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
那些被雇来划桨的，都已经到了集合地点，就在花园周围躲着，等着我的到来，他们恨不得马上把那只就停泊在眼前的三桅帆船夺过来。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和那个叛教徒的安排，还以为要把船上的摩尔人杀了才能夺得船只，获得自由。我和我的朋友们一出来，他们便从各个躲藏的角落里向我们走了过来。到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郊外也不见一人。等到我们几个聚在一起时，就商量是先找到索赖达好呢，还是先对付船上那几个划桨的摩尔人再说。正当我们在那里商量着时，那个叛教徒走了过来，问我们为什么站在那里无所事事。他还告诉我，他手下的那些摩尔人都休息去了，而且多数已经睡着了。我告诉他们为什么举棋不定。他当即回答，最要紧的是把船弄到手，这事最容易，而且毫无危险，等到把船弄到手后，再找索赖达也不迟。
“我们都同意他的意见。那叛教徒不再说什么，带着我们，朝那艘船走去。他跳上船，第一个拔出摩尔弯刀，用摩尔话大声喊道：
“‘不准动，要动就没命。’
“他这样喊着时，其他的人也都上了船。摩尔人生性胆小，听到他们的船长用摩尔话这么叫着，吓得要命，他们一点也没反抗，三下两下就给那些基 督徒给捆住了。基 督徒还要他们别作声，不然会立刻割断喉咙。干完这件事，一半人留在那里看守，其余的便同那个叛教徒一起朝阿吉?莫拉陀的花园奔去。我们的运气真够好，一去推花园门，门就开了，就像根本没拴门一般。我们悄悄地朝花园里的住房走去，谁也没发觉。可爱的索赖达正在窗口，一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便轻声问我们是否是‘尼撒拉尼’，我说是的，要她就下来。她一听出我的声音，话都不说一句，一刻也没耽搁，便下来开了门。她像女神一般，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她的美丽容貌，还有她那富丽的服饰，简直没法形容。我一见她，便捧住她的手亲吻。那叛教徒还有我的朋友们也吻了她的手，其余的人也跟着吻她的手。我们就像为了她给了我们自由而向她表示敬意一般。叛教徒用摩尔话问她父亲是否在花园里，她说是的，正在睡觉。那叛教徒又说：
“‘我们必须把他弄醒，也带上他，还要带走屋里一切值钱的东西。’
“索赖达说：‘不，不，决不能动我父亲，除了我带着的，这屋里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我带的这些，足够让你们大家都变得富足起来了。’
“说完，她又进屋去，要我们安静，说她马上就回来。我问叛教徒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叛教徒便告诉我。我说，索赖达高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别的事无论如何就不要做。这时，她已经回来了，还提着一只装满金币的箱子，她简直拿不动。这时，最教我们不幸的事发生了，当一切正在进行时，她父亲醒了，听到花园里的动静，便开窗往外看，见花园里有好几个基 督教徒，便用阿拉伯语大喊：‘有贼，有贼，是基 督教徒，基 督教徒。’他的喊叫声使大家慌了手脚，乱成一团。
那位叛教徒见大家处境危险，明白在旁人发现我们之前什么事最为要紧，便赶忙带上几个人朝阿吉?莫拉陀的住房奔去。索赖达已经昏了过去，就倒在我的怀里，我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那些上楼去的人干事麻利，一会儿就把阿吉?莫拉陀带来了。他们反绑住他的双手，又用手帕堵住他的嘴巴，这样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还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喊叫，就会要了他的命。他女儿这时已苏醒过来，一见到她父亲，便用手掩住双腿，不想看到她父亲被绑住的样子。她父亲更感出惊，因为他还不知道他女儿落在我们手里是出于自愿的。当时我们最要紧的是逃走。因此我们便架上她父亲急忙上船。船上的人正为我们焦急，担心我们会碰上什么倒霉的意外事。
“天黑后两小时，我们全都上了船。上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索赖达的父亲松绑，拿掉他嘴里的手帕。那个叛教徒怕他又会大喊大叫，便又威胁他。一看到他女儿也在船上，他很动情地唉声叹气，当他看到我亲昵地搂抱着他的女儿，而她的女儿却一点也不反抗，似乎还愿意承受时，他的叹气更甚了。尽管如此，他一声不吭，唯恐那位叛教者真会对他下手。索赖达见我们都已上船，就要划桨开航，便请那叛教徒告诉我，说她希望我把我的父亲放了，她还要我把那几个成了我们的俘虏的摩尔人也放了。她说，不然的话，她宁可跳海，她不能眼见一直待她很好的慈父为了她而被当成俘虏带走。叛教徒把她的话告诉了我，我同意了。
但叛教徒不同意，他说，如果放他们上岸，那就会惊动全城，岸上的人被闹醒了，就会派出快艇来追我们，岸上、海上一起追我们，那大家就没路可逃了。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在最先抵达的基 督教国家那里释放他们。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合情合理，索赖达听了我们目前不能依她的缘故后，也表示同意。我们衷心地祈告上帝保佑，大家默默无言，心满意足，奋力划桨，朝马辽加岛进发，这岛是离我们最近的基 督徒国家。可是，起了点北风，海上略有波浪，我们无法走这条航路，只好沿着海岸朝奥朗划去。由于沿着海岸行驶，我们很担心会被撒黑尔的人发现，那里离阿尔及尔只有三十里格。我们还有点担心会碰到从德士安运货来的货船。不过，说实在的，我们并不太害怕这些船只，我们除了怕碰到巡洋舰外，大家还希望能遇到货船，那样我们便可把货船抢过来，用那样的船来运载，那就更稳妥些。索赖达一路上把脑袋埋在我的两只手掌中，这样她就看不见她的父亲。我听到她在祈祷蕾拉?玛丽安保佑我们。
