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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

第二部第五章 (1)

教堂里拉着黑色的布帘,门楣的纹章上扎了一个花圈。一看就知道在为一位绅士举行葬礼。

仪式才结束,参加的人便纷纷告辞。他们依次在灵框和沃德雷克伯爵的侄儿面前走过,这位侄儿和大家一一握手还礼。

杜洛华和妻子出来后,并肩往家里走去彼此没有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还是乔治先开口,好像是自言自语:

“说句实话,我觉得这件事蛮奇怪的!”

“你说什么?亲爱的!”玛德莱娜问道。

“沃德雷克居然什么也没给咱们留下!”

突然一阵红晕从玛德莱娜的粉颈一直升上脸蛋,像一块玫瑰色的面纱倏的蒙在了她雪白的皮肤上。她忙说:“他为什么非给我们留下什么呢?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呀!”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也许公证人那里有一份遗嘱。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杜洛华想了想,然后喃喃自语:

“对呀,有可能,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他以前每星期都过来吃两顿饭,他随时可以来咱们这儿,在咱们的家就像跟他在自己的家一样,他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侄子,一个远房的侄子,他像父亲那样爱你。对,肯定有遗嘱。我并非想要什么东西,只不过想有个纪念,以证明他想到咱们,爱好咱们,承认咱们对她的感情。他应该对咱们有点友谊的表示。”

玛德莱娜装着思索的样子,无所谓的说:

“确实可能有遗嘱。”

他们一回到家,仆人就给玛德莱娜呈上一封信,她打开信看后,递给她的丈夫。只见上面这样写着:

公证人拉马纳尔事务所

代?孚日街十七号

夫人,

请于星期二、星期三或星期四下午两点到

四点亲临敝所,有要事相商,此事与您有

关,请务必前来。

拉马纳尔

乔治看着就脸红了:“准是这么回事,可是,他只是叫你去,而不叫我去,而在法律上我是户主。”

她起先并没有回答,后来考虑片刻后才说:“到时候我们一块去你愿意吗?”

“好啊,我愿意。”

他们吃完午饭便立即动身了。

他俩一走进拉马纳尔先生事务所,首席书记就热情的赶紧站起来,殷勤的领他们走进老板的办公室。

公证人身材矮小,浑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地方不是圆的。脑袋像一个球,钉在另一个球上,下面两个腿如此之短,几乎也像两个球。

他稍稍施礼后,指了指椅子请他们坐下,然后转向玛德莱娜:“夫人,我请您来,是想把沃德雷克伯爵的遗嘱通知您,这份遗嘱和您有关。”

乔治想提醒公证人,低声说:“我早料到了。”

公证人接着说:“我马上把这份文件的内容告诉您,文件不长。”

他伸手从面前一个纸匣里拿出一张纸,向他们宣读:

“立嘱人保罗?爱弥儿?西皮里昂?勃特朗,即沃德雷克伯爵。本人身心健康,愿将最后的愿望申明如下:

人生易逝,寿夭难卜,为防不测,愿立遗嘱于纸上,存马纳尔先生处立案备考。

本人财产包括交易所证券六十万法郎,不动产五十万法郎。本人因无子嗣,愿将全部财产遗赠克莱尔?玛德莱娜?杜洛华夫人,不附带任何义务与条件,此项遗赠是对夫人忠诚敬爱之表示,望夫人收下。

公证人说:“这就是全部的内容,这份文件是去年八月制订的,它取代了两年前写给克尔玛德莱娜?福雷斯蒂埃夫人那份性质相同的文件,我仍然保存留着一份遗嘱。如果家属有争议,这份遗嘱可以证实,沃德雷克伯爵先生的意愿并没有多少改变。”

玛德莱娜面呈窘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乔治则神情紧张的用手摸着胡子尖。公证人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当然了,先生,如果没有您的同意,您的夫人是不能接受这笔遗产的。”

杜洛华起身,冷冷的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公证人微笑着欠了欠身,非常和蔼的说:

“先生,我理解你的顾虑和犹豫。我还想告诉您,今天上午,沃德雷克先生的侄子知道了他叔叔的遗愿,他的意思是,如果能分给他十万法郎,他愿按照遗嘱说的去执行。按我个人看遗嘱尽管无懈可击,但是,官司打起来肯定是持久战,弄得满城风雨,还是应尽量避免为好,而且这样的事情容易成为社会上的花边新闻。无论怎样,您能在星期六前把您的想法给我吗?”

乔治欠了欠身,说道:“可以,先生。”接着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让心事重重的妻子先走,接着自己随后走了出去。公证人见他板着面孔,也不禁敛起笑容。

刚一到家,杜洛华便气匆匆地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帽子往床上使劲一甩。

“你以前是沃德雷克的情妇吗?”

玛德莱娜正解着面纱,一听这话,马上转过身来说:“我?”

“对,我是指你。一个人是不会把全部财产无缘无故的留给一个女人的,除非……”

玛德莱娜浑身战栗,以至于连面纱上的别针都无法解开。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好久才以一种激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什么……什么……你疯了吗?……你……你……你自己……刚才……不也希望……他留给你点什么吗?”

乔治站在一旁,冷眼观察她表情的每一个细小变化,像一个法官企图从犯人身上找到哪怕是最微弱的证据。他一字一顿的说:

“对……他应该留点东西给我……给我,因为你是我妻子……我也是他的朋友……你明白吗?但是,不能留给你……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之关键,从礼节上看应该这样……从社会舆论上看也是如此。”

现在则是玛德莱娜紧盯着杜洛华看了。她的目光奇怪而钻心,一看到底,仿佛想发现点什么,想了解他那游离不定的内心。他总是捉摸不透的,只有在他疏忽的一瞬间,才能隐约看到他的思想,就像从半开的门缝,窥见一个人心灵深处的秘密。玛德莱娜重又从容起来,一字一句的说:

“但是,我觉得,如果……他将这儿一大笔财产留给你……别人同样也会感到奇怪的。”

他有点急了,忙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答说:“因为……”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因为你是我丈夫……可你认识他没多久……而我却是他的老朋友了……在我俩结婚前的第一个遗嘱里,已经说要把遗产留给我了,那时福雷斯蒂埃还活着。”

乔治迈着大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他说:

“你不能接受这笔遗产。”

玛德莱娜不动声色的回答他:

“太好了!如果这样,就不必等到星期六了,咱们可以现在立即派人去通知拉马纳尔先生。”

杜洛华走到她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都盯着对方的眼睛,并竭力想从眼神里发现对方心灵中隐藏最深的秘密,窥探对方的隐私。他们时而沉默,时而紧张的彼此询问,想方设法的企图了解对方真正的意图。这无异于一场激烈搏斗的战争。他俩虽然生活在一起,彼此各有空间,彼此并不了解,他俩相互怀疑,相互刺探和窥伺,但却无法知道对方灵魂深处的污垢。

突然,他凑到妻子面前,悄声说:

“好了,你就承认做过沃德雷克的情妇吧,”

她想了想说:“你尽多疑了……沃德雷克是对我有深厚的感情,……但从来没有发展下去……从来没有。”

杜洛华气急败坏的跺着脚说:“你撒谎,这不可能。”

杜洛华又开始在屋里踱步起来。一会儿后,他停下脚步,说道:

“那么,你能给我解释,他为什么把全部遗产都留给你吗?……”

她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和漫不经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