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 (2)
后来，隔了一会儿，他跟她一起站在高尔夫球场上。尽管他还没有什么经验，心里又乱糟糟的，可是，在她的帮助指点下，打得还算过得去。而她因为现在可以自己一人在球场上隐蔽的地方和他接吻、拥抱，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就开始把要出去露营的事告诉他。这次的事，她、弗兰克?哈里特、威南特?芬特、伯特、泰勒、她弟弟斯图尔特、格兰特、克伦斯顿、贝蒂娜和哈利，巴谷特、佩勒?姆恩斯、杰尔?杜布尔跟奥莱特?泰勒筹备了一星期了。明天下午就动身，坐汽车走三十英里，到湖的那一头去，然后往东再走四十英里，到一个叫熊湖的湖上去。他们随身带了帐篷和设备。他们还要沿湖边划独木船，划到只有哈利跟弗兰克才知道的一个什么湖边或是风景区去。打算每天在不同的湖湾游玩。小伙子们可以打松鼠，捉鱼当菜吃。还计划在月夜出发到一家旅馆去玩，他们说可坐船去。每家派一个或是两三个佣人陪着一起去，还有一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伴。可是，树林里的小路啊，谈情说爱的好机会啊，湖上划独木船啊，至少一星期可以连续好几小时在一起卿卿我我!
虽说过去那些事害得他有些犹豫，可是他还是油然想到：无论什么情形，去那里不是再好也没有了?她这么爱他，多美妙啊!而且，在这里，他又能做什么事啊?这样，他可以离开这里，不是么?远远地离开那地方，那出事的地方。而且，譬如说，万一有什么人想找容貌与他相像的人，嗯，他本人不在这里，人家看不到他，不会谈论到他啊。那三个人啊……
可是，他即刻想到，在任何情形下，这里动身前，他必须确切了解一下，看有没有什么人被怀疑。因此，他到了卡西诺，暂时只有他一个人，就在报摊上问了一下，知道七点或七点半钟以前，阿尔巴尼的报纸、乌蒂加的报纸、本地任何一家下午版的报纸，都还不会有。他必须等到那时候才能确切知道。
吃过早饭，还游泳、跳舞，然后跟哈利?巴谷特、贝蒂娜回到克伦斯顿家去，桑德拉要去松树湾，跟他约定在哈里特家中吃晚饭，可是他心里老想着尽快找到那些报纸。可是他也清楚，除非他从克伦斯顿家到哈里特家去的时候，中途弯一弯，能找到一份报纸，或把各种报纸找全了，否则他必须在明天动身去熊湖以前，设法在早上先到卡西诺一次。他非得把这些报纸找到，他得弄明白，关于双双溺死的事，到目前为止，人家怎么说，或是采取什么措施。
可是，他到哈里特家去的路上，并没有买到报纸。报纸还没有来。他头一个到达哈里特家，他家一份报纸也没有。可是，半小时后，他正坐在游廊上跟别人说话，心里默想着那些事，桑德拉来了，一边说：“啊，听我说，大伙儿!我有一桩新闻告诉你们。今天早上，也许是昨天，有两个人在大卑顿淹死了。是布兰奇，洛克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今天刚好在兰里湾，她说，那个姑娘的尸体找到了，但那个男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据她所说，他们是在湖南面什么地方淹死的。”
克莱德立刻直挺挺地坐起来，脸皮发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直直地，茫然地望着前方，望着大卑顿远远的出事点那棵高高的松树，那淹没了罗伯塔的黑沉的湖水。这么说来，她尸体找到了。现在，人们会不会相信他的尸体也在下面，就跟他当初计谋的那样?可是，听仔细啊!虽然他已发晕了，他必须仔细听啊。
“啊，太糟了!”伯特?泰勒说：“不是我们的什么熟人吧。”
“她说，她还没有听说”
“我一向不喜欢那个湖”，弗兰克?哈里特插话嘴说。“太荒凉了。爸爸和我与伦达尔先生去年夏天在那里钓过鱼，不过我们没耽多久。太阴森了。”
“三个星期以前，我们还去过，记得吧，桑德拉。”哈利?巴谷特接着说，“你不喜欢那里。”
“是啊，我记得，”桑德拉回答说。“那地方荒凉得吓人。我决想不到会有人到那里去做什么。”
“啊，但愿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伯特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不过，短时期内，这免不了使这里有点扫兴。”
克莱德禁不住用舌头湿润一下他发干的嘴唇，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喉咙。
“我看，今天的报纸还来不及登载这条新闻。有谁看过报纸了?”没有听到桑德拉开头那些话的威南特?芬特问道。
“报纸还没来，”伯特?泰勒发表意见说，“而且，大概还来不及登。桑德拉不是说过，她刚才听布兰奇?洛克在电话里跟她说的么，她就在附近住啊。”
“啊，这样，这就对了。”
不过，夏隆下午出版的报纸 会不会登载什么呢?只要今天晚上他能看见就好了!