“约莫走了三十海里，天亮了，我们发现船离岸只有一海里，岸上一片荒凉，不过我们还是担心会给人发现，赶忙朝海里划去。划了将近两里格，我们就叫划手轮流划桨，一些人可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但是划手们认为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如果那些不划桨的人能给他们喂东西，他们照样也能边划边吃。我们照办了。过了一会，风起了，我们不再划桨，扬起了风帆，向奥朗驶去，因为再没别的路可走。除了担心碰到巡洋舰外，我们什么也不怕，一小时走了八海里多。我们也给那些摩尔人吃点东西，叛教徒安慰他们，说他们不是俘虏，只要一有机会，便会放他们。叛教徒也对索赖达的父亲说了同样的话。他回答说：
“基 督徒啊，别的事你们优待我，我也许还能相信，但是，我不信你们会给我自由，我可没那么傻。如果你们就这么随便地把我放了，那你们也就不会冒那么大的危险去抢我了。何况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愿意要多少赎金，就说个数吧。为了赎我及我这个不幸的女儿，你们要多少我就给多少。要么，单独放她一个也行，她是我的心肝宝贝。’
“说完了这些话，他老泪纵横，我们看了，颇为同情。索赖达也禁不住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离开我的怀抱，向他扑过去。父女俩的头紧紧地靠在一起，这情景实在太动情、太感人了，我们中的多数人不禁也陪着他们流下伤心的眼泪。她父亲见她打扮得如此华丽，而且还带着这么多珠宝，便用他们的语言对她说：
“‘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在这场可怕的遭难降临到我们头上之前，你还是家常打扮。而现在，你穿戴的是我给你买的最华丽的服饰，你哪来这么多的时间来打扮呀，好像我们现在是自由的，是走运的一般。这使我更为我们这糟糕的命运担忧，也更感到奇怪。你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位叛教徒将他所说的话翻译给我们听。索赖达什么也没回答。忽然，阿吉?莫拉陀见到他女儿平时放首饰的小箱子，更感到吃惊，他本来还以为那只箱子还在阿尔及尔城里呢。于是，他问他女儿，怎么那只箱子也会落入我们手中，里面装的是什么。叛教徒不等索赖达回答，便抢先说道：
“‘不必费神问你女儿这么多问题了，我只要一句话，就能回答你提出的这些问题，告诉你吧，她是个基 督教徒，是她使我们挣断了锁链，是她给了我们自由。她同我们在一起完全是出于自愿。我看她很乐意这么干，就像人们从黑暗中投入光明，从死亡中投入永生一样。’
“那摩尔人问：‘孩子，这是真的吗?’
“索赖达说：‘是真的。’
“那老头说：‘那么，你真是个基 督徒了?把你的生身父亲交给他的仇人的原来就是你呀?’
“索赖达答道：‘我就是基 督教徒，但是，让您落到这种地步的人可不是我。因为我从没想到要伤害自己的父亲，我只不过想为自己好。’
“摩尔人问：‘有些什么好处呢?’
“索赖达说：‘去问雷拉?玛丽安吧，她会回答得很好的。’
“那老人一听，愤怒至极，便纵身跳入大海中。要不是他穿的衣服又大又多，还能浮在水面上，不然一定会沉入海里。索赖达喊叫着要我们救她父亲，我们赶紧抓住他的背心，把他拉了上来。但是他已淹得半死，不省人事，索赖达很是伤心，扑在她父亲身上，凄凄惨惨地哭着，好像她父亲已经死了一般。我们将他翻过身，嘴朝下，让他吐出大量海水，过了约莫两个小时，他便恢复知觉了。这时，风已转向，我们被迫朝海岸驶去，而且还得用力划桨，才不致于被撞上岸去。我们运气好，驶进了一个小海湾，这小海湾处于海角怀抱中，人称‘加瓦?如米亚角’，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基 督教娼妇之角’。据摩尔人传说，加瓦是胡良伯爵的女儿，是她断送了西班牙，她自己也葬在那里。
摩尔人认为被迫驶进那个海湾是件不吉利的事，除非万不得已，他们是决不会驶进那个海湾的。但是对我们来说，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不幸之港，而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当时，海面上波涛汹涌。我们几个主要人物都上岸去，但划手仍然在船上待命，与此同时，大家还吃了些那位叛教徒事先为大家准备好的干粮，一心一意祈求上帝和圣母帮助我们，让我们有个圆满的结局。在索赖达的要求下，我们决定把她的父亲及另外几个被捆绑的摩尔人一起送上岸去，因为她心肠软，见她父亲及本国同胞那副样子，实在再也看不下去了。我们觉得这事得等到就要开船时再干，再加上那地方荒无人烟，放走他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危险。我们总算没白祈祷，风住了，海面平静，我们可以继续航行了。我们给那些摩尔人一个个松了绑，一个个送上岸，他们大为吃惊。索赖达的父亲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当我们要让他上岸时，他说：
“‘基 督徒，你们知道这坏女人为什么希望放我上岸吗?那是因为我在她眼前妨碍了她，使她的邪念不能得逞。你们也不要以为她投入你们的宗教怀抱中是因为她知道你们的宗教比我们的宗教有什么不同，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听说在你们国家，可以比在我们国家更放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