在漠河的机场上,看到一架又一架从中国最北飞向南方的飞机。我突然想起郭沫若先生对浴火重生的凤凰的赞颂,其实这也是我对这个边城的赞颂: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我还想到,在宣传漠河的文章很少提出的,就在离1685年康熙大帝派兵打败占领雅克萨的沙俄侵略军的古战场的不远的兴安镇附近,正有一个中俄最大的经贸合作项目——中俄输油管线从黑龙江江下通过。西起俄罗斯的伊尔库茨克州的泰舍特,东到阿穆尔州的斯科沃罗季诺,然后通过最后一站点加林达,从黑龙江江下,进入中国漠河通往大庆的近1000公里原油管线,每年将向中国输送1500万吨原油。这项穿过永久冻土带的数千公里的浩大工程,是中俄合作的壮举。也许漠河人还没有感受到这如血脉相连的经济合作对当地发展的重大意义。

回顾这山水相连的两个大国数百年时战和时和而最终成为战略合作伙伴的历史,我又想到了丘吉尔在二战中的一次讲演中说过的话:“我们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的使命是为我们的利益而奋斗。”如今和平发展成了各国人民的共同利益,我们当然会与最大邻居携手共进。

漠河将成为中俄世代友好的见证人和受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