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尸房出来,阿杏就几乎虚脱了,沈陌和萧晓一问才知道她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她从距离旬州市区二十多公里的旬阳县城赶来,途中丢了钱包,最后仅剩的五块钱用来买了一把玩具手枪。沈陌和萧晓把她带去吃早饭,她一口气吃了两笼汤包、一碗干丝面。
“你别急,别急……慢慢吃……”沈陌见她吃得急促,不禁劝道。
但阿杏还是三两口就把剩下的一碗干丝面都吃干净了。
“还要点什么吗?”沈陌看着阿杏面前两个空笼屉和两个空碗问。
阿杏摇摇头,低下眼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俊标坐牢、李俊炳死了的?”沈陌问。
“阿炳打电话给我,说阿标被抓了——我之前来看过他几次的。”阿杏抬眼看了一下沈陌,“前天我打电话给阿炳,但接电话的是你们……”
“你是说打电话给李俊炳,接电话的是证物科的人吧?”
“嗯。”阿杏咽了一口口水,“他们让我来认尸,我就来了。”
“李俊炳给你打电话都说过什么?”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从来不告诉我的。后来阿标坐牢了,实在藏不住他才和我说的。他让我不要担心,他一定会把阿标救回来。”
沈陌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会想办法帮帮你的,你现在还是先回家去吧。”说着他从口袋掏出了五十元钱,足够阿杏买车票回旬阳县了。
“你们不抓我走?”阿杏看着桌上的钱,有些吃惊。
萧晓不禁笑了,问:“你是因为怕要坐牢,所以才吃那么多的吗?”
阿杏点点头,也笑了。
把阿杏送上去车站了公交车后,沈陌点了一支烟,半天没有说话。
阳光刺眼,萧晓眯起了眼睛,说:“你再在这里愣着不走,我晒黑了你赔。”
“哦,那我们走……”沈陌这才回过神来,准备上车回警察局。
“沈陌,”萧晓看到了沈陌脸上的表情变化,“你是在自责吗?”
“什么?”沈陌回过头来,“什么自责?”
“你觉得你当时能救大炳的是吗?”萧晓的话倒是很直白,“现在大炳死了,你很自责。”
沈陌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这时候卢镇云的电话来了。
“喂?卢队长。”沈陌接了电话。
“什么队长啊,我只是代理。”姚耀明事件以后,警局安排卢镇云做了代理刑警队长。
“得了,有什么事说吧。”
“嗯,是这样的。刚我听老孙说你和萧晓在江海区的停尸房吧。”
“是的。”
“我这边收到个案子,离你们挺近,你们去看看吧。”
“在哪?”
“旬州第二监狱,你知道位置吧。发生了一起恶性凶杀,你们去看看吧。我估计市局会接手这个案子,但是你们去看看也好。”
“好。”沈陌挂断了电话,一边转过头问萧晓,“大炳的哥哥大标就是在第二监狱吧。”
旬州第二监狱距离停尸房只有两千米远,沈陌和萧晓没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也难怪卢镇云会让他们先去,如果是市局的话,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监狱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司机和救护人员正站在车外抽烟。他们比沈陌和萧晓来得更早,但从卢镇云给沈陌打电话来看,监狱里的人应该早就不用抢救了。
门口有个中年人正在等着,他见萧晓和沈陌走过来,便问:“你们是警队派来的?”
沈陌出示了一下证件,说:“我们正好在附近,接到通知先过来了,一会警队还有其他部门的人过来的。”
那中年人阴着脸没有说话,单是点了一下头,示意两人跟着他。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分钟之前,清洁工打扫准备禁闭室的时候发现的。”
“在禁闭室里?”
