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3)
两个骠悍健壮的印第安战士朝海沃德扑了过去，另外一个则来制服不太灵活的戴维。他们俩，尽管徒劳无益，却是经过一番殊死搏斗才不得不屈服的。即使是戴维，也曾猛地把他的对手摔到在地；海沃德则直到戴维被擒，那个印第安人腾出手来，合力帮助那个印第人，才被扭住。然后，他被紧紧绑在一棵小树上，马古亚刚才绘声绘色地讲到那个吊在树枝上的休伦人时，曾拿这棵树的树枝作过示范。待到海沃德的心境重新平静下来时，他才意识到眼前不容置疑的痛苦事实，他的所有伙伴都遭受到了同样的命运。他的右边是科拉，同他一样被紧紧地捆着，脸色苍白，神色焦虑，但她镇定的目光仍密切地注视着敌人的活动。他的左边是艾丽斯，用枝条被绑在一棵松树上，她的四肢虽未绑着，却在不停地颤抖，只是靠着捆在身上的枝条，她那虚弱的身体才没有往下沉。她双手交叉紧握十字，不停地祈祷着，但她并没有仰望惟一能够拯救她们的苍天，而是怀着一种孩子般的依赖，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邓肯的脸。经过一番争斗以后的戴维，在这种新奇的环境下变得沉默不语，他正在慎重考虑，眼前发生的这些不平常的事是否符合正当的行为和道德。
休伦人的报复采取了新的手段，他们为此做着准备，准备用他们熟悉的、许多世纪沿用下来的野蛮的独创手段，对付这些俘虏。他们找来了树结，烧起了熊熊的火堆；有一个印第安人正在把松木劈成碎片，准备烧着后用来刺烧俘虏的肉体；另外几个人正往地下扳着两个小树的树梢，为的是要把海沃德的两臂绑在上面，利用树梢的弹性，把他悬吊在中间。然而马古亚的报复方式则与众不同，显得更为阴毒和邪恶。
当那伙野蛮的魔鬼当着这些俘虏的面，准备着他们熟悉的、原始的酷刑，要俘虏来遭受的时候，马古亚却来到科拉的面前，带着满脸恶毒的表情，向她指出了即将降临到她身上的命运：
“哈哈！”他紧接着说，“芒罗的女儿还有什么话说？她的脑袋太高贵啦，精狐狸的棚屋里找不出一个可供她枕的枕头；她更愿意让她在这山上滚来滚去，给狼群当玩物，是不是呀？她的胸脯不能替休伦人哺育孩子，她可要看到印第安人在她胸脯上吐唾沫啦！”
“那魔鬼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吃一惊的海沃德问道。
“没什么！”科拉坚定地回答，“他是个野蛮人，一个残忍无知的野蛮人，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还是让我们在临死前，乘着还有一口气，为他祈求忏悔和宽恕吧。”
“宽恕！”残忍的休伦人由于愤怒而误解了科拉的意思，重复了一声，“一个印第安人的记忆比白脸孔的胳膊还要长；他的怜悯却比白脸孔的公正还要短！说吧，要不要我把那黄发丫头送还给她父亲？而你愿不愿意跟马古亚去大湖边，替他担水、做饭？”
“走开！”她说，她庄严的神态暂时遏制住了印第安人的暴行，“你把苦难掺进了我的祈祷，你挡在了我和上帝的中间！”
然而，科拉的话所产生的那一点点影响，很快就被马古亚忘掉了，他继续指着艾丽斯，尖刻地嘲笑着说：
“看哪！那孩子在哭泣哩！她还年轻，可不能这么早就死去唷！把她送回芒罗那儿去吧，让她替他梳洗白发，也好让老家伙的心里好歹有点安慰么。”
科拉不由得转过头去望着她年轻的妹妹，她遇到了艾丽斯哀求的眼光，这眼光显出了求生的渴望。
“他说什么啦，最亲爱的科拉？”艾丽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说过要把我送回到父亲那里去吗？”
科拉久久地凝视着她的妹妹，脸上流露出强烈而痛苦的矛盾心情。她终于开口了，虽然她的声调已失去了平日的圆润和镇静，但却带着一种母爱般的温柔。
