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鲁宾逊漂流记
239700000059

第59章 (19)

第二章 (19)

有一件事我是绝不能漏掉的;现在,他们成了一个民主的公益团体,所有人的手里都有活干。然而,相形之下,让那三十七个印第安人单独住在岛上的冷僻角落里,实际上是让他们无所事事,因为除了必需觅食糊口之外,他们就无事可干,无地可耕,而即使是糊口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困难的。于是我向那位西班牙的首领建议,要他带上礼拜五的父亲去找这些印第安人,建议他们改变生活方式,要么种田自给,要么给一些人家帮工,自食其力,但绝不是去当奴隶,我决不允许人们强迫他们沦为奴隶,因为他们当时是有条件投降的。而这个条件就是给他们人身自由,这一点绝不能破坏。?

那些土著都很乐意地接受了提议,高高兴兴地跟那西班牙人来了。于是我们也给他们分配了土地,其中三四个人接受了土地,其他人都宁可去当帮工。这样一来,我的居留地便成了这样一个布局:西班牙人拥有我原先的住所,作为岛上的首府,他们的耕地一直延伸到我常提到的那条小河边,远及我那个“别墅”。由于他们不断扩大耕作面积,所以范围一直在向东扩展。英国人住在岛的东北部,这里威尔?阿特金斯和他的伙伴们开始向南面和西南开拓,逐渐向西班牙人的后部靠近;他们的各个庄园的边上都有很多空地,在必要的时候,可圈进庄园中来,因此不必为缺少发展空间而发生你挤我拥的情形。?

岛的整个东端没人居住,如果再有生番在那儿上岸,如果他们只是来干往常的那种野蛮的事情,就任他们自来自去吧,只要他们不侵犯任何人,那么任何人也不应去侵犯他们。毫无疑问他们是常常来的,但来后又走了,因为我再没听说过那些垦拓者受到侵扰的事。?

这时我又想出,我曾表示过(对我那位神父朋友),使生番皈依基督教的事,或许可以在他离岛后进行,并同样做得令他满意。于是我对他说,现在我认为这事已经开始进行了,因为生番们都加入到基督教中去了,只要每个基督教徒尽他的本分,做他那些生番的思想工作,这就必然会产生很好的效果。?

他当即表示,如果他们都能尽本分的话,我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他问道,“我们如何才能使他们把他们都召集在一起,然后把这事交付给他们,又或者再一个一个地找他们谈;”神父认为后一个办法好,于是我们作了分工——他去对西班牙人说,因为他们是天主教徒;我去对英国人说,因为他们是新教徒,我们都认真地将自己的想法向他们作了介绍,并且要他们作出许诺,在劝说生番们信仰基督教的时候,只需给他们讲述一些上帝和救世主耶稣基督的一般知识就可以了。而不要分出天主教徒和新教徒来。同样,他们对我们作了许诺;他们决不会在宗教问题上彼此不和或发生争执。?

我找到了威尔?阿特金斯的屋子(也许我真的可以称它为屋子。因为我深信,这样一个用树枝编成的东西,在这世界上也真是独一无二),却见了我上文提及的那位年轻姑娘,她如今同威尔?阿特金斯的妻子有一定交情了,原来这位虔诚而又审慎的年轻女子已经完成了威尔?阿特金斯开创的工作;尽管距我先前叙述时仅有四天时间,可这位新近才受洗的土著女子已是位罕见的基督教徒,我在这世上也可算得上看得多,见得广了,却也很少听到过像她这样虔诚的人儿。?

那天早上我去他们那里之前,有一件事又浮上了我的心头,就是我虽然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应有尽有的必需品,却忘了留一本《圣经》给他们;这点上显然暴露出,我那位遗孀的朋友对我的关心远远超过了我对他们的关怀;当初她从里斯本发送一百英镑的货物给我时,还附带着捎来了一本祈祷书和三本《圣经》。但是,令这位好心女子所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善举影响颇大,因为这些《圣经》被好好地保存了下来,慰藉和教导着一些人,而正是他们,比我还善于运用《圣经》。?