可是又有另一想法!天啊，他现在才想到。他的脚印，岸上稀泥里有没有他的脚印呢?他那么急急忙忙爬上来，连停都没停下来看一看。而且，不是可能有么?这样，人家不是就会知道，并且追踪他，追踪那三人遇见过的那个人么?克里福德?戈尔登!今天早上坐船来这里了!还坐克伦斯顿家的车到他们家去!还有克伦斯顿家房间里那套湿衣服!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到他房间去看看，检查，说不准还把他的提箱打开!一名警官?天啊!衣服在他提箱里。不过，事已至此，如何还放在他的提箱里或是他手边无论什么地方啊?他为什么没在这之前把它藏起来，再不然就缚一块石头丢到湖里呢?这样就可以沉到湖底。天啊!情况这样紧急，他还想着什么啊，就像他还要把那套衣服派用场似的。
他起身站在那里，说实话，心理上，生理上都冰凉了，有一阵子，他眼睛像发了呆似的。他必须离开这里，他须立刻回到那里去，把那套衣服处理掉，丢到湖里去，藏在屋外的树林里!可是，他决不能马上就这么做啊，决不能随便谈起有两人淹死以后，马上就走啊，这像什么样子。
他立刻想到不能这样，要镇定，若能做得到，就不要露出一点紧张的样子，要显得冷淡，总能做得到，谈些不关痛痒的话。
他这时鼓足了仅有的一点勇气，走到桑德拉身边说：“太糟了，嗳?”虽然勉强做得跟平常一样，他的嗓子可是几乎要发抖了。他的膝盖和双手也是同样。
“是啊，当然。”桑德拉回答说，一边转过身来对着他。“我最恨听到这种事，你也是吧?斯图尔特老是像这样在湖上玩，妈妈真害怕。”
“是啊，我知道，”他的语音含糊不清。他几乎话都说不清了，语塞了，哽住了。他的嘴唇紧闭着，成了一条薄薄的线，比过去更显得苍老了。他的脸色也更加惨白。
“怎么了，怎么回事，克莱德?”桑德拉突然问，一边更细心地端详他。“你脸皮这样灰白!还有你的眼睛。出什么岔子了? 是你今天晚上不舒服，还是这里灯光的关系?”
为了弄清楚，她回过头来，先看看别的一些人，再回过头来看他，他觉得不该像她所说的那样，就打起精神说：“啊，不，我看一定是灯光的关系。是灯光，一定是的。昨天，我累……了一天，就这么一回事。我看，我今天原不该来的。”接着，很古怪，很勉强地笑了笑。非常同情地盯着他看的桑德拉说：“他这么累了?昨天工作了一天，我的克莱德，我的小宝宝。我的小宝宝为什么 早上没对我说，反而今天又玩了一天?要我通知弗兰克现在送你回克伦斯顿家?还是到他房里躺一会儿?他不在意的，我知道。要我跟他说么?”
她掉过头来，好像要跟弗兰克说话似的，又是克莱德给她这主意吓呆了，另一方面又竭力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就恳切，但有些颤抖地喊道：“不，不，亲爱的，我……我求你别这样。我呆会儿就好。要是我真要，等会儿我就上去，或是早点回去，要是你等一会儿也走的话，不过别在现在。我有点不舒服，不过就会好的。”
因为他说话不自然，而且她此时听起来，似乎有点埋怨的意味，她就没讲，只是说：“好的，亲爱的，好的。可是如果你不舒服，最好还是让我招呼弗兰克送你回去，或是到楼上去。他不在意的。然后，等一会儿，到十点光景，我就告辞，你可以跟我一起到你那里去。我回家前先送你或是别的熟悉的人回去。我的小宝宝，就这么办好不好?”
克莱德说：“嗯，我看我先上去喝点水吧。”接着，他走进哈里特家一间宽敞的房间，关上门，坐下来，反复地想……罗伯塔的尸体找到了，可能有什么伤痕，可能湖边稀泥里，沙地上有他的脚印，他在克伦斯顿家的那套衣服，树林里的那几个人，罗伯塔的提箱，帽子和上衣，留在水上的他那顶没有商标的帽子……又想着下一步不知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说啊!现在下楼去找桑德拉，劝她一起先走，还是留下来活受罪?明天报上会载着什么?什么?什么?要是报上有什么新闻，足以说明人家终于来抓他，或是总之他跟此事有关联，那么，明天参加露营旅行，还是从这里逃走更妥当呢?他现在有点钱了，他可以逃到纽约、波士顿或是新奥尔良去，拉特勒就在那里，可是，啊，不，有熟人的地方去不得。
啊，天啊!今天以前，关于这件事他所有的计划多愚蠢啊!真是漏洞百出，从刚开始他仔细的计划过吗?他有没有想过，在这样深的水里罗伯塔的尸体还会找到?可是，事实如此，这么快就找到了，就在这一天，真是跟他作对!虽说他在那边登记薄上这样登记，可是因为那三个人，还有那条船上的姑娘，现在不 就有可能追查到他身上来了么?他必须想，好好地想!而且，还有那套衣服他必须在发生什么事之前，尽快离开这里。
他愈来愈心虚，愈来愈担心，就决定要到楼下桑德拉那里去，对她说他真的不舒服，想和她先回去。因此，十点半，尽管好几个钟头可以娱乐，桑德拉就跟伯特说她觉得不舒服，能否请他把她和克莱德，以及杰尔送到她家里；不过，因为去熊湖的事，明天早上她准会跟他们一早碰面。
克莱德在默默地沉思，他这次早来，这一步是否又错了。后来他终于登上那艘快艇，很快就到了克伦斯顿家。一到那里，他就尽量以坦然、抱歉的语气向伯特和桑德拉告辞，接着急忙走进自己房间，发现那套衣服仍在，什么痕迹也没有，说明没有人曾经进来过。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慌乱又疑心，就把那套衣服捆好，静坐一会儿，聆听一会儿，在没人看见时，溜出那间屋子后，来到湖边，离开那座房子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远，找到一块很重的石头，和衣服缚在一起，然后，使上吃奶的劲儿往远处湖心抛去，然后转回来，和他出去时一样，不声不响，沉闷慌乱，并且默默地反复地想着，明天又会揭露出些什么来呢?要是有人来问他，他该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