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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2)

第二部第七章 (2)

他愤怒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又将怒气发泄到妻子身上:“你也是,去叫他来,恭维他,奉承他,对他亲热的表示惟恐不够,一天到晚,漂亮朋友念叨个不停,瞧,现在遭报应了吧。”

瓦尔特夫人又急又羞,面如死灰,喃喃的说:“我?……我招他来?”

瓦尔特悻悻地继续发牢骚:“对,就是你!你们,马雷尔那个女人,苏珊,还有其他人,都像着了迷似的围着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又不是傻子,你两天不请他到这里来,你就受不了!”

她霍地站起来,愤愤的说:“我不允许您和我这样说话。您别忘了,我和您不一样,我不是在小店铺里长大的。”

瓦尔特先是一愣,接着怒气冲冲的骂了一句“他妈的”,把门砰地关上走了。

屋里就剩下瓦尔特夫人了。她不由自主的走到镜前仔细端详自己,好像要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太出乎意料了,太可怕了,太难以置信了。苏珊爱上了漂亮朋友!漂亮朋友居然也愿意娶她!不!苏珊肯定是糊涂了,这不是真的!小姑娘出于本能,一时迷恋上这个美男子,希望嫁给他,这一定是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可是他,他不可能像小苏珊幼稚!瓦尔特夫人想来想去,脑子里乱如麻。一个人大祸临头的时候,往往会这样。不,漂亮朋友,肯定不知道苏姗心里的想法。

她又转念一想,杜洛华这个人卑鄙阴险,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但也可能毫不知情,不应该迁怒于他。她翻来覆去,考虑了很久很久。如果这个阴谋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他简直无耻之尤!可如果真这样,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又有什么办法呢?似乎已经感到危机四伏、隐患无穷了。

如果杜洛华本人不知,事情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可以把苏珊带出旅行六个月,一切也就过去了。但这样一来,她以后怎能再见到他呢?因为直到现在,她和女儿都爱着乔治。这种念头像锋利的箭头,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窝,拔也拔不掉了。

没有他的世界简直灰暗无比,没法活下去

她思绪混乱,心神不宁,痛苦万分。头逐渐痛起来,脑子发木,昏昏沉沉的非常难受。她渐渐地生自己的气了,越弄不清楚就越恼火。她看了看壁上的挂钟,已经一点过了。她心想:“我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呆着了,否则非发病不可我一定要弄清楚,我去把苏珊叫醒来问清楚。”

她小心的不发出任何声音,连鞋也不穿,只拿着一支蜡烛,径直走向女儿房间。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往床上摸,被子里没一点反应。最初,她不明白,以为女儿正在和父亲谈话了。猛然,她心里掠过一阵不祥之感,慌张的跑向丈夫的房间,她脸色苍白,气急败坏的冲进屋去。她丈夫已经躺下,但还在看书。

他被吓了一跳。

“嗯?是你?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啦?”

她小心的问道:

“你看见苏珊了没有?”

“我?没有,你干嘛问这些?”

“她已经……已经……走了,她不在……房间里。”

他一纵身跳到地毯上,穿上拖鞋,连睡裤也来不及穿,只披了件衬衣,便匆匆往女儿房间奔去。

一看见苏珊房间里的情形,他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女儿出走了。

他颓然倒在扶手椅上,手中的灯也掉到面前的地上。这时,他妻子也赶了过来,嗫嚅的问道:

“怎么样啊?”

他已没有力气回答,连发火的劲也没有了,只是呻吟道:

“这已成了事实,现在,他把苏珊给控制住了,我们完了。”

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怎么?完了?”

“唉!是呀,完了。现在,咱们别无选择,只好把苏珊嫁给他了。”

她野兽般大吼了一声:

“嫁给他!绝对不行!难道你疯了!”

他凄然回答道:

“你叫嚷也没用。木已成舟,他已经把苏珊拐走了,玷污了,最好的办法是给他算了,只要处理得好,谁也不知道这件丑事。”

她暴跳如雷,连声说道:

“不行,不行,绝不能把苏珊嫁给他!我永远也不同意!”