我把一本《圣经》装在了口袋里,当我一来到威尔?阿特金斯的住所时,便得悉这年轻姑娘刚刚正在同阿特金斯受了洗的妻儿谈论宗教问题——因为威尔?阿特金斯的脸上带着喜悦之情向我透露了这个情况——我便向他询问,她们现在是否还呆在一起,他肯定地回答“是”,于是,我就同他迈进了屋子里去,刚好看见两位女子正在认真地交谈着。“哦,先生,”威尔?阿特金斯说道,“当上帝要引导罪人改过、迷路的人走上正途时,他向来少不了执行他旨意的人儿;我很高兴,我的妻子已经有了一位新的导师;我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那种事是不够格的,上天派来了这位年轻女子,她的神力足以使整个岛上的土著人都笃信基督教。”那位年轻女子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坐不住了将要走开,我连忙止住她,请她坐下,我告诉她说,她现在正干着一项功德无量的非常好的工作,我本人希望她在履行这项工作时,仁爱的上帝会赐福给她。?

我们谈了小半天,不用我开口问,我已看出她们并没有经书,于是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我那本《圣经》。“给,”我对阿特金斯说道,“也许你们还缺少一位好助手呢,我给你们带来了。”那位做丈夫的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有半天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恢复了常态,便双手接过书去,扭头对妻子说道:“你瞧,亲爱的,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们的上帝虽然住在天界,可是他老人家能够听见我们说的话?你和我先前并肩跪在灌木下祈祷的时候,这本书就是我所祈求的,上帝早已听见了,现在把它给送来了。”话说完以后,他看起来既兴奋又欣喜,为拥有了《圣经》而喜悦,结果竟然像天真的儿童那样流出了泪来。?

那位妻子也表现得令人大为惊奇,差一点产生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误解,因为她坚信,这本《圣经》真的是上帝应她丈夫的祈求,送给他们的,当然,天意也委实是如此,而且从结果上来说,这样的看法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在当时,我相信不难说服那可怜妇人相信,天使特地从天上送来了这本经书;但是这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容不得误解产生,于是就转脸对那姑娘说,现在这位刚信教的人对事情的了解才起步,知道得十分有限,但我不想利用这种不明不白对其施以蒙骗,而是要求她对其解释一下。有时候,有些事会依据天意的安排,按我们的祈求以特别的方式实现,这种情形,说上帝满足我们的请求是没有什么错的;但是我们并不指望上天用奇迹啊,或是某种特殊的方式回复我们,其实若不如此的话,倒更是一种恩赐。?

那位姑娘后来很成功地解释清了这点,所以我尽可能向你们打包票,并没有运用某些教士的那种花招解决这件事情,而一旦使用了这种卑鄙手段,那么我就会认定这是世上最不可接受的骗局。我们可以毫不掩饰,毫不夸张地说,威尔?阿特金斯的惊喜之情确实无法言表。毫无疑问地讲,同他对这本《圣经》的感激之情相比,世界上任何人对这一类事物的感激之情都相形见绌;同时我已相信,世上没有人对《圣经》所怀的喜悦之情能出自比他更纯正的原因;虽然他原来是个横行霸道的家伙,即凶狠毒辣又桀骜不驯,但是他却是我们在善于教育孩子方面最持久的模范,换句话说,不管孩子怎么难以管教,或者从表面上看,对管教如何地无动于衷,做父母的切不可放任自流,千万不能对自己的努力灰心失望,以为没有成功的希望;岂不知,只要远见卓识的上帝触摸一下孩子的良知,那么他们早先接受的就会向他们激发出新鲜的力量,使他们父母的教诲不致无效,尽管这种教诲看起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产生效用,但迟早会使子女受到教益。?

对于这个可怜的人来说,情形也是如此:尽管他对于宗教,对于基督教徒所知甚少,他现在即发现了比他知晓得更少的人,他不得不去做一做这人的工作,这时他会回想起来他的好爸爸对他所作的教导,哪怕是一鳞半爪,也是对他大有益处的。?

而在其他方面,他说他还想到了他父亲对《圣经》所抱的一贯的态度,坚持认为它具有难以诉说的价值,认为它对于个人、家庭乃至国家都是特别的恩赐和福分;然而在此之前,他这位做儿子的对《圣经》的价值一无所知,只是事到临头,因为要同异教徒、生番交换意见,他有机会聆听这书面神谕的教诲,因而才有所体会。?

那位姑娘对自己在目前的状况下,能拥有一本《圣经》也是喜出望外的,因为尽管她和那位小伙子各有一本,却不巧地搁在我们船上,与他们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起,还没有带上岸来。?

到现在为止,我已断续地谈了许多有关这姑娘的故事,可是还不得不谈另一件同她同我都有关系的事,因为这件事有着颇大的教育意义,不注意很是可惜。?