“艾丽斯，”她说，“休伦人答应不伤害我俩的性命，不，不光是我们俩，他也答应放了邓肯，我们宝贵的邓肯，和你一样，去见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父亲——我们心碎的、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只要我能屈服于我那倔强顽固的自尊心，并且答应……”
她的声音哽咽了，她的双手交叉紧握十字，抬首望着天空，似乎在极度痛苦地寻求一个万能的贤人给她以智慧。
“接着说呀！”艾丽斯大叫着，“答应什么，最亲爱的科拉？啊！他的要求可能是向我提的吧？为了救你，为了安慰我们年迈的父亲，也为了使邓肯恢复自由，我纵然一死也甘心！”
“死！”科拉用更为平静、更为坚定的声音说，“那倒是容易的，不过那个抉择恐怕并不像死那么容易。他要求我，”她继续说，她的声音由于对这一提议感到深深的羞辱而渐渐降低了，“跟他去荒野丛林，去休伦人居住的地方，永远留在那里，总而言之，得做他的妻子！说吧，艾丽斯，我该怎么办？妹妹，我的爱！我最喜欢的人！还有你，海沃德少校，我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你帮帮我出个主意吧。难道生命必须用这样的牺牲才能换来？艾丽斯，你会接受我以这样的代价换来的生命么？还有你，邓肯，给我出个主意；你们俩人帮帮我；我一切都照你俩说的办！”
“我当然不会同意！”深表愤慨和惊讶的年轻人回答说，“科拉！科拉！你在和我们的痛苦开玩笑！再也不要提那可怕的选择了；这种想法本身就比死上一千次还要糟糕。”
“我早就知道，你的回答一定会是这样的！"科拉大声地说，她两颊绯红，黑黑的眼睛重又闪耀出女性特有的缠绵之情。“我的艾丽斯怎么说呢？为了她，我甘心忍受一切屈辱而不会再有一句怨言。”
虽然海沃德和科拉都在痛苦不安地凝神听着，但艾丽斯并未作出任何回答。当艾丽斯听到这样的提议时，她那柔弱、经不起打击的身躯似乎就要缩做一团。她的双臂直直地垂了下来，手指在微微地痉挛；脑袋搭拉在胸前，整个人如同悬挂在树干上一般，看起来就像一位受了伤害的淑女的美丽象征，虽没有了活力，却仍有敏锐的知觉。然而，几分钟后，她的头开始慢慢地摇动起来，表示她坚决不赞成。
“不，不，不；我们宁可一起死去，就像我们曾经一起活着那样！”
“那么就去死吧！”马古亚大声喊了起来，猛地将战斧朝毫无抵抗力的艾丽斯掷了过去，他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本来他认为她是俘虏中最懦弱的一个，未曾想到她突然会表现得这么坚强。斧子从海沃德面前破声而过，削断了艾丽斯一些飘动的卷发，砍进了她头顶的树干。邓肯见此，便狂怒起来，决心孤注一掷，拼他个你死我活。他用足全身的力气，一下便挣断了绑在他身上的树条，飞身向另一个印第安人扑去，那家伙哇哇叫着，正准备学马古亚的样，要把斧子更准确地掷出去。他们交上了手，互相扭打在一起，接着两人都摔倒在地上了。那印第安人光光的身子使得海沃德没法把他抓住，他从海沃德的手中挣脱出来，重新站起，一只膝盖抵住了海沃德的胸口，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那只膝盖上，将海沃德紧紧地压在底下。海沃德已经看到了空中闪闪发光的猎刀，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呼啸从耳际掠过，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呼啸声，一声清脆的枪声同时响起。他感到胸口一松，上面的重压突然消失，但见对手脸上凶残的表情变成了发呆的失去了控制的模样，随即便栽倒在身旁的枯叶上，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