瓦尔特老头也无可奈何,喃喃的说:

“可苏珊在他手里,生米已煮成熟饭了。咱们一天不让步,他就一天不放她,把她藏起来。所以,为了避免把这桩事张扬出去我想咱们越快让步越好。”

他妻子无法想象把苏珊嫁给杜洛华后的景象,只觉得肝肠绝裂,嘴里不住的说:

“不,不,我绝对不同意!”

倒是瓦尔特开始不耐烦了,他说:“不必商量了,就得这样办。唉!这个奸贼,把我们害得好苦……不过,他到底是有些本事。咱们找比他地位高的人好找,可是要找到比他精细、更有出息的人就不容易了。他是个有前途的人,将来是个当议员和部长的料。”

瓦尔特夫人毫不让步的说:

“我绝不让他娶苏珊……你听见没有……绝不!”

他终于生气了,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现在转过头来替漂亮朋友说话了。

“你住嘴吧……我再跟你说一遍,一定要这样办……也只有这样不可。谁知道?也许将来咱们还得庆幸了,这种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也看到了,他只写了三篇文章就把拉罗舍-马蒂厄给打倒了,而且干得很体面。他作为当事人的丈夫,处于尴尬的地位,本来是很难办的,再说,咱们还是走着瞧吧,不管怎么说,咱们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不能自拔。”

她恨不能大叫大嚷,在地上打滚,扯自己的头发。她继续声嘶力竭地叫道:

“她不能嫁给他……我……不……同……意!”

瓦尔特站起来,从地上拿起灯,说道:

“哼,你们每个女人都一样愚蠢,你们只知道感情用事,不懂得随机应变……你们蠢透了!我现在告诉你,我们得把女儿给他……非这样不成。”

说完,他就拖着鞋走了出去,像一个穿着睡衣、身体滑稽的幽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过这所住宅宽阔的走廊,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瓦尔特夫人在黑暗中孤零零的站着,难忍的痛楚撕裂她的心。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没来得及理出个头绪,只是觉得痛苦极了,后来,她似乎感到不能总这样站到天亮吧。渐渐的,她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要求,要逃,要向前跑,离开这里,去寻求帮助,她需要别人的救援。

她迫切需要找一个能够前来帮助他的人。什么人呢?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忽然,她想到了神甫!对,神甫!如果现在真能找到他,一定会扑在他脚下,向他谈出一切,向他承认自己的错误,表达自己的失望。而神甫一定能理解我的,苏珊绝不能嫁给那个卑鄙的家伙,他必然会阻止这样的事情。

她想马上见到神甫!但是神甫在哪儿呢?上哪里去找呢?她总不能仅想想而已吧。

就在此时,凌波基 督的清晰形象突然像幻影般出现在她眼前。她看见了,和油画上的基 督一模一样,似乎在招唤她,对她说:“到这儿来。匍伏在我脚下,我能安慰你,开导你,给你指点迷津。”

她端着蜡烛,走出房门,下楼往花房走去。基 督画像放在花房尽头的一个小客厅里,客厅门上装着玻璃,以免油画被泥土的潮气弄坏。这里看上去好像是奇花异树掩映下的一个小小的教堂。瓦尔特夫人走进花园里不禁一怔,她以前在这里看到的是光明,而现在这里却黑漆漆一片。茂密的热带植物发出浓浓的气息,使周围的气氛更加沉闷,而园门紧锁,树丛中的空气密封在圆形的玻璃拱顶下,要费好大劲才能吸进肺里,它麻醉人的神经,使你头昏眼花,使你既舒坦又难受,使你的肌肤既享受到刺激性的快感,又有一种死亡的预兆。

孤苦伶仃的夫人缓缓走着。周围天边的黑暗,更增加她心里的慌乱。她手里晃悠的烛光使黑暗中增加了许多奇形奇怪的东西,那些样本,样子非常难看,有的像人,有的像鬼,不一而足。

猛然,凌波的基 督出现在她眼前,她把挡在面前的门打开,跪了下来。

她先是狂 热的向他祈祷,喃喃的诉说着内心的痛楚,热烈而近乎绝望地祈求他的保佑。慢慢地,她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抬眼看了看基 督,不禁大吃一惊,基 督真的与漂亮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她手中的蜡烛闪烁不定,基 督的面容被这惟一的亮光从下往上一照,仿佛已经不是天主,而是她活生生的情夫,正在盯着她看。那眼神、额部、面部的表情,冷漠而倨傲的神态,真是惟妙惟肖!