我说过这位可怜的姑娘曾身处绝境——说过她的女主人就在我们海上遇到的那艘不幸的船上活活饿死,也说过船上其他的人也已陷入这种岌岌可危的地步。那对尊贵的母子和这位卑贱的女仆,首先是在食品供应上大受欺负,最后则完全被人忘却而忍饥挨饿——也就是说,已经是饿到差点儿去见上帝的地步。?

有一天,我同她偶尔谈起他们当时遭受的绝境危难时,我问她能否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描述一下饿死是一副什么情形,是一种什么滋味。她很有把握地对我说,她能描述得很好,接着她的故事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先生,”她讲道,“我们起先很长一段时间吃得极少,经常饿得难以忍受,但渐渐地后来除了糖和一点兑了水的酒,再没有其它可以充饥的了,在我无法得到哪怕是一丁点食物的头一天,我先是在黄昏时就觉得胃空空如也,只想呕吐,入夜之后直打呵欠,巴不得马上睡觉。我就躺在了大客舱里的床上,睡了大约三个钟头;因为我躺下时先喝了杯酒,因此我醒来之后觉得长了点精神,醒了后大约又过了三个小时,看看已是凌晨五点钟光景,我饿得无法忍受,胃里恶心的感觉阵阵涌起,于是又躺下了,但由于头晕目眩,一刻也不能入睡,就这样,我熬过了第二天,但奇怪地是,这一天中的感觉也与前一天有所不同:先是感到饿,接着是觉得恶心,打了些干呃之后便是呕吐。倒了第二天夜里,我还是没能吃上一丁点食物,无奈之下,只得喝了些清水就上了床,睡着以后,我梦见自己待在巴巴多斯,那里的集市里食物充足,于是我为女主人买了一大堆回去,我们开怀大吃一顿。?

“这以后,我觉得自己肚子饱饱的,那种滋味就好像享受了一顿丰盛无比的晚餐一样;但睁开眼一看,意识到自己已经临近饿死的绝境,情绪萎靡不振。我把我们最后的一杯酒喝了,还在里面加了糖,因为糖里有些成分还能提供营养,只是由于胃中已经空无一物,消化功能无用武之地,所以我觉得那杯酒的惟一效果,便是在胃里捣起一股恶气直冲脑门;他们后来告诉我,我神志不清地呆呆地躺了好长时间,像个醉汉似的。?

“就在那个晚上,一夜的怪梦和乱梦缠绕着我,与其说是睡了一宿,倒不如说是断断续续地打了一夜盹,到第三天早晨醒来时,我的饥饿带来了罪恶这位兄弟,若不是我的理智马上恢复了过来,并制止了胡思乱想,那么我不能确定,如果我当时是一位母亲,身边正躺着位婴儿,他那条小命是否会到上帝那里去报到。?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三个钟头,据我家的少爷告诉我,我在这段时间里,就像疯人院里的疯子,发了两次狂,关于这个情况,现在他也会告诉你的。?

“就在其中的一次发狂中,我一个没站稳,把脸撞在了我女主人躺着的那张床的床角上,立刻鼻孔就鲜血直流,船上的茶房替我端来了一个小盆,我便呆坐在那儿,用盆接我淌下的血,好多好多;放掉了一些血后,我的神智清醒了一些,那种疯癫和狂乱的状态也消失了,那种饿得只想大嚼一顿的欲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马上我就感到恶心,想呕吐。毕竟我胃里空空如也,只是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吐出。我在淌了一阵子血以后,昏厥了过去,大家于是都认为我死掉了;但不久我便苏醒过来了,然后胃里疼得无法忍受,这不像是心绞痛,而是饿急了想吃进东西的剧痛,很难恰当地描述这种痛楚,只觉得有东西在胃里啃着,咬着。黄昏的时候,我肚子里痛的困扰消失了,却只是一心一意地想找东西吃,我暗地里想,这同孕妇想吃酸的辣的也有几分相似吧。我又喝下了一点糖水,可我的胃却容不下它,一下子全呕出来了;可我只好喝了一点清水,谢天谢地,总算没吐出来;我躺倒在床上,一个劲地向上帝祈求,请他带走我算了;心里这样想着,我的起伏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昏睡了一阵子,醒时因为肚子里什么也没有,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的,只是觉得仿佛生命正在一步步地离身体而去。我打定了主意把灵魂交托给上帝,心里巴不得别人把我仍进海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