“嗯。”中年人点点头,朝监狱空地一侧的一排小小的、移动板房搭成的隔间指过去,“禁闭室里的人都暂时移出去,你们自己去看吧。”
果然如他所说,除了一间房门时紧闭的以外,其他房间的门都是大开的,想必尸体也就在那间房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恶性事件,让监狱里的人都不想靠近。
随着沈陌和萧晓的的走近,苍蝇的声音渐渐大了,血腥味也准建浓烈起来。沈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隔着手帕捏住门把手把禁闭室的门拉开了,正看见一个拦腰断成两截的人浑身是血地倒在禁闭室中间。他肠子、脏器和一些脂肪红红黄黄地流了出来,血液已经铺满整个禁闭室地面,苍蝇正在肆意飞舞着。萧晓被浓重地气味恶心地皱了皱眉头,回身干呕了一下。
两人没有带相机,只好先用手机拍下了现场。
“这算是密室杀人吗?”萧晓被血腥气冲得几乎说不出话。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沈陌摇摇头,在正规取证人员到来之前,他不敢贸然踏进禁闭室,只是伸头向前看着那人腰上参差不齐的伤口。
“记一下,”沈陌示意萧晓拿笔记本,“被害人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身体被截断,有大面积开放性伤口和大出血,禁闭室里排布整齐,没有打斗的迹象。另外,”沈陌想了想,说道,“死者表情狰狞,死前应该有相当大的刺激。”
“这么个死法,死前必然有刺激……”萧晓白了沈陌一眼。
“不是,你看。”沈陌指了指那人的脸,“你是学心理学的,你自己看看。”
萧晓凑上去一看,才发现尸体的表情很奇怪——虽然满脸都是血,但还是可以清楚地发现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嘴巴大开,舌头吐在外面,就像做鬼脸一样。
“这算什么!?”萧晓看得心头一寒。
“你看他的伤口那么粗糙,肯定不是刀具一样的利器造成的,你见过这样的伤口吗?”沈陌指着那人的伤口说,“我见过的——前年我调查过一起碎尸案,死者很孤僻,一个人独居在山上,基本查不到任何信息。当时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凶手,但后来我们再附近野狗出没的地方找到了一只断手,一切才好解释……”
“什么意思?”
“他在家睡觉或者什么不注意的时候被野狗袭击吃掉了,当时他的伤口就是这样参差不齐的撕扯伤,和这家伙的差不多,但是,”沈陌仔细看着那人的伤口,“这家伙撕扯的程度比野狗差远了,这应该是种牙齿不那么厉害的动物。”
“人?”萧晓的呼吸有些急促。
“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陌摇摇头,又关上了禁闭室的门。
两人离开禁闭室,那个中年人还在空地另一端等着他们。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中年人问沈陌。
“现场有点奇怪啊……”沈陌点了一支烟,也给中年人点了一支。
“你们来的时候那辆救护车看见了吧,”中年人说,“那不是救禁闭室里的人的,而是救我们扫地的大婶的,她被吓得昏死过去,我们怎么都弄不醒,救护车过来打了一针肾上腺素才又活过来。”
沈陌撇撇嘴,又问:“禁闭室是二十四小时站岗的吧。”
“对,二十四小时站岗,就是因为怕里面出现意外的。”中年人无奈地笑笑,“如果要是站岗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禁闭室里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其他人都正常,暂时移到一个空牢房里了,等你们审问。”
“嗯,麻烦你,”沈陌想了想,“先把他隔壁两个禁闭室的人带来吧。”
“他隔壁就左边禁闭室有一个人,右边是空的,”中年人想了想说,“还有一个人隔着四个禁闭室,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把左边那个人先给你们审问吧,他叫李俊标,你们认识不认识?”
“认识的。”沈陌看了一眼萧晓。
随后中年人安排沈陌和萧晓去了监狱里的审讯室,他们进去的时候,大标已经被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你叫沈陌吗?”大标倒是先开口了。
沈陌点点头。
“大炳和我说起过你……”大标显得很冷静,“我知道我弟弟一定不是自杀的,请你千万要帮我查清楚。”
“我们早上见到阿杏了,”沈陌从大标眼里看到和大炳一样的谨慎和机警,“不过她现在已经回家了。”
大标看着沈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想想怎么说都不对。
“先说说今天的情况吧。”沈陌示意萧晓作笔录,“今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能给我支烟吗?”大标问。
沈陌给了他一支烟,帮他点燃了。
“早上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大标吸着烟,“你知道吗,我一早上都听见他在笑。”
“笑?”
“他好像在干什么一样,低低的声音在偷笑——我还以为他在打飞机。”大标满脸透出不舒服的表情,“会有人一边笑一边死吗?”
沈陌和萧晓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大标。
大标刚想继续说什么,但突然间审讯是的门被打开了。
“我是市局刑警队副队长的曾常春,现在这个案子由我们负责了。”来人是个快四十的男人。
沈陌和萧晓虽然不满意这人一句话都不让说完的戾气,但还是站起身离开了。
“禁闭室这两天应该会取消,我会被放到大牢里去,他们在那里等着我的。”大标突然说道,“沈警官,救救我啊!”
沈陌无奈地看了一眼大标,现在市局接手这个案子,他是无法插手了。
两人有点灰溜溜地走出了监狱,回到警局。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萧晓一摸口袋,觉得少了什么,便问沈陌:“你看我记笔录的笔了吗?”
“没看见。”沈陌摇摇头,又猛然有些警觉。
“怎么了?”萧晓见沈陌的神情不对。
沈陌没有回答,而是掏出手机给第二监狱打电话,说:“你们查查看,那个叫李俊标的犯人还在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