她喃喃的说:“耶稣……耶稣……耶稣!”不知不觉,乔治这两个字就到了唇边。她忽然提到,也许就在这个时刻,乔治正在欺凌她的女儿。在某地的一个黑暗房间里,他正单独和苏姗在一起。他!他!正和苏姗在一起!

她心不在蔫的不断祷告:“耶稣……耶稣!”心里却在想着他们……想着女儿和自己的情夫,他们双双在一个房间,没有亲人……夜深人静。她看见他们了,非常清晰,就在挂着画的地方。他俩微笑,调情,接吻。房间里光线极暗,窗帘半开半掩着。她站起来向他们走去,想揪住女儿的头发,把她从乔治怀中拖开。她要掐住女儿的喉咙,直至扼死她,逆女竟然死心塌地的委身给自己的男人,真是可痛可悲!她提到女儿了……可是她双手接触的原来是那幅画。她抱住了基 督的脚。

她大叫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下,失去了知觉。蜡烛翻了,也熄了。

她作了很多很怪的梦,梦见一些闻所未闻古怪而又可怕的事情。乔治和苏姗搂抱着不断闪现在她眼前,而在一旁站着的耶稣基 督居然还为他们祝福,保佑他们令人恶心的爱情。

模模糊糊的她感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本能地她想站起来逃跑,但又浑身无力。只觉得浑身麻木,手脚不能动弹,只有头脑还清醒,但也被虚无缥缈的可怕幻想折腾得昏昏沉沉,如在半梦半醒之间。据说热带有一种地方有一些奇形怪状,香气浓郁的催眠植物能使人脑子产生奇怪而致命的噩梦。此刻她正在做这样的梦。

天亮后,仆人发现瓦尔特夫人倒在《基 督凌波图》前面,昏迷不醒,手脚冰凉,几乎已经气绝。当时她的情况确实很严重,大家都担心她抵不过这一关。直到第二天,她才恢复知觉,抽抽泣泣的哭了起来。

瓦尔特生怕仆人知道说苏姗被送到教会寄宿学校去了。瓦尔特先生收到了杜洛华写给她的一封长信。瓦尔特先生则在回信中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漂亮朋友的对这封信沉思良久,在出走那天就事先写好了,离开巴黎的时候,将其扔进了邮箱里。他在信里的语气很谦恭,他恭恭敬敬的说,他一直爱着活泼快乐的苏姗,但他们俩个并没有私订终身。只是当他看见苏姗投奔自己,对他说:“我愿做您的妻子。”这时候,他才认为有权利把她留下,甚至把她藏起来,直到从父母那里得到满意的回答为止。毕竟,父母的意愿虽有法律的价值,但在他看来,比起未婚妻本人的意愿,总是要稍微差一点。

他要求瓦尔特先生把信寄到邮局,他的一个朋友设法把信转交给他的。

终于他如愿以偿,便把苏姗带回巴黎,打发她回到了父母身边,而他自己则打算过一个时期以后才会露面。

在这之前,他们两人在塞纳河边一个名叫拉罗舍去过的地方愉快地度过了六天。

年轻姑娘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玩过,快活得像个牧羊姑娘,杜洛华告诉别人说她是自己的妹妹。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痛痛快快,亲密无间,却又保持着纯洁的恋人关系,他认为对这位姑娘最好还是以礼相待,以防始乱终弃。他们到达目的地的第二天,苏姗买了一些内衣和几件乡下女人穿的粗衣服,然后戴上一顶插着野花的大草帽,跑到岸边垂钓,活像乡村顽皮少女。这里有一个古塔和一座古堡,古堡里还陈列着精致的壁毯。她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好玩之极。

乔治也在当地那儿买了一件现成的短上衣,穿上以后,便带着苏姗,不是沿着岸边散步,便是在河上划船戏水。他们连连接吻,激动得身子直颤,苏姗天真烂漫,而乔治几乎不能自持。但他终于把持住了。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了几天后,他对苏姗说:“明天,咱们回巴黎去,你父亲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我们成功了。”苏姗一听便娇怒的嘀咕说:“那么快?做你的妻子真是有意思。”